就在大爺門口裡面,擺放着一張圓桌,在圓桌上圍坐着幾個人,正在喝酒吃飯。我一下子愣住了,大爺家裡原來有這麼多人啊。
大爺把我領到洗手盆前,我一邊洗自己滿是泥巴的髒手,一邊裝作不經意的問;“大爺,您家裡這不是有人嗎?”
“嗯,兩個兒子跟女婿今天來家裡吃飯。”大爺很平淡的說。
“大爺,那您房頂漏雨了,怎麼不叫您的女婿還有兒子去收拾呢?”我問出了心裡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這連續下了好多天的大雨,房頂上太溼滑,我怕他們摔着。”大爺遞給我毛巾。
要不說我就是女孩子氣十足呢,聽完這句話,眼淚差點忍不住流下來,我無法形容當時的自己是什麼表情,反正就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臉上還得微笑。
正好這時候大爺遞過來毛巾,我趁着擦臉的機會,把眼淚擦了擦。
把毛巾遞還給大爺,“大爺,以後您有事,您繼續找我,反正您有我的電話了。”說完,我第一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爺家。
要說不生氣,不傷心那絕對是假的,直到現在那句“連續下了好多天的大雨,房頂上太溼滑,我怕他們摔着。”還時常會在耳邊響起。
但是從那以後,我跟李大爺的關係卻好像真的一下子拉近了,不知道是大爺感覺到心裡不好意思,還是怎樣,反正每次都不再隔着門跟我說話,甚至很多次,他都會拄着柺杖站在門口,專門等我。
我要是有時候有幾天不過去,他還會打電話問我。我們兩個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他原先是部隊轉業的,剛開始參加工作就在公安局,他跟我說了好多老一輩公安怎麼幹工作的,那時候到了冬天,下着大雪,有報警的,都騎着自行車去,雪太厚,沒辦法騎車,但是又不能扔了,就只能是人扛着自行車走,出個現場,需要跑一天一夜是常有的事,大冬天的要是掉到雪溝子裡,很多到發現的時候,都已經停止了呼吸。
說的我對那個年代的老公安肅然起敬,後來大爺說他就是掉到雪溝子裡,幸好有人從那裡經過,把他給救了上來,但是還是摔斷了一條腿,從那以後,他就打報告申請離開了公安隊伍,去了水利局。
漸漸地跟李大爺熟悉了,他就經常地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乾兒子,我委婉的拒絕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給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友誼,加上其他的成分。
後來李大爺問我一個月工資多少,我跟他說了,他就非要每個月給我五百塊錢,說是給我的零花錢。他屬於建國前的老黨員,每個月工資很多,他說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已經長大成人,他的孫子也都結婚了,都已經不需要他的照顧了,他想爲我做點什麼。
我沒有要,當時也跟他說的很決絕,就說如果我拿了錢就跟我有目的跟他接觸一樣,我會心裡不安,他也沒有再勉強,很多時候,我們兩個就如同好朋友一樣的聊天說話,喝着他的茶,聽他講那些過去的故事。
時間就在這樣的說話中不知不覺的流逝,大爺的身體每況愈下,聊天的時候,他不再是講過去的故事,而是告訴我他這一輩子工作的經驗,如何與同事領導相處,甚至告訴我,要養成每天記筆記的習慣,這樣不論以後發生了什麼,都可以有個證明,保護好自己。
最不希望出現的一天終於要出現了,那天我被李大爺的女兒打電話叫到了李大爺家,大爺已經瘦的不成樣子。看着他躺在牀上無助的樣子,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吉祥,你來了。”大爺伸了伸手。我趕緊的過去抓住他的手,大爺的手很瘦,沒有一絲的溫暖,但就是緊緊的抓着我的手。
“吉祥,大爺肯定是熬不過去了,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大爺緊緊地攥着我的手,使勁的喘了一口氣。
“大爺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那次修房頂,大爺做得不對,一直以來,大爺都很愧疚。”大爺的眼裡流出了淚水。
我剛想說話,大爺朝我擺了擺頭。對圍在他牀邊的孩子們說:“你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我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或者不放心的了,在我最後的這幾年是吉祥一直陪着我,他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陪我的時間都多,所以在這裡我想說,我會把我的那個平房小院留給吉祥,其他的我所有的存款都給你們。”大爺最後說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只知道那時候大爺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絮絮叨叨的沒有說完就永遠的離開了我們。聽到他的兒女們的哭聲,我默默的離開了他的家。
出了大爺家的院門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止不住的流下來。我雖然與這個老人沒有一絲的血緣關係,但卻有了深厚的感情。後來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院,因爲那裡沒有了那個倔強的老人,也沒有了那個拄着柺杖站在門口等候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