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南部,通往盧瓦爾河谷的道路上,鑲有王室標記和彭蒂耶夫家族標記的白色馬車緩緩行進着。瑪麗安娜恍然失神地坐躺在座椅上,後悔着昨日衝動之下說的話。
她從未怨恨過父親,只是嫉妒包括特蕾莎在內的一衆王后所生的所謂“合法孩子”。她做那麼多事,也只是想讓母親能有個世俗認可的合法身份,只不過那個身份恰好就是“王后”而已。至於法蘭西女王,她的野心還沒有那麼大,至多隻想成爲安娜或蓬帕杜夫人那樣的女性政治家。不過,若成爲女王能令母親得到合法身份,她也不在乎成爲女王。現在,一切的夢想宣告破滅,她不但失去了資產,也失去了自由,更是失去了父親和母親。眼睛看向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林,她深知將有很長一段日子看不見巴黎的樹了。.
馬車忽然停下,瑪麗安娜內心一愣,疑惑道:“出什麼事了?”
車伕、侍從無人回答。
她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
車伕、侍從匆匆從車的兩邊走過,還是無人回答。
她正驚疑間,只見兩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車門旁,其中一個嬌小的伸手開了門。
“特蕾莎?維多利亞?”
瑪麗安娜下了車,驚訝地望着眼前的兩人。只見她們外披黑色的風衣,內穿着精美華麗的裙子,雍容且高貴。
“你們怎麼在這裡?”
特蕾莎與維多利亞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般地露出了意味深遠的笑容。
瑪麗安娜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她疑惑道:“你們是特意在這裡等我的?”同時。她以餘光偷看兩旁,只見隨身侍從、侍衛已經跑到了車後方五十米處,車前方五六米處則攔路橫着一輛同樣款式、外觀的馬車。這一切告訴她,特蕾莎和維多利亞確實是事先就在此等候。
兩位妹妹。一對情敵,瑪麗安娜是第一次見她們如此和睦,不但面和,連心也似合拍。她皺起眉頭,心感不妙,但仍然仿若無事,微笑着說:“謝謝你們,我沒有想到你們會來送我。”
話音剛落。特蕾莎便開口說:“別誤會了,我們不是來送你的,只是來看一看我們的情人,也是我們的情敵的下場。”
“什麼?”瑪麗安娜輕呼一聲。緊接着便因注意到特蕾莎與維多利亞緊握着手而差點窒息了。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她強壓怒火,努力保持着冷靜。
維多利亞微笑道:“當我發現與另一個自己相戀是一件很噁心的事時。”
特蕾莎接着說:“當我發現自己如同木板一般毫無味道時。”
瑪麗安娜駭然無語,心想道:“這不是我以前安撫她們時所說的話嗎?看來她們是早就勾搭在一起,只是一直瞞着我。”
話說到此,瑪麗安娜心中的憤怒已經釋然。她對兩位妹妹的感情十分複雜。對維多利亞。她只是爲了滿足青春期的性好奇和刺激感。對特蕾莎,她也是利益多餘感情。因此,她對兩人另結新歡一事並不介意,甚至有些輕鬆。糾結於不倫之戀中是一件痛苦的事。她無時無刻不想着結束其中的某一段或全部結束。現在這個局面,正好是完美結局。
見着特蕾莎和維多利亞臉上一直洋溢着的神秘微笑。瑪麗安娜忽然警覺起來,疑惑地問:“你們不會是在恨我?”
“當然。我的姐姐。”維多利亞板着臉,嚴肅地說,“我們已經受夠了由你隨意擺佈,我們不願再做你的布偶。”
“很凌厲的宣言,維多利亞。但是,這不像你。”瑪麗安娜嚴正地回道。
“你太不瞭解維多利亞了。”特蕾莎曖昧地看了維多利亞一眼,再轉回頭說道,“你認爲父王是如何知道你的那些秘密的?如果沒有我和維多利亞作證,又有誰能令父王相信那些證據是真的呢?”
“什麼?是你們?”瑪麗安娜瞪大了眼睛,彷彿聽見了噩耗,剎那間刷白了臉龐。
“是的,是我們。”特蕾莎故意握緊了維多利亞的手,嚴肅說道,“父王對你信任超出了我的想象,直到最後關頭他都沒有完全相信我們的話。”
“父王召見你只是爲了試探和驗證,我雖然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但顯然是你中計了。”維多利亞亦板着臉說。
“瑪麗安娜,你在感情方面模仿得很像,但你始終做不到父王那樣,至少父王的女人不會背叛他。”特蕾莎道。
“因爲父王對誰都是真心的,誰都能感受到父王的愛。”維多利亞看了特蕾莎一眼,悲切地說,“我們卻無法從你身上體會到愛。”
“你就因爲這個出賣了我?”瑪麗安娜難以置信地說,“我是那麼信任你,把所有的秘密都拿出來與你分享,你卻在我最失意的時候出賣了我!你和她可不一樣,我和你一起出生、一起長大,擁有一模一樣的模樣、一模一樣的血液,我們比其他人更親密!”
