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玩意?!
繼從德山茂那兒複製到名字怪異的“帝王之業”後,短短3分鐘不到的時間,青登再度失態地在心中大喊了聲“什麼玩意”。
打開系統界面。
天賦列表的最末端,多了個文字顏色呈灰色、代表着“無法生效”的詞條:多子多福。
這是青登所獲得的第3個因性別不符,故而沒法生效的天賦。
前兩個分別是從木下舞那兒複製到的“奶水”,以及從艾洛蒂那兒複製到的“豐盈胸脯”。
與適才相比,青登此次震驚的點稍有不同。
青登剛剛是爲一個“控制面部肌肉”的天賦,爲何會有如此霸氣的名字而感到愕然。
而現在……這個新天賦不論是名字,還是具體的能力都沒有啥問題。
但複製的對象大有問題……
——這人……是女的?
正當青登朝島崎一投去震愕眼神的時候——
“唔呣……看來我之後真得加強下體魄的鍛鍊了……只不過才揮了那麼幾下劍而已,身體就已累成這樣……真不像話。”
如此呢喃的島崎一,一邊緩緩起身,一邊揉着剛剛與榻榻米來了個親密接觸的屁股。
這時候,因敗於青登劍下而於方纔退至場外的德山茂,重新邁步進入比武場內。
“母親大人,你沒有受傷吧?”
——母親……大人……?
聽到德山茂對島崎一的此番稱呼,青登頓時露出傻眼的表情。
“哎呀,德山君,你在說什麼呢?”
島崎一放開揉屁股的手,雙手叉腰,以充滿開玩笑意味的戲謔語氣接着道:
“我現在可是和你同屬於大番組的摯友:島崎一喲。並不是伱的母親。”
“母親大人……”德山茂無聲嘆了口氣,無奈道,“比武已經結束……沒有必要再演下去了吧?”
說完,德山茂擡手揭下了頭上的面罩。
面罩之下,是一張充滿少年朝氣的清秀臉龐。
少年的年紀約莫在14歲上下。
他那剃淨鬍鬚的臉乾淨清爽。
過分白皙的肌膚表明他與陽光失緣已久。
鼻樑筆直高聳,眉毛彎曲秀長。
未剃成月代的頭髮烏黑、充滿光澤。
眼神甚是引人注目——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猶如兩汪正反射着皎潔月光的清泉。
儘管少年的五官上仍殘留着幾分幼齡的稚氣,但他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之間,卻已有着幾分與他的年紀極不相符的成熟氣息。
或許是氣場使然吧……僅一眼,青登就斷定:德山茂……這名少年一定不是普通人!
一“驚”未平,一“驚”又起——
“唔呣……”
與已經揭下面罩的德山茂四目相對了片晌之後,島崎一緩緩放下叉腰的雙手。
“真是的……我還想再玩一會兒呢。”
這句話前半截的“真是的”,聲調還是那種低沉的、辨不清男女的中性嗓音。
但到了後半截話時,聲調就變化爲了如銀鈴般清脆的年輕女音……
青登受這道音色突變的聲音所吸引,連忙轉頭去看島崎一。
在青登看過來時,島崎一恰好正擡起雙手——只見她以極瀟灑利落的動作,一把脫下了頭上的防護面罩並扯下了用來包住頭髮的頭巾。
在厚實的面罩與頭巾從島崎一的頭上離開的下一剎……靚麗的三千青絲伴着晶瑩的汗珠飛散、甩動。
這一瞬間,照進房間內的日光黯淡了下來——太陽的光芒皆被一張絕美臉龐給比了下去。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在看見島崎一的真容時,青登的腦海裡霎時彈出了這道《詩經·衛風·碩人》的千古名句。
正如系統剛剛所透露的一般,有着“多子多福”這種女性專屬天賦的島崎一,確實是個女人。
而且是個長相極美的女人。
她的肌膚白皙如雪,而且無比細嫩。
所謂的“掐得水出”,不外如是。
如鮮嫩花蕾一般的紅脣嬌豔欲滴;線條筆直的瑤鼻俊秀挺拔;彎月般的柳眉流溢出一股嫵媚的熟女風韻。
月眉之下,是一雙燦若星辰的漆黑眸子。
猶如琉璃般閃耀奪目的眼眸,有股別樣的魔力。
