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月色之下,穿着大紅衣裳的新郎官,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就此遠去,身影逐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婚房當中,新娘子輕聲哭泣,身子微微顫抖着,伸手想要扯下腦袋上的紅蓋頭,擡到一半的手卻又停了下來。
哭泣的聲音漸漸消失,她最終堅定的坐在了那裡,雙手緊緊抓着,指節處已經泛白。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已經大亮。
新娘子自我安慰着新郎官一定會回來的,然而一夜過去,卻未曾聽到過有任何動靜出現。
或許是……再也等不回來了。
…………
另一邊。。
新郎官出了城,一路走的山野小道,最終來到了一片荒郊野嶺。
他繼續前行着,一夜未曾停過,途徑一片亂葬崗,只見其中鬼火幽幽。
最終,他的視野逐漸開闊了起來,耳邊更是傳來了嘩嘩流水的聲音。
躍過了山澗之中的小溪,他下了馬,來到了一座由竹子搭建而成,並且是建在一片小湖之上的小築。
站在小築的正門前,新郎官恭恭敬敬的行禮,口中喊着小築主人的名字。
不多時,一個擁有着纖細腰身,戴着面紗的青衣女子從中走了出來。
“你來此處,所求何事?”青衣女子問道。
新郎官:“懇請仙姑出手救一人性命。”
這個青衣女子便是仙姑,本名爲玉娘,不過因爲她擁有着神乎其神的本領,總是能解決諸多用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
而且不僅僅是這些,就連很多怪病也都是手到擒來,輕而易舉的就能夠解決,因此她也是極其出名,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厲害。
這一次,新郎官之所以連夜趕來, 也正是想要請她出手。
玉娘上下打量着新郎官, 眼神忽然一亮。
她說道:“你可知我的規矩?”
“知道。”新郎官點頭, “請仙姑出手,就必須先爲仙姑辦一件事。”
“那既然你知道,也就不用我多說了。”玉娘點了點頭, 又是仔細觀察着新郎官,眼神之中滿是驚喜, 不過卻又很快收斂了起來。
緊跟着, 她便揮了揮手, 喚出來了一個小女孩。
這小女孩扎着兩個小辮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 似乎非常的好奇。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玉孃的身邊,伸手抓着玉孃的衣服,而後躲在了她的身後。
下一秒, 她探出了小腦袋, 看了眼新郎官, 又擡頭看着玉娘。
一直默默觀看着畫面的何問之, 在見到這個小女孩之後,也是臉色微微一變, 眼神之中出現了明顯的驚訝。
因爲這個小女孩,她竟然跟韓雨萌有着幾分相似,又或者是說, 這就是韓雨萌小時候的模樣。
還記得當初第一次去光明村的時候,何問之就在奶奶的家裡面見過韓雨萌小時候的照片。
現在的這個小女孩, 幾乎就跟照片上的韓雨萌一模一樣。
再聯想到這些畫面都是從縫製少女的腦海中看到的,所以這個小女孩應該就是縫製少女了。
只是縫製少女又跟韓雨萌長的一模一樣。
所以說, 她到底跟韓雨萌有什麼關係?
又或者是說,長的像, 其實只是巧合,她們根本就沒有關係?
不過現在有一點已經可以確定了,那就是縫製少女爲什麼會認識何問之,爲什麼又會說是在找他。
一切都是因爲這個新郎官。
當初在鬥葵鎮的那個秘境裡,黃曉煙的那兩魄就有說過。
那個新郎官,或許真的就是何問之的前世。
只是何問之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印象,更是什麼也都想不起來。
他搖了搖頭, 不再多想那些,而是繼續觀看起了畫面。
小女孩出來之後,一臉天真的擡頭看着玉娘,這才說道:“玉娘, 你喊我來幹嘛?”
