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到底被廢太子發現了。皇阿瑪這一氣真不小!他不只氣我們,還氣廢太子,真正到萱兒那兒,他反倒沒有那麼大氣了。他的皇阿哥們各懷目的地抗旨,還爭一個女人。如果萱兒是個宮女或者普通世家女孩,他早就把萱兒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他不能動萱兒,除有些疼愛外,還因爲鄂倫岱。
當皇阿瑪要處置萱兒的時候,我冒險一搏。我暗示皇阿瑪,萱兒已經是我的人了。可恨老八也抱着同樣的目的,竟然與我的話如出一轍。至於十四,別提了。如果萱兒少了一根汗毛,他不會欺君犯上,也會大鬧乾清宮,還擺出殉情的架勢。可笑!
皇祖母一錘定音,我最終失去了萱兒。雖然她離去了,可是她在圓明園的一切我都保留下來了。我常坐在幽窗前,想着她坐在對面慪氣;我躺在軟榻上,想着她啃着點心看閒書。打開衣櫃,好像她還躲在裡面,帶着得意的笑容在酣睡。不!爲什麼滿眼都是她!
一招走錯,滿盤皆輸,何況我錯了好幾招!
如果海東青那件事,我不是太小心了,今天也不致形單影隻地憑弔。弘晳這個東西竟然覬覦萱兒!當初他就走過佟貴妃的門路。他對老八刻骨仇恨,而那時候我因爲在廢太子復立上出過“大力”,他對我無話不談。二阿哥廢了又立,立了又廢,再無復起之日,這一點上,他看得比他阿瑪清楚得多。但他咽不下這口氣,所以跟我商量他整治老八的計策。我心花怒放,可面上未置可否。到底稚嫩了些,他見我沒答應,退而求我幫助調開八爺黨。這點上倒符合我做事的方針。但我還是沒有答應,反以大道理規勸他。他走的時候很失望,但我看到了太行、王屋可移的決心。
我自然爲弘晳提供了幫助。我派人劫走了萱兒,引十四從行轅一路追蹤。爲防不測,我還把老八從良妃奉安地調了回來。我的人馬稟報老十四風風火火地衝出營門,也聽着老八不顧一切地追尋而去。我冷笑過了,卻無比難受。他們都可以奮不顧身,我卻在這兒小心地計算着自己的步伐,生怕多行一步而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如果我順勢把萱兒劫走,那該有多好!如果我再多冒一點風險,直接幽禁老八,一切都不會像今天這樣束手束腳。我在朝上該如何遊刃有餘,如何大有作爲!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十四帶着她遠走天涯,留給我一片懊悔。既然萱兒能預知我繼位,她不會不早做準備,儘管她準備得很可笑。我繼位後,額娘物第一個聖壽節着實讓我頭痛。因爲我囚禁了“十四”——那個該死的魚目混珠的奴才,當知道真相後,我真想把他碎屍萬斷,卻不得不留着他繼續扮演朕的十四弟!
額娘百般找我的麻煩,卻突然要求在十四府裡隆重過擺宴。直覺告訴我,她不會只想見見十四那麼簡單!我派朱蘭泰仔細檢查了大將軍王府,沒查出個端倪來。我想派十三去,但之前他就對此事有微辭,所以我派了十七。十七果然不負所托,查出十四府裡有暗道,出口連接在府外的三裡遠的民居。那所民居是萱兒在康熙六十年買下的,就是十四府裡修繕花園那年。
允禮把在地道里發現的東西開列成清單。看着上面的內容,我卻笑了。我想像着那個丫頭得意地指揮着那個“浩大”工程。想着她如何不使人察覺地把武器和逃難物品放在地道中。這個丫頭啊!她鬥得贏我嗎?她好像從來沒贏過,贏我的人是十四,可他只能在這個丫頭身上贏我,至於帝位,他輸得一蹋糊塗。我輕輕合上清單,吩咐允禮不得對任何人提起此事,並命他吩咐十四阿哥府不得聲張。允禮很容易把完顏氏鎮嚇住了。我冷笑着想,如果是萱兒,絕不會被鎮住,而且一定藉機鬧得滿城風雨,如果那樣,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收場。我不可能再加重處分這個一母同胞的兄弟了,畢竟他有功於國。
我不動聲色地安排額娘去了十四的府第,也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十四不能出席。較之額孃的怒氣沖天,萱兒顯得過於緊張。心懷鬼胎!但我很喜歡她心如鹿撞的樣子。雖然她已經生育了弘暐,着起急來還是小女兒情態,面頰上的桃紅,純潔無暇,沒有任何做作,沒任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正是如此,她纔不在意我是皇帝,只在意她是否愛一個人。
我最後悔的就是帶她去了景陵。如果我把留在宮中,十四根本沒有機會帶走她。我總認爲把她帶在身邊最安全,卻忽略了她是在額娘那邊。我雖然把額娘周圍的人儘可能調走了,但是我不能太過分,只能留下那幾個心腹。正是這一點點心慈手軟,害得我與萱兒失之交臂。額娘薨了,我下旨讓他們陪葬,到那邊好好侍候額娘吧。
我犯得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發現了萱兒不對勁兒,而僅僅採取了外圍措施。我應該把她帶到御駕,就不會給十四這麼大一個機會。我命老八辦理梓宮奉安事宜,本意藉機整治老八,卻沒料到老八和十四在工程中動了手腳。我太大意了!錯就錯在我以爲十四已經是撥掉牙的老虎,甕中之鱉,歸到源頭還是我輕敵了。從即位之日起,我該想到十四也做了準備,勝利來得太容易,我麻痹了!我的兄弟任何一個都不能輕視!