與這對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對視時,會令人產生一種忍不住沉醉在其中的感覺。
藏着萬千風情的眉梢眼角,輕輕淺淺間撩動着人心。
因爲穿着厚實的護具,所以看不清女子的體態。
但脫下了會將脖子也給裹住的面罩的緣故,能夠看見女子的衣襟與粉頸。
曲線優美的天鵝頸高高昂起。
稍有些歪斜的劍道服,露出一字型的精緻鎖骨。
女子的俏臉上長有不少黑痣——左嘴角、右眼角、左瞼下各長着一顆淡黑色的痣。
將視線放低後,能驚奇地發現此女的痣,並不只出現在她的桃腮上——在她右鎖骨的窩裡,也有一顆與其白皙的肌膚呈現極強烈對比的淡痣。
女子的美,並不僅限於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脣……
女子的非凡之處……或者說是她的最美之處,在於她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的那股典雅、端嫺的高貴氣質。
跟武道界第一名門的大小姐:佐那子熟識的緣故,青登對舉止優雅的女性,並不感陌生與稀罕。
雖然此女與佐那子都是鵠峙鸞停、典則俊雅的窈窕淑女,但二女間的氣場卻很不相同。
青登也不知道該如何用具體的辭藻來形容二女氣質間的差別。
他也只能憑着感覺來說個大概——
如果說佐那子是猶如“大和撫子”一詞之化身的名門大小姐、是高貴的公主……那麼眼前這位女子,就是長居上位的王后!
女子的一舉一動,皆帶有一抹久居人上所蘊養出來的大氣。
當這抹超羣的氣場,同絕美的外貌充分地糅合在一起的時候,所凝塑的魅力,真是驚人至極。
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當中,勾魂攝魄。
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位美人,能讓不知多少男人爲了能一親芳澤而瘋狂。覺得豈但耗費錢財,就是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被一位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的少年喚作“母親大人”、長着張連太陽的光芒都能搶去的絕美臉蛋、身上流溢出上位者的尊貴氣場……這個瞬間,青登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青登的猜想,馬上就得到了印證。
“松田君!阿葵!”
德山茂轉頭對掛於房間北面的簾子高喊道。
“已經可以了!你們可以不用再扮演我和母親大人了!”
德山茂的話音剛落,便見簾子後方人影晃動。
青登適才方於黑書院內謁見過的“德川家茂”和“天璋院”,踩着小碎步、忙不迭地從簾子後閃身而出。
只見這二人,面帶篤敬、恭順的神情。
在快速奔至德山茂與島崎一的跟前之後,這二人毫不遲疑地跪倒在地,對德山茂與島崎一……不,是對真正的德川家茂與天璋院謙卑行禮!
……
……
江戶,江戶城,黑書院——
青登回到了將軍專門用於與臣子會面的場所:黑書院。
神情複雜、心神不寧地緊盯膝前地面的青登,不斷擡動擱於右膝頭上的右掌食指,以極有節奏的頻率反覆敲擊膝骨。
譁——
忽而,一道房門被拉開的輕響,介入青登的意識。
聲音來自青登的左前方。
青登的視線條件性地掃過去。
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弓着腰單膝跪在被拉開的房門之外,兩隻小手把住拉門。
在這名侍女拉開房門後,一名雙手交疊在肚子前方的絕美少婦,施施然地走進房內。
女子正是島崎一……不,更正。現在得說是真正的天璋院纔對!