玉娘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卻也沒有回答她,而是對着新郎官說道:“你身負純陽之氣,而這個女孩正好又是極陰之體,你若願意用你的純陽疏散她的極陰,我便出手替你救人。”
新郎官聽到這話,擡頭看了眼躲在玉娘身後的小女孩,露出了一個微笑。
在他看來,這小女孩倒是挺可愛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是極陰之體。
仔細去看,新郎官才發現,這小女孩的脖子下面,似乎有黑色在蔓延,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消失不見。
這時候,他說道:“用純陽疏散極陰並非不可,只是我對自身的能力並不是掌握的很熟練,所以……”
“無妨。”玉娘一揮手,說道:“我可以慢慢教你,只是不知你要我救的那人,她又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
新郎官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她今年十八,昨日本要嫁於我,我卻連夜跑了出來……”
“這是爲何?”玉娘問道。
“我自知自身命格特殊,此生多半是要辜負了她……”新郎官無奈搖頭嘆氣,而後又說道:“但我也看出她魂魄不全,一生怕是多有災難,所以我想懇請仙姑想辦法改變她的命魂。”
“這已然是相當於改命。”玉娘說着:“命乃天註定,強行改命,等於是要與天鬥,你這是要我爲了你替她與天鬥?”
“我……”新郎官說不出話。
玉娘也是沉默了一會兒,只是看到了一直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她又於心不忍。
最後她點了點頭,對着新郎官說道:“你先進來吧,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這裡,用你的陽氣疏散她的極陰,至於你妻子的事情,我會另想辦法。”
“多謝仙姑!”新郎官一聽,心中頓時大喜,連忙拜謝。
玉娘則是揮了揮手,說道:“別叫我仙姑了,你也喊我玉娘吧。”
“好的,仙姑。”新郎官點頭。
玉娘:“……”
就這樣,新郎官住了下來,並且接受着玉孃的指導,開始熟練掌握自身的陽氣。
慢慢的,一縷陽火就此誕生而出,並且越來越旺盛。
只是這時候,小女孩的身上也出現了異變。
原本還只是天生陰氣重的她,竟然也凝聚出了陰火。
黑色的火花不斷飄灑着,忽然之間就瀰漫了整個房間,就連湖面都結起了一層冰霜。
那天夜裡,玉娘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她這是擔心小女孩出什麼事。
不過這些陰火後來在新郎官的陽火壓制下,最終逐漸平息了下去。
從那一天開始,玉娘整個人就好像是變了一樣。
新郎官跟小女孩也相處了一段時間,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不僅僅是知道了名字,也知道了一些有關於她的事情,還有跟玉娘相關的事情。
玉娘也是個苦命人,早年的時候找了個人嫁了,結果那人時常對她又打又罵,後來更是用刀刮花了玉孃的臉。
本是個美人的她,就此破了相,只能是一直戴着面紗,以此來遮掩自己滿是疤痕的臉。
再後來,就聽說玉娘忍受不住,就把丈夫給殺了,剁碎了拿去餵魚。
不過這也只是聽說的,她的丈夫後來確實是死了,但到底是不是玉娘殺的,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來講,應該不是,畢竟如果真是玉娘殺的,官府也不可能坐視不管,早就該抓人了。
後來沒了丈夫,玉娘就成了寡婦,本就一直被丈夫欺辱的她,那些街坊鄰居也都開始欺負她。
然而她也根本反抗不了,因爲根本就沒有人管她,她無依無靠。
說起來,那時候玉娘跟丈夫也有了一個女兒,丈夫死後女兒就生了下來。
只是沒過幾年,女兒也死了。
外界又有傳聞,說女兒也是玉娘弄死的。
民間傳的最真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聽說玉娘發瘋了,然後街坊鄰居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大漢來邦她都綁不住。
據說那時候那時候玉娘一個人就把那幾個大漢給打趴下了,而且她的力氣也是出奇的大,一個巴掌就能把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給扇飛。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張嘴咬人,一口就咬下來一塊肉,並且還不停的笑着,嗓子裡發出尖尖的聲音,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滿臉鮮血,嘴裡更是不停的噴吐着血沫子,表情猙獰,卻又格外陰森的看着那些曾今欺負過她的人。
