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9年底的聖誕節,巴黎雖然被冰雪覆蓋,但杜伊勒裡宮中卻熱鬧非凡。近兩年,法蘭西在軍事上獲得了大勝,將萊茵蘭、佛蘭德斯等地域納入版圖,因此,借聖誕節的日子舉行歡慶舞會也是理所應當。
節奏明快的樂曲響徹於杜伊勒裡宮的舞會廳中,男的穿着體面,‘女’的戴着各式各樣的面具。
年輕男‘女’兩人一對,攜手在舞廳中央跳着與樂曲一樣明快的舞步,但是,有更多人卻並不對舞會感興趣。在舞會廳牆角處的休息椅上,不少貴族呆在那兒,無聊又無趣地看着跳舞的男‘女’們。他們並非不喜歡舞會,也並非不喜歡跳舞,只是因爲在來時的路上受到了這糟糕天氣的影響,才導致心情不快。
國王路易此時正高高地坐在王座之上。他穿着一套顯眼的白‘色’鑲金邊的禮服,居高臨下之時盡顯王者氣勢。
聖誕節、風雪夜,路易之所以挑選這個日子舉行慶祝舞會,並非是偶然,而是故意。沒有什麼比在漫天風雪的夜晚調動貴族更能突顯出國王權威的了,路易便是要極可能的消遣這些貴族,令他們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消耗大量‘精’神,從而無心再對政治和國王說三道四。
舞會到了中旬,迪昂、諾埃伯爵和安娜相繼到了王座臺邊。迪昂和諾埃伯爵單膝跪在王座臺第一節臺階下,而安娜則駕輕就熟地直接走到了王座臺最上階,半跪在了王座旁。
“你們怎麼了?”路易的目光仍然盯着王座臺下的衆貴族,心思卻已經在身旁三人的身上。
迪昂回答道:“陛下,剛得到來自‘波’蘭的消息,卡洛?‘波’拿巴被人暗殺。”
“什麼?”路易驚愕道,“‘波’拿巴被暗殺了?怎麼回事?”
迪昂道:“具體情況‘波’蘭那邊也沒有人知道。聽說是在維斯瓦河裡找到了卡洛?‘波’拿巴的屍體,是‘胸’口被‘插’了一刀,因爲是直戳心臟,所以被認爲是職業殺手乾的。”
“我不想知道他怎麼死的。”路易聲音沉重地說道,“我只想知道是怎麼認定是俄羅斯人乾的。”
“是‘波’蘭官方發佈的調查結果。”迪昂道,“‘波’蘭人的理由是卡洛?‘波’拿巴是堅定的反俄派,所以一直爲俄羅斯人痛恨。”
“葉卡捷琳娜會因爲這麼一點小事而派出刺客?哼哼哼……”路易不相信地冷冷一笑,道,“她是一位有着偉大才略的‘女’皇,絕不會像她的前兩任那樣,因爲個人喜好而對國家戰略指手畫腳。”
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前任,也就是她的丈夫彼得三世因爲崇拜腓特烈二世,因而在俄羅斯即將得到七年戰爭勝果之時,調轉槍頭刺向原先的盟友。她的前任的前任,也就是俄羅斯的上一位‘女’皇伊麗莎白一世,則因爲腓特烈二世評價她與蓬帕杜夫人、瑪麗婭?特蕾莎爲“三條襯裙”而將俄羅斯拖入了對普魯士的戰爭。
路易雖不瞭解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個人‘性’格,但從她上任後的種種措施來推測,她不可能是那種會利用暗殺這等中世紀手段的君主,況且,俄羅斯對‘波’蘭有着壓倒‘性’的人力、物力、財力優勢,並不需要懼怕‘波’蘭的某一個人到非要施展暗殺手段的地步。因此,路易纔不相信是俄羅斯派出的殺手。
迪昂推測道:“也有可能是‘波’蘭內部的親俄派系。俄羅斯‘女’皇也許不會動手,但那些親俄派可能爲了邀功,便下手了。”
“也不可能。”路易搖了搖頭,說道,“據我所知,卡洛?‘波’拿巴雖然在演講時‘激’進反俄,可在行政上並沒有疏遠俄羅斯,在處理‘波’蘭內部的親法派、親俄派兩派貴族的事務中,他也以公平對待的方式尋求穩定。因此,親俄派和他並沒有實質上的利益糾紛。”
迪昂聽後不得不低下了頭,‘波’蘭的事情來得太突然,加之‘交’通不便、路途遙遠,他也無法掌握第一手資料。
路易向諾埃伯爵問道:“‘波’蘭在這段日子中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嗎?”