天璋院的身後跟着足足6名侍女,她們弓着腰、排成2條整齊的縱隊,於天璋院的身後亦步亦趨。
該說不愧是專爲天璋院服務的侍女嗎?這6名跟在天璋院身後的侍女,以及那名負責拉門的侍女,皆無一例外——既年輕漂亮,又都身穿都麗、華美的服飾。
縱使是家裡小有餘錢的武家、商家,都不一定能穿上如此精緻的衣服。
青登有聽聞:爲了彰顯江戶幕府、徵夷大將軍的威儀,大奧內常極盡奢侈之能事。
器具要用最好的,所有傭人都得穿上華美得不像是侍者該穿的衣服。
操辦賞櫻、賞月、將軍的婚禮等典禮時,也是怎麼奢靡怎麼來,怎麼揮霍怎麼來。
據說,將軍結婚時,用掉幾千兩金只不過是極稀鬆平常的事情。
看樣子……這些傳言都是真的。
已不再是那副“劍道服+護具”打扮的天璋院,身披青色的罩衣,一對感覺還沒青登巴掌大的小腳套着潔淨的布襪,及肩的秀髮用一條白色的髮帶於腦後束成一條末端只長及後脖頸的小馬尾。
雖然江戶幕府有規定在將軍死後,將軍的正室、側室都必須出家爲尼,但她們並不需要真的將頭髮剃光光。
有些篤信佛教、一心向佛的女子是真的把頭髮剃光,做起了真正的尼姑,潛心修佛。
有些則是象徵性的剪掉一截頭髮……比如天璋院就屬此類。
瞅着正款款走進房內的天璋院,青登忍不住地露出古怪的神情。
是因爲她曾爲人妻、現爲小寡婦的曲折經歷所蘊養出來的氣質嗎?還是因爲她的五官本就長這樣?
青登總感覺天璋院的眉眼、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帶有着一股異樣的……嫵媚感。
並不是那種婊婊的、渾身散發“強欲”氣息的、感覺她一定會很喜歡穿着熱褲在深夜的舞池裡蹦迪的嫵媚。
而是……青登也說不上來。
若硬要青登絞盡腦汁地想個形容詞……
勾人嫵媚中帶着讓人很想翼護她的聖潔——青登也自知將這2個毫不相關的詞彙並列在一起,非常地怪異。
但這確實是青登在初見天璋院的臉之後,浮現於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明明長着張那麼嫵媚的俏臉,卻又因“出家的寡婦”的身份,而不得不穿着這身以青色爲主色調的淡雅打扮……反差感好強啊!
青登掃了天璋院的俏臉幾圈後,視線便急墜而下。
爲何會如此?
這都怪萬有引力定律!
質量越大,引力越大……此乃著名的物理學真理:萬有引力定律。
青登忽然猛墜的視線,就是受了“引力”的影響——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受到牽引,看向某樣“質量”很大的物事……
剛剛因穿着劍道服與護具,所以完全看不出身形與體態。
而現在,天璋院換上了這身很合身、很輕薄的青色罩衣……
這一瞬間,青登想起了有馬於數日前和他講過的話:素聞天璋院殿下有着沉魚落雁之貌。據說全江戶上下,能在美貌上和天璋院殿下相較一二的,就只有小千葉劍館的千葉佐那子了。
審美這種東西是很主觀的。
同樣一個人、一件物,有些人覺得很漂亮、很好看,而另一些人可能就會覺得很噁心、很難看。
天璋院和佐那子在美貌上是否能相較一二,青登不好說。
但她們二位在身材上倒是不分伯仲……
不論眼前的女子是何許人,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的臉以及那些部位猛看,始終是極不禮貌的一件事。
後知後覺的青登,連忙收回打量天璋院的視線,並欲躬身向天璋院行禮。
但天璋院搶先一步地快聲說道:
“啊,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說完,天璋院稍稍加快了些腳步。
她沒有走向黑書院的主座。
而是走向了跪坐於黑書院一角的青登。
在行至青登的正前方之後,她大大方方地掖着罩衣的下襬,屈膝於榻榻米上坐定。
天璋院這種直接坐到自己跟前的行爲,令青登瞠目結舌。
在這座臣子、將軍家室的房間座次、能去什麼房間、能幹些什麼事情都有極嚴格規定的江戶城裡,天璋院的此番行爲……光用“大膽”來形容,已不夠格了。
像是看透了青登正爲何事驚訝的天璋院,嫣然一笑。
只見她別過臉,向身後的侍女們使了個眼色。
讀懂天璋院的眼神意思、心領神會的侍女們,躬身頷首地輕施一禮,然後排着隊地離開黑書院。
頃刻間,偌大的黑書院內,只剩正面對面的青登與天璋院。
“好了……”
天璋院閉上雙目,長出一口氣。
“無關人等皆已離開……多多少少能感覺輕鬆一些了吧?”