當得知十四偷走了萱兒,我狂怒不已。他們逃跑的路線在我的預料之中,但是我沒有想到,竟然要面對敵衆我寡的形勢。我是大清的皇帝,竟然在皇考的陵墓前被幼弟的兵馬凌迫!顏面掃地!我不得不眼睜睜看着他把萱兒帶走。回想當時我還慶幸自己布了後手,現在看來真的很可笑——我又被老八耍了!
我發現萱兒有異動,就命完顏氏去八福晉那裡打探老八的行程。當然是有籌碼的——事成之後,她可以和十四在景陵夫妻團聚,爲皇阿瑪守陵。現在這個女人如願以償,守着那個假冒的奴才,在景陵裡熬日子,不知道還能熬幾天!
老八識破了我的計策,假戲真做,把我騙了。我把能調動的人馬都調去守礙口,以攔截十四和萱兒。當我意識到中計之時,已經來不及了。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用得好啊!在萱兒的事上,老八從來不含糊,不計成本。我一個人,終究鬥不過他們倆個人齊心協力!十七做事行,謀略上終究差着一層;十三謀略做事都不差,卻對萱兒這件事有看法。當年他曾護送過萱兒,和十四差點死在廢太子的手上。他認爲萱兒和十四琴瑟和諧,如果不在大位上與我爭,就應該成全他們白首攜老。十三這個兄弟對我忠心耿耿,就是一樣——還是講求兄弟義氣的。不提十三了,憑心而論,他當總理內閣事務王大臣非常合格,只要他公忠體國就夠了。
我不甘心失去萱兒,便決定冒一次險。我這些兄弟們,雖然做不到十三的公忠,但是體國二字還是做得到的。這趟行程也不算冒險。即使十四不懇求,我也不得不放他們走。與其這樣,不如給我留下一條後路。我給了十四一道手諭,寫着赦他無罪,並寫上他隨時都可以回京。我給了他一塊御前侍衛的腰牌,若途中有人留難萱兒,他拿腰牌可以自保。我給了他後銀兩和銀票,他可以後半生衣食無憂。可那些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手諭是讓他隨時回來爲國效命,我終究不信年羹堯那個漢軍旗的奴才;御前侍衛的腰牌一旦動用,可以逮住他,把萱兒帶回來;銀兩和銀票上面都有暗記,與腰牌異曲同工。雖然希望渺茫,有了這些終歸存下線索。
幾個月過去了,十四和萱兒依然蹤跡沓然。額娘薨了,我沒有看到十四。但是他去拜祭過額娘。在景陵奉安的四位皇后神位中,額孃的神位被移至孝昭仁皇后之上,更在皇額娘之上。因爲孝誠仁皇后是元配,所以他不得不把額娘排在之下。這與我的旨意相悖。就像在我心中,只有皇額娘,而在他心中,只有額娘一樣。
看着報告,我痛斥了守陵的一幫無用的奴才。萱兒一定同來了。他們錯過了多麼重要的機會。我好想見見萱兒啊!看看她明媚清澈的眼睛,一洗身心的疲憊。可她此時正與十四雙棲雙飛,做一對神仙着侶。想也無益,不管一年二年,五年十年,我一定有機會找到她。
看着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我重重地嘆了口氣,但我提起硃筆,先寫了道手諭,命令各督府全力尋找萱兒。吩咐下去了,我又發了一回狠,纔拿起來的卻是老八的摺子!正好有氣沒處出,就找他的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