‘波’蘭的大權此前都在卡洛?‘波’拿巴手中,因此,需要利用迪昂的間諜隊來觀察的只有卡洛?‘波’拿巴一人,至於‘波’蘭國王斯坦尼斯瓦夫三世和王后瑪麗?約瑟菲娜以及其他一些正當行爲,則是由外‘交’部統屬的外‘交’官來負責。
卡洛?‘波’拿巴莫名其妙地死去,路易爲尋找線索,此時只能從‘波’蘭政fǔ的正當行爲中尋找蛛絲馬跡。
諾埃伯爵想了想,說道:“‘波’蘭在近半年內的主要開支項目就是募兵費用和武器購買費用,這一點德?博‘門’g伯爵最知道。”
迪昂點了點頭,說道:“‘波’蘭陸軍至少已經有三萬五千人,若算上民兵,總比例便可能超過十萬。不過,‘波’蘭沒有兵工廠,無法獨立製造火器,因此,十萬人中恐怕只有一半能夠有裝備。”
“‘波’蘭周圍都是強國,他們增加軍費開支也理所應當,還有什麼?”路易接着問。
諾埃伯爵皺了皺眉,說道:“還有一點可疑之處,‘波’蘭內部似乎一直就阿圖瓦親王一事有着矛盾。”
“阿圖瓦?”路易差一點都快忘了這件事,因而在此時特別驚訝。
諾埃伯爵解釋道:“阿圖瓦一直受到‘波’蘭的保護,雖然‘波’蘭一直沒有承認,但已經不止一個人見過阿圖瓦出入於華沙城內。在‘波’蘭內部,卡洛?‘波’拿巴似乎堅持要將阿圖瓦親王送‘交’法蘭西,而國王斯坦尼斯瓦夫和一批親俄派貴族卻堅決反對。最終,這件事一直都未能定下決議。”
“阿圖瓦在‘波’蘭?”路易的記憶有些恢復。他早就知道這個,只是當時因爲忙於戰爭而暫時忽略了此事,之後又因爲覺得阿圖瓦和斯坦尼斯瓦夫魂在一起也不可能有大作爲,而漸漸便遺忘了。
“陛下,阿圖瓦在‘波’蘭一事會不會就是卡洛?‘波’拿巴被殺的主因?”迪昂狐疑地問道。
路易皺起眉頭,心情惆悵地說道:“死一個卡洛?‘波’拿巴並不重要,關鍵是這件事之後會不會有難以估量的政治‘陰’謀。依照現在這個情況,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卡洛?‘波’拿巴的仇敵謀殺了他,至於原因就可能是‘私’人恩怨。二是阿圖瓦爲了自己的安全,斯坦尼斯瓦夫爲了得到‘波’蘭的權力,而聯手幹掉了這個幕後國王。”
“阿圖瓦和‘波’蘭國王聯手?”迪昂疑‘惑’道,“他們兩個有這樣的能力嗎?”
不只是迪昂,安娜、諾埃伯爵,甚至是說出此話的路易本人都不認爲阿圖瓦和斯坦尼斯瓦夫有這個實力。阿圖瓦是一個‘花’‘花’公子,斯坦尼斯瓦夫是一個懦弱、無知的傀儡,這兩人無論如何也不會令人相信會設計出一系列複雜的政治‘陰’謀。
“他們兩個有沒有這種能力並不重要。”路易無奈地感慨道,“只要有這份野心,他們兩個就完全會做出出人意表的事情。不過,這兩個人即使魂在一起,能做出出人意表的事情,也做不出複雜的‘陰’謀。”
“您的意思是,”諾埃伯爵醒悟道,“卡洛?‘波’拿巴之死只是一連串‘陰’謀的第一步。”
路易點頭道:“是的。”
“那這串‘陰’謀會是什麼呢?”諾埃伯爵不禁疑‘惑’起來。
路易微微一笑,自信地說道:“我這兩個弟弟有多少本事,我完全知道。你剛纔說‘波’蘭在近百年內的主要開支是軍費,這裡難道還看不出問題嗎?”
“‘波’蘭軍費支出很多,但這大多是卡洛?‘波’拿巴定下的,和阿圖瓦、‘波’蘭國王並沒有關係啊”諾埃伯爵剛一說完,便頓悟道,“難道是阿圖瓦和‘波’蘭國王想要掌控這支軍隊?”
“恐怕並不只是這麼簡單。”路易說道,“卡洛?‘波’拿巴曾經派大使出訪過維也納和莫斯科,接着又將軍隊調到了華沙周圍,其目的恐怕是想要在明年開‘春’後對普魯士開戰。我那兩個弟弟最想要的就是我坐下的寶座,‘波’蘭對普魯士開戰對他們而言並沒有好處,因此,他們只怕會修改卡洛?‘波’拿巴的既定戰略。”
迪昂道:“卡洛?‘波’拿巴對普魯士開戰的可能‘性’很大,因爲法蘭西已經擊敗了西線所有的敵人,一旦戰端重開,普魯士必然受到兩面夾擊的僵局。不過,阿圖瓦和‘波’蘭國王的野心從來就不在‘波’蘭,他們若真的殺了卡洛?‘波’拿巴,那便有可能是想要在戰爭中和普魯士聯盟,以幫助普魯士打敗奧地利爲條件,換取普魯士給予他們在爭奪法蘭西王位時的支持。”
“沒錯,我的弟弟們一定是做夢都想着巴黎。”路易冷冷一笑,道,“可惜,他們錯估了自己的實力,更錯估了我的實力,最重要的是錯估了普魯士的實力。想要借普魯士之手打敗法蘭西,簡直是做夢。”
“但如果他們聯合了俄羅斯的話……”迪昂疑慮地多了一句嘴。
“這就最好了。”路易微笑道,“當俄羅斯出兵的時候,俄羅斯人的刺刀可是對準着華沙,而不是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