那些人也都被嚇傻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認錯,屎尿都被嚇出來了。
從那之後,玉娘就徹底的變了一個人。
她擁有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傳聞是閻王爺看上了她,所以就賞賜了她能夠溝通地府,驅使小鬼的能力。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與此同時,玉娘也搬到了這個地方住,算是隱居了。
不過有時候也會有人來這裡找她,希望她能夠出手解決一些事情。
玉娘倒也不是每次都會拒絕,只不過是有條件罷了。
想要她出手,就必須先替她完成一件事情。
只有把她要求的事情做完了,她纔會出手去解決。
後來,但凡是由她出手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順利得到了解決,玉孃的名聲也就此徹底傳開。
從一開始的瘋婆子,轉變到了現在的仙姑。
再來就是有一天,湖邊出現了一個嬰兒,應該是被人遺棄在這裡的,玉娘便好心將其收養。
這個嬰兒,就是現在的這個小姑娘。
玉娘替其取名爲雨念。
雨念說,玉娘之所以替她取這個名字,是因爲玉娘死去的女兒名字之中就有一個雨字,算是紀念她的女兒吧。
只是雨念覺得很奇怪,因爲她是被玉娘撿回家的,也是被玉娘給養大的,可是玉娘卻不允許她喊娘。
對此,新郎官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一眨眼,竟然是過去了八年之久。
這期間,玉娘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怎麼出來,平時除了給她送飯之外,就幾乎見不到她的身影。
問她到底是怎麼了,玉娘也只是說:“你安心掌握你的陽火,替雨念疏散極陰,我也會想辦法解決你的事。”
每一次,她都差不多是這樣的回答。
只是這都已經過去了八年,新郎官也已經有些急得不行了。
並且,八年的時間,雨念也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
就是個子有些嬌小,但是身材卻很不錯。
這一天,雨念忽然說道:“怎麼過去了這麼多年,你的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你怎麼不會老?”
新郎官:“……”
他也不知道,總之說不出話。
雨念又說道:“我現在都已經長大了,你也不會老,那是不是就是說,我跟你差不多大了?
我感覺我都可以嫁給你了!”
一聽這話,新郎官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家,休要胡說!”
“我可沒有胡說!”雨念絲毫不在意,她繼續說道:“八年的時間,你可是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你是陪着我長大的!而且我在湖裡洗澡的時候,不每次都是你幫我把風嗎?你確定你每次都沒偷看?”
新郎官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
雨念繼續說道:“反正你答應了玉娘,要一直幫我疏散極陰,只要這個問題沒有徹底解決,我們兩註定是不會分開,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嘴上這樣說着,雨念忽然跳到了新郎官的面前,貼近了臉說道:“除非你要食言!男人可不能言而無信!”
新郎官張了張嘴:“我那是爲了救人!”
“救她還是救我?”雨念冷不伶仃的忽然問了一句。
“都要救!”新郎官這樣回答。
雨念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那天夜裡,我看到你驅鬼的時候,你直接就把那隻鬼給吃了!
鬼屬陰,我也正好是極陰,你要不要吃我?”
雨念說着這話,臉上不懷好意的笑着。
看到她這個笑容,新郎官就知道她心裡在想着什麼,總之這話就有問題。
“我之所以驅鬼,還不是因爲你的體質招鬼,本來也不用我來對付,你自己就可以!”新郎官說着。
“那我不是想讓你保護我嘛,嘻嘻!”雨念嬉笑着,站在了新郎官的面前。
她忽然伸手拉開了自己的衣領,露出了裡面的肌膚。
少女的脖子白皙細膩,然而在這下面,卻是已經爬滿了漆黑的紋路,這是極陰的表現。
如今極陰還在不斷擴散,並未做到真正的驅散。
雨念伸手又把衣領往下扯了扯,輕聲說道:“既然鬼你也能吃,那要不你直接用嘴幫我把這些極陰吸了吧?”