“嘻嘻~反正我是感覺輕鬆些了。”
只睜開一隻右眼,左眼依舊閉着的天璋院,發出充滿少女感的調皮笑聲。
“我這人不喜歡繁瑣的禮儀。”
“所以你和我就都自然一些吧,毋需太拘謹。”
“雖然這樣子可能有些多此一舉……但我還是對你做次正式的自我介紹吧。”
天璋院將腰桿稍稍挺直,兩隻有着優美線條的嘴角微微上翹,朝青登露出一抹充滿嬌媚氣息的笑顏。
“初次見面,我就是江戶幕府的大御臺所:天璋院篤姬。”
“……初次見面。”
青登受迫於眼下的氛圍,也向天璋院報上了自己的名姓。
“下官橘青登。”
雖然從法理來看,青登與天璋院之間並無上下級的關係。
但人家畢竟是現任將軍名義上的母親,有着“大御臺所+薩摩藩公主”這2重身份,論社會地位不知要比青登尊貴上不知多少,所以青登對她自稱一句“下官”,也算不得錯。
“終於是見到你本人了呢,橘君。”
正牌的天璋院,遠比剛剛那位冒牌的天璋院要來得親切、隨和。
受天璋院的藹然所感染,青登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首先——我得先跟你道個歉呢。”
“抱歉呀,我和將軍大人剛纔騙了你。”
天璋院口中的“騙了你”,所指的自然是她與德川家茂方纔找了外人來假扮他們,然後他們分別化名爲“島崎一”、“德山茂”、假扮成大番組的番士來跟青登比試的這檔子事。
“雖然自身的劍術水平很一般,但我個人還是挺喜歡劍術的,平日裡的一大愛好,就是看人比武。”
“素聞橘君你是天資絕頂、身手高強的劍士,故於今朝突發奇想,想與你好好地較量一番,親眼見證一下你的實力如何。”
“剛纔,負責假冒我與將軍大人的松田君與阿葵之所以姍姍來遲,讓你在黑書院內等待了那麼久……全是因爲他們正在加緊化妝、換衣服、練習我與將軍大人的日常儀態。”
說到這,天璋院停頓了下,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事情似的,開始嬌笑起來。
“咯咯咯~將軍大人本不想陪我這樣胡鬧的,但誰叫我是他的母親呢?他再不情願,也只能硬着頭皮地來陪我一起亂折騰。”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適才所見的“天璋院”,爲何長着張與傳聞毫不相符的普通臉蛋……
“島崎一”和“德山茂”爲何對他如此熱情……
比武開始時,“天璋院”和“德川家茂”爲何坐在簾外之人根本看不清簾內光景的厚密簾子裡……
除了“島崎一”和“德山茂”之外的其餘比武選手,爲何會在切磋結束後就被立即驅離出白書院……
這所有的一切不正常、不合理,現都已獲得瞭解答。
身爲負責貼身保衛將軍的幕府禁衛軍軍士的“三番組”組員們,定都親眼見過德川家茂、天璋院長着何許樣貌。
將冒牌貨藏在厚密簾子後方的緣故,就是爲了不露餡。
之所以在每名比武選手方一切磋完,就立即將他們給驅離出房間,應該就是害怕等待會真正的德川家茂與天璋院上場與青登比武時,二人的聲音會招致他們的身份暴露吧。
——所以……在菊之間內換穿護具時,突然問我對天璋院抱有何等看法……是爲了試探我的忠心嗎?
