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緬採夫一腳踩在及膝深的雪地中,雙腿立刻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冰寒。他的身前是一條寬闊的河,河對岸是一座威嚴矗立的城市。這條河是奧得河的支流瓦爾塔河,那座城是波蘭西部重鎮波茲南。
俄羅斯軍在收復華沙後一路西進,重新控制了大片波蘭土地,最終在瓦爾塔河畔受阻於固守波茲南的普魯士人。現在,俄羅斯和普魯士隔河對峙。雙方的炮火令本該結冰的瓦爾塔河重新恢復了流動,水冰相間的河水亦在反映着炮火激烈。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將軍坐着雪橇車來到了魯緬採夫身邊,對他說道:“元帥閣下請快上來吧!腿若在雪中埋久了,會生凍瘡的。”
魯緬採夫遙望河對岸的波茲南,長嘆道:“無數士兵在波茲南城下爲女皇陛下和俄羅斯送出了生命,我只是交出一雙腿而已,這代價太輕了。”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將軍唏噓地嘆口氣,安慰道:“元帥閣下,您不必自責,奪去士兵生命的是這該死的天氣和普魯士人。”
“不,將軍。”魯緬採夫正色對尼古拉?薩爾特科夫說道,“我在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爲我是元帥。”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震懾於魯緬採夫的元帥霸氣,不敢再說什麼。
俄羅斯起初有5萬軍隊進攻波茲南。一個月後,因爲普魯士人的奮戰和天氣驟變,5萬軍隊折損了萬餘。波茲南城下,瓦爾塔河中,乃至俄軍營地旁,都成爲了犧牲士兵的墳場。與之相較,守城的普魯士軍總數不過萬餘,可一點投降跡象都沒有。
魯緬採夫又在雪地中感慨一番,接着就坐上雪橇車回返軍營。
半路上,尼古拉?薩爾特科夫試探般地問:“元帥閣下,您如果擁有選擇權,會繼續留在這裡進攻波茲南嗎?”
魯緬採夫素來謹慎對待政治,對這類涉及政治的戰略問題從不輕易表態,可他這一次卻反常地嘆道:“波茲南有着重要的戰略位置,我如果是戰略制定者也會命令軍隊進攻這座城市。不過,我會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至少不會在冬天。”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憂心忡忡地說:“我聽說法蘭西會在明年春天再度展開攻勢。經過這個冬天,我想我們的士兵不會再有士氣抵擋法蘭西軍隊了。”
魯緬採夫道:“我如果是利涅親王,就會建議女皇陛下以華沙爲中心、沿維斯瓦河佈置防線。如此一來不但可以保住有生力量,還可以抵禦法蘭西、普魯士和奧地利三國的聯合進攻,不會像現在這樣白白浪費兵力。”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搖了搖頭,語氣低沉道:“元帥閣下,我剛得知聖彼得堡的情報,女皇陛下身邊的軍事參謀換人了。”
“利涅親王怎麼了?”魯緬採夫驚訝道。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有意放低音量,輕聲說道:“女皇陛下卸去了利涅親王的軍事參謀職務,轉而讓波將金做決策。”
“波將金?他根本指揮不了超過十萬人的軍隊,女皇陛下怎麼能讓他統籌全局?”魯緬採夫氣憤不平道。
尼古拉?薩爾特科夫又道:“波將金提出了收復原波蘭土地的軍事計劃,利涅親王因爲反對而被他指責爲奧地利間諜,最後,女皇陛下自然站在了情人身邊。”
波將金沉默不語,神情黯淡,心中的溫度比空氣的溫度還低。
杜伊勒裡宮被壁爐火烘烤得溫暖如春,路易穿着熊皮袍子在地圖室中接見了諾埃伯爵。
地圖室是一間200平米的房間。房間正中擺放着一張檯球桌大小的長方形桌子,桌子上鋪着一張等桌面的歐洲地圖。地圖上用各種顏色標明瞭不同國家,法蘭西是白,普魯士是普魯士藍,俄羅斯是綠,奧地利是紅,波蘭則是藍、綠、紅三色分區。
路易站在地圖南面,邊將一個個金屬士兵模型擺放在地圖上,邊對諾埃伯爵說道:“約瑟夫二世下這步昏招情有可原,他本就是一個沒有太多戰略頭腦的人。我只是沒想到腓特烈二世也會如此,居然沒有將軍隊完全撤出波蘭。”
他說着將一枚普魯士士兵的模型擺在了波蘭西部被標爲藍色的板塊上,同時,東部綠色板塊和南部紅色板塊分別擺着俄羅斯士兵模型和奧地利士兵模型。他接着問道:“現在的戰事怎麼樣了?俄羅斯攻下波茲南了嗎?”
