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 這些年真是要讓你氣死了。”裴彧捏捏唐槿的臉,“隔個一年半載的就說交男朋友了,成心吧。”
“都是實話。”唐槿說, “下星期我還去相親呢。”
“想都不用想。”裴彧用力的抱了抱她, “原來是我沒法在你身邊, 管不着你, 現在你別想瞎折騰了。”
“原來你都沒管, 以後當然也用不着你管了。”唐槿搖頭。
“原來我沒管,是我想岔了。”裴彧抱緊她,眼光落在面前的地毯上, “你當年忽然一下消失了,我也生氣啊, 又不是離了你不行, 當然就跟別人玩了, 可是玩着沒勁,誰都沒你招人稀罕, 越跟別人在一塊兒就越惦記你,你不知道有多煩。後來過了些年想通了,不怨你了,就想你,你不知道, 看見你給我發那條短信那回, 我一口氣喝了八聽啤酒。”
“你……”唐槿紅了眼睛, “早知道我就不該……”
裴彧忽然的吻住她, 只是很快就放開了, “你還是別說話惹我生氣的好。我當時還不是讓你惹的,你還記得我問你什麼了吧?”
唐槿當然記得, 這是她唯一一次對裴彧撒謊。
那時候大家都還是用黑白屏的手機,只能發最基本的文字信息。裴彧當時問:“好久不見了,你交男朋友了?”
她說的是什麼呢?“嗯,去年交的,在一起一年了。你呢?”
“我那時候是真惱火,你知道嗎?”裴彧說,“就算你不願意跟我一起了,怎麼就那麼坦蕩呢?就跟忘了咱倆之前的事兒一樣,真是氣死我了。”
當時裴彧回答的是:“是嗎,那很好,我也談了個女朋友,現在挺好的。”
唐槿想起來,看到這條消息之後她一個人在學校花園裡坐了兩個小時,以爲會哭,卻並沒有眼淚。
後來裴彧又發了一條短信說:“我其實希望你有男朋友,證明我的眼光確實很好,但我又希望你沒有,這樣你就還在原地等我。”
唐槿把臉埋在臂彎裡,默默的說:我在原地,卻不能等你了。
從此開始了他們長達十年的君子之交。
“你恨我嗎?”唐槿忽然問。
這樣的問題其實毫無現實意義,可是他們兩個之間,穿過了長長的時光,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從兩個毛孩子一直到現在,已經沒辦法去說清什麼更理智一些,什麼更正確一些了。
裴彧搖頭,“不會。恨不恨的,這種情緒太娘們了。大學那會兒其實也不算成熟,好多事情也想不通,再說那會兒剛開始接觸花花世界萬丈紅塵,你都另外有主了,我還想那麼多幹嘛。”
“翹課,喝酒,打牌,玩遊戲,”裴彧笑着承認,“上大學的時候一切‘墮落’的事兒我都幹過,後來終於想起來該泡妞了,然後發現邪門了,我誰都看不上啊。”
“然後隨波逐流的混到現在,後來我就有了感覺,你可能跟我一樣,因爲你這麼規矩的孩子,一直都不嫁人,再加上你字裡行間不小心表現出來的意思,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裴彧底氣十足。
“可是我想啊,我是爺們啊,不能讓你犧牲啊,那就讓你等着吧,我總會走到你身邊的,折騰了兩年,你看,我這不來了嗎?”
唐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就不怕會錯了意?”
裴彧捏捏她的臉,“有什麼可怕的,最壞不過你嫁人了唄。你忘了我原來說過的了,我會一直愛你,愛到你嫁人。當然你要是嫁給我,那我肯定繼續啊。再說我來寧城,本來對我自己事業也有好處,在原來那邊兒也算是瓶頸了。”
在唐槿要說話之前,他又說:“更何況我沒會錯意,是你自己跟我說了的,你忘了?”
“我說什麼了?”唐槿一愣。
“就知道你是忘了。”裴彧有些無奈的換了一邊捏唐槿的臉,“去年夏天,你在江西,半夜給我打電話,不記得了?”
唐槿大驚,連忙去摸手機。
“你真的一點兒都沒印象?”裴彧皺眉。
唐槿努力的想,去年她確實去過江西,確實有一次夢到過她給裴彧打電話——難道那不是夢?
那時候他們去江西旅遊,說到當地產的一種啤酒味道很好,她們一起去嚐了嚐,後來不知怎麼就喝多了,米粒粒哭着跟她說了好多話,後來她就跟裴彧說了……
是真的,她給裴彧打電話來着!
