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走了五天,纔到達五臺山。我以爲太子會藉着胤禎受傷,再生事端,出乎我的意料,一路平安無事。可有事的是胤禎,他的傷時輕時重,反反覆覆,整個人也瘦了一圈兒。康熙下旨責打了隨駕的太醫,可治標不治本。胤禩略沉得住氣些,胤礻我和胤祥焦急的神情已經掩飾不住了。現代社會感染併發症,如果醫治不及時,都會有性命之憂,何況於古代。我也急了,倒是胤禎百般安慰我。
終於到了射虎川,康熙下令駐陛羅目侯寺。我們也獲得休整的機會。躲過佟貴妃的耳目,我又去看胤禎。他靠的禪牀上,神情委頓,一見我來了,又精神起來。可巧太醫也來換藥,胤禎叫我出去,我不肯就坐在旁邊看着。太醫小心地解下纏胤禎胳膊上的白布,就見瘡口已經化膿,流出黃水。太醫小心地擦拭着膿血,然後取出一塊黑黑的膏藥就要往上糊。我沒來由地不舒服起來,胤禎每日習武,身體又強壯,按說只要傷口按時消毒,就應該結痂癒合的,怎麼會在大內良藥的治療下,反而化膿了呢?
我站起來笑道:“我來替十四阿哥上藥吧。”太醫垂頭說道:“格格行嗎?”我笑道:“前期太醫都做過了,剩下就是把藥塗上再纏好紗布嗎?我能行!”太醫躬身說說道:“十四阿哥千金之軀,奴才不敢有絲毫馬虎。格格一定要做,奴才在旁邊幫忙吧。”我笑道:“不放心我?我有那麼笨嗎?”我使眼色給胤禎,他便笑道:“格格能行。你下去吧。”太醫還想說話,他沉下臉來,說道:“你們把爺的傷都拖到這個程度了,格格動一下手,還能壞到哪兒去?”太醫忙叩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正在這時,胤禩和胤礻我進來了。問明緣故,胤礻我說道:“還不退下?等着你十四爺拿你當出氣筒呢?好容易紫萱格格關心我們寶貝十四弟,你就敢攔着擋着!當心你十四爺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太醫又向胤禩和胤礻我磕頭,趕着退下了。
待太醫出去後,胤礻我笑道:“紫萱格格,勞您大駕了!”胤禩微一蹙眉,問道:“有什麼不妥嗎?”小順子悄然退下,把門帶上,守在外面。胤禎也說道:“爺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搶着給爺上藥!怎麼了?”我捧起膏藥,向胤禩說道:“我想請你派人到外面找個郎中瞧瞧這藥。我認爲……”不用我說完,胤礻我勃然大怒,狠狠地一拍桌案,罵道:“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都算計到這上頭來了!爺這就找他算賬去!”胤禩一把拉住他,說道:“先找這藥的毛病,再找關鍵的證據。”
胤禩叫阿古進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阿古接膏藥,迅速退下。胤禎懶洋洋地靠在墊子,說道:“爺的傷口還亮着呢!”他嘴角上狡黠的笑意,使我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我真服了他們這些阿哥了。爭鬥一種本能,信手拈來,全不費功夫!我說道:“可能需要用酒清洗傷口,還有……”我忽然想起紗布也可能問題。很多武俠小說裡都寫過,最好的下毒方法是在酒杯上,而最上乘的分別在酒和酒杯裡放上兩種本沒毒的藥物,混和在一起就成了巨毒,儘管我經常懷疑這些是小說家的想像。我繼續說道:“紗布也不要用了。藥沒問題,紗布也許有毛病。得再找些乾淨的紗布來。”胤礻我瞪大眼睛說道:“萱兒!這你都想得到?”我瞅着他,說道:“人家想出來,我引用的。不用崇拜我!”胤禩、胤礻我和胤禎都笑起來。
我打發小順子找了一件胤禎的白棉布內衣,又吩咐要來最烈性的燒酒。我還不放心,又點火試了一次。然後醮着酒,清洗胤禎的傷口。他痛得渾身冒冷汗,硬忍着沒出一聲。我真不是當護士的料,一見血手就有點發軟,幸而我沒有暈血症,如果當場暈倒,這醜就出大了。我一邊擠膿血一邊用酒消毒。胤禩見胤禎青筋暴起的樣子,問道:“萱兒,能行嗎?”我答道:“至少不會再惡化!十四阿哥的身體強壯,箭上又無毒,只消毒不治療自己都會癒合的。我這樣做只是避免感染加重。”清理了傷口後,我把內衣扯成繃帶,替他包紮了傷口。又吩咐小順子道:“你用滾水把這些紗布煮了半個時辰,這些你要親自做,晾乾後自己藏好,不準任何人碰。還有煮的容器,不,砂鍋,不要用鐵鍋,先用熱水煮一回,再加上小米煮熬成湯,換成清水再煮繃帶,記住了嗎?”小順子連連應是。胤礻我忍不住問道:“紫萱格格都從哪兒學來的?”我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胤禎低聲說道:“書中沒有顏如玉。”味道不對!