“所以我厭倦了。我不希望再與人分享容貌、生日。”維多利亞提高音量,聲帶顫抖地說,“況且,是你先背叛了我,你不能怪我!”
“你……”瑪麗安娜驚訝了,這是維多利亞第一次吶喊,她原來是不會將心事說出來的。
“瑪麗安娜,你輸了,你輸了所有。”特蕾莎義正言辭地說,“父親、母親、財富、感情,你失去了所有,但你沒有資格怨恨他人,這是你的錯。”
“我的錯?”瑪麗安娜冷冷一笑,黯然道,“是啊!我的錯。”
她忽然擡起頭,正視維多利亞。恨恨說道:“我不能原諒你,哪怕真的是我的錯,我也絕不會忘了你對我做的事。”
瑪麗安娜惟獨不能原諒維多利亞,這不僅因爲維多利亞知道最多的秘密。也因爲雙胞胎那自出生時就連在一起的羈絆。對瑪麗安娜而言,維多利亞不但背叛了她們的感情,更背叛了她們在出生前就訂立下的契約。曾幾何時,維多利亞是她唯一的寄託,甚至被她看做了身體的一部分。被自己的一部分背叛,這種痛遠過於瑪麗安娜施予的傷害。
這場會面自然是不歡而散。馬車重新出發,瑪麗安娜一如之前坐在車中。她哭了,流下了眼淚。生平第一次流淚。直到現在,她才體悟到弟弟緬因公爵路易?雨果一直說的“身後”是什麼意思。
看着馬車遠去,維多利亞不冷不熱地說:“你滿意了,報仇了。”
特蕾莎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也不是嗎?”
“不!”維多利亞搖了搖頭,感傷道,“我後悔了。我不應該爲了一時怒氣聽你的話。”
“你還真是多愁善感,這點和瑪麗安娜可完全相反。”特蕾莎微笑地說,“不過。你在關鍵時刻也沒有暴露,這已經很好了。”
“你是個小惡魔,特蕾莎。”維多利亞慍怒道,“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對我們姐妹來說絕不會有好事。”
“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們了。”特蕾莎冷漠地說,“父王只需要我母后給他生孩子就夠了。其他女人生的私生子全應該下地獄。”
“我從沒有想到你居然如此陰狠。”維多利亞心駭道,“難怪瑪麗安娜沒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你錯了。我本不想傷害她!”特蕾莎嘆了口氣,感懷道,“我崇拜她,也感謝她,是她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伸出了橄欖枝。但是,她卻讓我的母后流淚,這是絕對不能原諒的。”
“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維多利亞轉身上車,莫然道,“她會回來的,我知道。那個時候,你和王后纔將迎來真正的危機。”
瑪麗安娜走了過去,毫不示弱地回道:“那時我會變得更加有力,你們休想傷害我的母后。”
馬車行進了半小時,又停下了。
瑪麗安娜茫然失神地向外望去,想看一看這次又是誰來耀武揚威。她自問在處理親情方面並無偏失,與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相處都很和睦,維多利亞和特蕾莎一事給她的打擊可見一斑。
見到來人,瑪麗安娜頓時精神了起來,驚訝地輕呼一聲:“是他!”來人是王儲安東尼,是她最看不上的一個兄弟。
瑪麗安娜走下馬車,與安東尼王儲面對面而立。她問道:“王儲殿下,您有什麼事嗎?”
“我……我聽說你被父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安東尼一如既往地語不成句,但言談舉止間卻透露出一股真誠之意。
“謝謝,殿下。”瑪麗安娜忽然想到了半小時前的噩夢,不禁黯然神傷。她原將維多利亞當做最親密的人,結果卻被背叛。她原將安東尼看做敵人,卻得到了安慰。世態炎涼,這些已經超過了她這麼一個十五歲少女的承受和反應力。
“我聽說盧瓦爾地區的農民都是一些忠誠於王室的老實人,相信你在那兒會過得無憂無慮。”安東尼說着從身旁侍從手上取過一張單子,並將之遞給瑪麗安娜,說道,“這是十萬裡弗爾的票據。你知道,王儲的開銷很大,我只能給你這些。今後每半年,我都會給你提供一筆錢,你可以用它們做想做的事!”
“這……”瑪麗安娜已經一貧如洗,更被斷絕了王室和彭蒂耶夫家族提供的年金,錢對她而言真的很重要。天人交戰一番後,她接受了王儲的錢,只是心情有些不自然、不踏實,總覺得虧欠了別人。
安東尼不善言辭,瑪麗安娜心情低落。兩人未再多聊,互相道別。
待瑪麗安娜的馬車離去,安東尼放聲一嘆,迷茫地喃喃自語:“父王爲什麼要我送錢來?他自己爲什麼不來?”
ps:糾結的母女情(特蕾莎),扭曲的姐妹戀(維多利亞),還有一個腹黑老爹(路易)。瑪麗安娜的對手就這三個貨,她一個正常人怎麼鬥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