裴彧看着她變幻不定的表情,兩隻手一起捏她兩邊臉頰,笑着說:“你緊張什麼,打都打了,再說你也不過就是說你想我罷了。”
唐槿扶額,“我當時喝醉了,又讀書少,你可別騙我。”
裴彧笑出聲:“我騙你幹嘛?稀罕你還來不及。”
唐槿的心跳得很快,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淪陷得更徹底,便閉了眼,破罐子破摔的道:“稀罕也沒用。咱倆,是真的不行。”
“爲什麼?”裴彧還在笑,卻有些冷,“你還想怎麼樣?咱倆假裝不熟,我再追你一遍?”
唐槿搖了搖頭,“我一開始就在騙你。那次你問我,我根本沒有交往過任何人,我騙你的。”
裴彧沉默了一會兒,才啞聲問:“爲什麼?你是怕我已經跟別人好了你沒面子嗎?”
“不是。”唐槿捂臉,“我只是爲了讓自己跟你再沒可能。”
“唐槿,這種話我允許你說兩次,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裴彧嚴肅起來,“我就算皮厚也會難過。”
“你不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唐槿扭過臉去不看他。
裴彧握起了拳,想說“你別告訴我了,我現在不想聽了”,然而到底還是問:“發生了什麼?”
唐槿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了一句:“咱們高一的時候,當地發生了一個挺有名的醜聞,一個男會計和女領導搞在一起,被人老公大白天從家裡趕出來,還沒穿衣服,你知道嗎?”
他們長大的地方麗城是個小城市,因爲有個礦才發展起來,大家幾乎都是礦上下屬企業家屬的孩子,勾勾連連的都認識,同樣的,如果有什麼八卦和是非,那也是傳得飛快,這種情況在上個世紀末的時候十分常見。
裴彧不明所以,想了一會兒,好像隱約有那麼個事情,倒不是因爲他關注了那個只有女人才關注的八卦,而是聽哥們議論起那人的尺寸什麼的,沒辦法,那個年代的男孩子正是愛談論這些的時候,他們一邊對着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羞澀小心,一邊跟哥們肆無忌憚的談論着香豔之事——反正誰都沒有經驗,不過是一起胡扯吹牛罷了。
可是唐槿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個,裴彧便斟酌着說:“好像聽說過吧,不過那時候除了上學,我心思都在你身上,沒注意過。”
唐槿不理會他這見縫插針的表白,只是平淡的笑着,帶着幾分譏誚意味的說:“那個男的,就是我爸。哦對了,當時好像那個女領導跟你家住一個小區。”
這不是一個複雜的故事,但在那個年代是一個足以讓人戳斷脊樑骨的是非。
唐槿的神情刺痛了裴彧的眼睛,那之後一定又更多不堪的事情,他忽然不想再聽了,抱住唐槿,親吻着她的發頂:“那跟你有什麼關係,別想了。”
唐槿並不掙扎,左右這個蓋子已經拔開了,倒多倒少都是倒,不如說個清楚。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用了最平淡的語氣,“那時候不像現在,大家沒有什麼私生活這一說,所以……當時我已經懂事了,別人說三道四我都明白,不過他從來就不怎麼疼愛我,我也不在乎,在乎的是我媽,她一直很好強,結果那一回,她面子裡子都丟光了。”
“後來,”唐槿說着,卻有些顫抖起來,“後來我們還要生活,本來這口氣就要忍下去了。學校開家長會。你一定不知道,”她忽然擡起頭,自裴彧懷裡看着他,讓裴彧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裴彧心中有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剛想說什麼,卻聽唐槿問:“你現在還寫日記嗎?”
裴彧搖頭:“偶爾寫在空間裡,不動筆了。”
“那很好,也不在乎被人看到了。”唐槿涼涼的笑。
“你說什麼?”裴彧只覺得心都提了起來。
“我媽當時覺得,去開家長會是唯一一件能給她長臉的事了,因爲老師都會表揚我,那時候家裡出了那樣的事,只有開家長會那天我看到我媽臉上有了點兒笑模樣。”唐槿盯着裴彧,“可是你知道晚上她回到家,做了什麼嗎?”
裴彧一點兒也不想再聽下去了,可是他已經來不及阻止,只聽到唐槿說:“她狠狠地甩了我一個耳光,我長這麼大,唯一一次捱打,抽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