諾埃伯爵答道:“不,還沒有。”
路易驚疑地轉過身,疑惑地看着諾埃伯爵,自言自語道:“魯緬採夫居然還沒有攻下波茲南,我看來是高看了俄羅斯人,這就不妙了!”
諾埃伯爵不解道:“陛下,波茲南是戰略要地,瓦爾塔河更是一道天然防線,普魯士控制了它,不就爲未來的進攻掃清了一條障礙嗎?”
路易意味深長地笑道:“我的外交大臣,不要被表面上的事矇蔽了。請將眼界放遠一些,你可不是普魯士的外交官。”
諾埃伯爵越發不解了。
路易自顧自地說道:“腓特烈二世自西里西亞戰爭開始就幹着侵略他國領土的事,我原以爲他在擴張領土之餘有着卓越的戰略眼光,可現在看來,他就像是一個出身鄉下的土財主,只注意到眼前的肥沃耕地,忽視了外面廣闊的世界。”
諾埃伯爵似有領悟,卻因不懂軍事戰略而又不明所以,只得問道:“陛下,您在最初就讓奧地利和普魯士完全撤出波蘭,您難道是有什麼計劃?”
路易不做聲響地繞到了桌子的另一邊,自北面指着波蘭,問道:“你看到這張地圖難道就沒有察覺什麼嗎?”
諾埃伯爵看了看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道:“俄羅斯爲收復整個波蘭而猛攻波茲南,陛下難道是擔心普魯士在冬季耗損太大,會誤了開春後的遠征?”
路易搖頭道:“我從沒有將希望放在俄羅斯和奧地利身上,自然也不擔心他們會延誤遠征之事。”
諾埃伯爵皺着眉頭開始仔細觀察地圖。他適合做外交官、演說家和宮廷權謀者,是一個出色的政客和大臣,卻惟獨不善軍事,不能從事軍事戰略方面的決策。他吃力地看着地圖,苦惱地流着熱汗。路易見他如此,忍不住說道:“我並不知道俄羅斯會反攻,我是有意放棄所有波蘭土地的。”
諾埃伯爵猛地擡頭,驚訝之餘細細一想,問道:“陛下難道是想要引誘俄羅斯主力在波蘭西部決戰?不過,這是爲什麼呢?”
路易笑了笑說:“你猜對了結果,卻沒有思考過程。我是爲了補給線。”
諾埃伯爵不懂戰爭,故而無法像路易那樣從細節入手思考,他能猜到路易計劃中的戰略目的已經很不容易了。
路易手指着莫斯科、華沙、巴黎等地,向諾埃伯爵說明道:“法蘭西和中歐經濟發達,有良好的道路。俄羅斯和波蘭等東歐地區土地廣袤卻人口疏散,最關鍵的是道路不佳。俄羅斯補給隊從聖彼得堡或莫斯科出發,需要花上正常時間的一倍才能到達華沙和西波蘭,換言之,我們的補給隊也會花費更多的時間。我要避免補給線處在不利狀態,所以就只能將不利送給敵人——俄羅斯。”
“原來如此!”諾埃伯爵恍然大悟。
“不過,這一切都毀了。”路易揮手推倒了地圖上的士兵模型,冷哼道,“腓特烈二世一定是手握土地不願放手,所以纔在波茲南拒收。”
諾埃伯爵對路易的判斷不敢苟同。他憑着外交上的經驗判斷腓特烈二世並非是那種注重蠅頭小利之人,可他並不打算開口道出,因爲結果已經造成,過程並不重要。
“東方的事暫時就這樣吧!”路易邊動手重新擺起被推倒的模型,邊說道:“普魯士和奧地利陷在波蘭,這正好斷絕了我的後顧之憂。我如果是葉卡捷琳娜,必然會利用冬天開展外交攻勢。奧地利和普魯士,無論哪一個站到中立立場上,都有可能改變形勢。不過,她會放棄在波蘭的部分利益嗎?”
諾埃伯爵打起精神,嚴肅說道:“陛下,我會提醒柏林和維也納的外交官,讓他們警惕俄羅斯人的動向。”
路易點頭回應。他心有疑惑,不明白俄羅斯爲什麼會在冬天發動進攻。在他的觀念中,俄羅斯應該比任何國家都瞭解東歐冬季的狀況。
路易暫時放下疑惑,一本正經地對諾埃伯爵說道:“你是我的大臣,我只想問勃艮第公爵和薩克森郡主的聯姻是否有利。”
“陛下想要和薩克森王室聯姻?”諾埃伯爵深吸了口氣,深沉地說,“法蘭西王子和薩克森選侯之女聯姻已有先例,不過,現在的薩克森已經敗落,與之聯姻毫無利益。”
路易神秘地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想知道究竟是勃艮第公爵與薩克森郡主結合有利,還是讓我的一個私生子與薩克森郡主結合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