正當青登這麼想着時,天璋院像是有着讀心術、看透了青登的內心所想一般,抿了抿紅脣,然後微微一笑:
“我還是再強調一下吧。”
“我確確實實是因爲一時起意,才帶着將軍大人僞造身份地與你比武。”
“我會在比武開始前突然問你對天璋院的看法的原因……並無甚特別的緣由。”
“就只是我的個人習慣而已。”
“個人……習慣?”青登訝然反問。
天璋院莞爾一笑。
“橘君,你是江戶本地人。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在市井百姓們茶餘飯後的閒談中出現的頻率有多高吧?”
“什麼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的天璋院,每夜都飢渴難耐啦……”
“什麼天璋院其實與年紀差距並不算大的將軍大人,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啦……”
“什麼天璋院篤姬喜歡年紀比自己小的人,所以每天晚上都會讓專人偷偷地將一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給帶進江戶城來服侍自己,等天亮後再將這些小夥子給送出城啦……”
“什麼身爲薩摩藩公主的天璋院,對江戶幕府毫無忠誠之心,她目前的這副很忠於江戶幕府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她實質上是個一心想着給薩摩藩攛取到儘可能多利益的妖婆啦……”
“……”青登聽罷,啞口無言。
對於天璋院有多受市井百姓的“歡迎”……尤其是那種熱愛“幻想”的男性們的“歡迎”,青登自是清楚。
天璋院的過往充滿戲劇性以及各種能引發人無限遐想的奇妙元素。
被人引作談資,只不過是極理所應當的事情。
雖說因天璋院最近低調了許多,輿論熱度稍有降低,但基本上現在到澡堂、茶館、居酒屋等人流密集的社交場所,仍能常聽到人們拿天璋院開涮。
這時候,天璋院接着往下說:
“雖說這些傳言有一部分是真的,不過絕大多數都是一派胡言。”
“儘管很想將這些充滿惡意的謠言、譏諷統統置之不理……但‘語言’的殺傷力,其實意外得大。”
“這就是所謂的‘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吧。”
“即使是想無視這些謠言、譏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最後,我想通了——既然沒法完全無視這些‘語言’的傷害,那就試着去接受它們的存在吧。”
“任由那些無聊的傢伙去講吧……甚至和他們一起講。”
“只要模仿那些無聊傢伙的口吻,也跟着一起說天璋院的不是,就能感覺心裡好受一些。”
說到這,天璋院露出甜美的微笑。
疏朗又陽光……完全找不到半點負面情緒在內的完美笑顏。
“不知不覺間,我就養成了自嘲的習慣。”
“不論是在私底下,還是在公衆中;不論是在熟人前,還是在生人前,常會習慣性地貶低天璋院、說天璋院的各種壞話。”
“還真別說——我的這種‘自嘲解壓法’還挺有用的。”
“自打頻繁地自嘲之後,心情變舒暢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總鬱鬱寡歡的了。咯咯咯咯~”
天璋院開心地笑起來。
但青登卻沒有半點想笑的心情……一時語塞的他,抿緊嘴脣。
天璋院在陳述適才那番話時,全程使用着像是在說啥樂事的爽朗音調。
在如此爽朗的音調之下,在如此明快的話語之中,所潛藏的內容卻是如此沉重……
因爲沒有類似的經歷,所以青登也不太能切身地體悟到“成衆矢之的、被千夫所指”是何樣的感受。
肯定會覺得很煎熬吧……青登心裡這般嘆道。
說來突然——就在這時,青登的心神驀地飄到了遠處。
……
(雖說這些傳言有一部分是真的,不過絕大多數都是一派胡言。)
……
回想完天璋院剛剛親口說出的這句話後,青登不自覺地於心中暗忖:
——天璋院殿下說市井裡所流傳的這些傳言裡,一部分是真的……哪些部分是真的?
各種或正經,或……有點不正經的猜想,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逐一地自動在青登的腦海中彈出……
這時候,天璋院再一次地像是有着讀心術、看透了青登的內心所想似的,擡手輕捂住紅脣:
“橘君,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市井裡所流傳的那些與我有關的傳言裡,有哪些部分是真的?”