這時阿古回來了,行禮後低聲附耳向胤禩說了幾句。胤禩點頭,阿古退下。胤礻我說道:“查得怎麼樣?又沒外人!八哥快說話啊!”胤禩說道:“郎中不是很確定,但裡面確實有外傷不該用的藥材!”胤禎冷笑道:“他還真鐵了心!”胤禩說道:“是我連累了兄弟!我一定會還你個公道!”胤禎笑道:“八哥說哪裡的話!在他眼裡沒有誰是兄弟!三哥跟他那樣親厚府裡不還是有他的耳目嗎?四哥口裡掛着忠君,不還是防着四哥一手嗎?至於我們,不過是他的絆腳石而已。”他還想說,胤禩說道:“隔牆有耳。等我們有把握的時候。”胤禎壓了壓火。胤禩起身說道:“我去皇阿瑪那裡,你好好養傷!凡事小心!是我忽略了!”胤礻我笑道:“咱爺們還不如萱兒呢!”胤禎說道:“你只說你,別算上我!”胤礻我笑道:“擔待着你養傷!不知道是誰被人算計了,還愣充好漢!”笑着先走出去。胤禩也含笑,轉頭對我說道:“都瞧過十四弟了,也該走了。我送你回去。”
我剛要起身,被胤禎一把攥住手腕,就聽他說道:“我一會兒送萱兒回去,八哥、十哥慢走,恕我不送了。”胤禩笑道:“你還是好生養着吧。別把生龍活虎的十四阿哥,變成病怏怏的弱小花苗了。”我點頭說道:“對!對!別變成美人燈,風吹吹就壞!”胤禎臉色黑起來,我學着胤禩的口氣,說道:“十四弟,好生養着吧。”可手腕一痛,他卻曖昧地睨了我一眼。我想起那天路上,不由得臉上作燒。胤禩不着痕跡地把我的手腕解脫出來,吩咐道:“走吧。”我更不好受了,跟着胤禩出來。後面傳來胤禎聲音:“記着爺的話!”我不敢回頭,裝作沒聽見。
胤禩含笑問道:“十四讓記着他什麼話?”我趕忙說道:“沒什麼話!他開玩笑呢!”胤禩笑道:“十四會開玩笑?我怎麼從沒聽過呢?從小到大,他一聽編排他的話就起急……”我急着說道:“他就不能變了?我都變了!世上哪有一成不變的事兒呢?”胤禩笑着說道:“你急了?我不過隨便問問。”我也不知道着哪門子急!那天的事兒只有胤禎的心腹知曉,如果傳到胤禩那裡,那些人就不是他的心腹了!他該整頓家務了!胤禩直送我到第四層院落,說道:“到了。自己進去吧。”我向他行禮致謝,往裡走了幾步,他忽然叫住我。我立住腳步想往回走,他又擺手,笑道:“去吧。這會兒說話也不方便。改日吧。”我納悶兒,只得再向他行禮走了進去。
我剛到自己的房門口,一眼瞧到了拉錫帶着人候着。康熙來了?我驚訝地向拉錫行禮。拉錫還了半禮,說道:“皇上久候了。”按封建禮儀,這可以讓我穿越了。我重重地嘆了口氣,邁步進了裡面。我這間廂房地處東院,西院纔是康熙的大小老婆,阿哥們在第三重,可是紫禁城的牆都是透風的,何況這間小小的寺院!黃教也號稱戒律嚴格,竟然也准許康熙帶着女士進入!我憤憤地想着,可見到他卻很沒面子地壓住心底的無名,老實地向他行禮。屋內只有李德全貼身陪侍着,康熙以指慢慢地敲炕桌,問道:“哪去了?”明知故問!我只得答道:“回皇上的話兒,去瞧十四阿哥了。”康熙問道:“他怎麼樣了?”你自己去看看他不就知道了?老爸看看自己的兒子還用得着傳事太監了?我答道:“不好不壞。”李德全瞧了康熙的臉色,說道:“紫萱格格,君前失儀。”我頓首請罪,然後說道:“十四阿哥沒見大好,也不見惡化的跡象。”
康熙冷笑道:“真得沒見惡化嗎?”我的心狂跳一下,他問這話是何意?我努力地壓制着面對他的那種不安,低下頭聽吩咐。康熙說道:“怎麼不回話?”我小心地說道:“皇上說的是反問句或者設問句,奴婢以爲不用回答的。”康熙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跟着解釋道:“反問句就是加強肯定語氣,意思是十四阿哥的傷口沒見惡化;而設問句,就是承上啓下,引出下文,皇上也許會對十四阿哥的傷勢發表見解判斷!”康熙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想法!朕說句話還要這麼累嗎?”我心道很累,至少我很累。我捧出笑臉說道:“那萱兒就當皇上說十四阿哥沒事了。”康熙笑道:“丫頭啊!朕還真沒法兒責罰你了!朕看十四的傷勢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