新郎官把頭撇到了一邊,非禮勿視。
“不吸!”他說道。
雨念不依不饒,只是嘗試了幾次之後,發現對方就是不願意,最後也就沒辦法了。
觀看着畫面的何問之,心裡也是直呼好傢伙。
這個叫做雨唸的少女,也太主動,太直接,太會了吧?
仔細一想,何問之也明白爲什麼當時他吸了縫製少女輕輕吐出的那些黑氣的時候,她會忽然說那種話,爲什麼會有些生氣了。
畢竟上一世都做到了這個份上,衣服都扯下來,讓你上,讓你吸,讓你吃,結果你就是不。
這一世倒好了,做起來這麼熟練,看樣子這種事在這一世沒少幹啊!
只是何問之很好奇,這樣一個少女,又是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縫製模樣的呢?
他繼續看着畫面。
這時候,畫面跳轉。
某一天,雨念忽然拿來了一本古籍,說是從玉娘房門口拿到的,說是要給他練。
因爲這門功法特別契合他,練好了也許就真的有機會解決雨念極陰的問題。
新郎官一看,這是一本名爲《百戰純陽篇》的功法。
看名字就知道屬性純陽至剛,確實跟他很契合。
而且這門功法也非常的剛猛,非常適合戰鬥,並且還是越戰越強的那種。
新郎官默默點頭,也不說別的,拿了功法就沒日沒夜的修煉。
忽然有一天,玉娘叫她來一趟房間。
輕輕的對他說了幾句話,而後又給了他一張紙條。
緊跟着,玉娘就讓新郎官離開了。
只是何問之很奇怪,爲什麼這個畫面裡沒有聲音?
安安靜靜的,他剛纔什麼也聽不見。
而且那個紙條上面寫了什麼,也就好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根本就看不清。
就在何問之還在好奇的時候,玉娘忽然擡起了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個地方看。
見此一幕,何問之心頭猛地一驚。
因爲玉娘看的這個方向,正好是何問之視線的方向。
對方直勾勾的眼神,就好像是跟何問之的視線完全對上了!
這就像是有一種,玉娘發現了他的感覺。
然而就在此時,畫面又忽然一轉。
新郎官看着紙條上的字,喃喃自語着。
“真的只能這樣嗎?”
“必須要這樣才能解決嗎?”
雨念這時候走了過來,聽到他自言自語,問了一句:“什麼只能這樣?”
新郎官急忙把紙條捏在手心,搖了搖頭。
兩人分開之後,夜深人靜之時,新郎官正在修煉功法,卻忽然感受到了某種古怪的氣息。
這是一個聲音,聽不出男女,也有些空靈虛幻與模糊。
“只有這個方法,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只有這個方法……”
“這似乎已經是唯一的方法了……”
這個聲音不斷的說着,新郎官也是猛然睜開了眼。
只是這一刻,他看到的是所有人的慘死,不論是心愛之人,還是想要守護之人,所有的所有都死了。
並且這世間,也是一片生靈塗炭,妖魔叢生。
不分晝夜,皆有鬼怪出沒,更深處還有邪神與魔靈虎視眈眈。
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寸淨土,沒有了人類能夠生存的土地。
夜空之上掛着一輪血月,它不斷的下沉,忽然化作了一隻巨大的眼睛,並且猛然睜開。
那裡面是密密麻麻的瞳孔在不停轉動着,就彷彿是要跳出來一樣。
就在這時候,所有的畫面截然而止,消失不見。
何問之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海中有些刺痛。
剛剛最後看到的那些畫面,到底都是些什麼?
這些畫面,好像並不是縫製少女的記憶。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
何問之揉了揉太陽穴,發現自己的身下早已空空如也,縫製少女趁着剛纔何問之腦海刺痛的那個瞬間脫身而出。
渾身赤裸的她,利用漆黑的火焰包裹着全身,想着雨夜之中飛奔而去。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何問之,眼神之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最後頭也不回的衝進了眼前的那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