天璋院一邊以調侃的語氣這麼問道,一邊微微眯起美目,送給青登充滿戲謔之色的眼波。
瞳中的眸光、眼睛的線條因眯眼的動作而更顯嫵媚……被她這樣的眼神所看着,會有種自己的心臟正被一條輕柔的絲綢輕撓着的感覺
“……?!”青登猛地一怔,緊接着差點露出愕然、窘迫的神情。
這會子,剛剛纔複製到的、正“熱騰”、“新鮮”着的新天賦:“帝王之術”發揮了作用!
青登萬萬沒想到,他竟能這麼快地動用這個新天賦。
憑着“帝王之術”所賦予的過人的面部肌肉控制能力,青登於千鈞一髮之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沒讓窘相顯露出來。
雖說保持住了淡然的神色……但青登的心裡卻是止不住地掀起不平靜的風浪。
——這女人是有着“能根據他人的神情來判斷其內心所想”的天賦嗎?要不然她是怎麼知道我在想啥的……
內心所想被天璋院精準點中。
聯想到自己剛剛所作的那種種既有正經的部分,也有些許……不正經部分的猜想,青登頓感十分地自慚與尷尬。
正當他思索着要如何將眼下這個讓他甚感窘迫的話題,給忽悠過去時——
譁。
左前方再次傳來房門被拉開的聲音。
談話因受拉門聲的介入而不得不中止的二人,循着聲音轉過頭。
一名頭上頂着工整的髮髻、身穿繡有三葉葵之紋的華服的少年郎,孤身一人地快步進入黑書院內。
正是江戶幕府的第14代目徵夷大將軍、當今日本的實際統治者:德川家茂。
德川家茂方一進屋,便像剛纔的天璋院那樣,沒有走向房間的主位,而是快步行至青登的跟前、天璋院的身旁,然後屈膝坐定。
終於到來的德川家茂,他與青登、天璋院……三人的座位恰好構成了一個“品”字。
“抱歉,母親大人,橘君,讓你們久等了。”
德川家茂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爲自己的姍姍來遲而致歉。
緊接着,他扭頭看向青登。
臉上露出充滿親和力的微笑。
“橘君,我早在許久之前就想見你一面,今日終於是得償所願了。”
天璋院剛纔也說過類似的話。
明明只差10歲的二人並沒有啥血緣關係,但這對名義上的母子的個性還真像——待人……至少在對待青登時,都相當地溫和、親切。
絲毫沒有“徵夷大將軍”、“大御臺所”、“國家最高統治者”、“國母”的架子。
與青登進行了簡單的寒暄之後,德川家茂微微欠身、一轉話鋒,像剛纔的天璋院那樣,爲他們方纔“隱瞞身份”的行爲,向青登致歉。
“都怪母親大人瞎胡鬧,使得能用來與你見面、說話的時間都變少了不少。”
“什麼啊。”聽到德川家茂這麼說,天璋院頓時露出不樂意的神情,“將軍大人,您剛纔明明也玩得很開心不是嗎?”
話音未落,天璋院的臉上掛起愉快的表情——打鬼主意的壞心眼笑容。
“將軍大人,雖然您嘴上說着‘好麻煩’、‘有必要爲了與橘君切磋而這麼大動干戈嗎’,但您其實也是很期待與橘君交手一番的,不是嗎?”
“呃……”被天璋院無情地揭了老底的德川家茂,尷尬地咧了咧嘴,然後爲掩飾尷尬情緒地輕咳了幾聲。
再接着,他極生硬地將話題扳回到正題上。
“橘君,因爲見面、談話的時間受適才的比武的影響,被迫壓短許多,所以我就長話短說、先將重要的正事給講了吧。”
說到這,德川家茂又清了清嗓子。
表情隨着腰桿的一寸寸挺直,而一點點變得肅穆。
“橘君,今日之所以召見你,除了是想完成‘想見你一面’的心願之外,還因爲我有項很重要的任務要交予給你。”
“任務?”青登的雙目霎時睜圓。
德川家茂點點頭。
“這任務的內容也不復雜——在明日的朝五時(午前8點)之前,前往位於霄町六丁目的月宮神社,找一個名叫‘於篤’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