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戰爭爆發後,歐洲各國雖一直保持中立態度,並未對不列顛王國實際開戰,但無論是西班牙、荷蘭這些與不列顛王國有着海上貿易糾紛的國家,還是瑞典、俄羅斯、丹麥這些與北美毫無關係的國家,都對北美的那些“受壓迫”的民衆報以同情。縱然在開戰之後,這些國家仍然一如既往地進行着往來於歐洲大陸與北美間的貿易,其中亦有軍需品的交易。
不列顛王國曆來將北美殖民地當做農場,只允許殖民地種植小麥或棉花等經濟作物。那裡沒有軍工廠,更沒有幹船塢,因而,殖民地根本無法大量生產槍械和火炮來武裝大陸軍。然而,戰爭爆發之初,不列顛裝備精良的陸軍和驍勇善戰的德意志僱傭軍卻難以立刻得到勝利,其原因便是那原本手無寸鐵的農民得到了足以自衛和反擊的武器。這些武器有的是在戰時繳獲,但更多的卻是由歐洲運來。
戰事經過數年,進入1778年後,不列顛爲報復歐洲各國的秘密干預,同時也是爲了割斷北美反叛者與歐洲的聯繫,便決定派出皇家海軍封鎖貿易線,同時對膽敢支援反叛者的船隻進行打擊。此項命令於3月發出,剛到5月,皇家海軍便化整爲零,以三到五艘戰艦組成的小型艦隊的方式巡遊北美近海及大西洋。
不列顛的行爲雖然野蠻,卻也合乎北美戰略,然而,他們卻忽略了這種行爲將會逼得那些對北美進行支援的國家正式宣戰的後果。究其原因,是因爲在七年戰爭後,不列顛皇家海軍幾乎獨霸海洋。他們擁有數量最多的戰艦,人數最多的海軍,以及自認爲天下無敵的海上戰力。
封鎖令下達之後,西班牙、荷蘭、丹麥等國的商船便不時遭遇不列顛皇家海軍劫掠和打擊。
不列顛皇家海軍的前身是英格蘭海盜。16世紀時,當時的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出於對抗當時的世界霸主西班牙的目的,而將海盜改編爲正式的海軍。然而,出身於海盜的海軍,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海盜習氣。即使是兩個世紀以後的現在,不列顛海軍仍然有劫掠商船後平分戰利品的傳統。
西班牙、荷蘭、丹麥等國的商船向北美運送軍火固然是錯,不列顛皇家海軍對其進行打擊亦無問題,然而,這三國與不列顛畢竟沒有開戰,皇家海軍劫掠向北美運送軍火的船隻尚可,可茫茫大海之上,這三個海運大國的商船又如何只可能運載軍火?不僅如此,皇家海軍甚至在利益的驅使下開始了無差別劫掠,不只是那些駛往北美的船隻,就連駛往他處的船隻亦不放過。
如此一來,西班牙、荷蘭、丹麥等受害國便對不列顛王國怨恨在心。而他們的怨恨,最終都演變爲了外交壓力,全向唯一有實力與不列顛一戰的法蘭西國王路易身上壓來。
5月5日,路易爲了躲避這些外交壓力,而以春狩爲名率家小去了楓丹白露宮,但他卻留下了以首相韋爾熱納伯爵爲首的政府在巴黎督政。
雖然只是王室家族出遊楓丹白露,而且隨行的只有瑪麗?特蕾莎公主及瑪麗?阿德萊德、瑪麗婭?安娜、路易絲郡主、科西嘉郡主瑪麗安娜、巴斯蒂亞郡主維多利亞,但王室車隊的排場仍然很大。
路易和三個女兒同乘一輛白色繪有金色鳶尾花圖案的王室專用馬車,三位情婦分別乘坐小一個規格卻外形相同的馬車,另還有存放行李及隨行侍從所乘坐的六輛普通黑皮馬車,一共是十輛馬車。
這幾年來,法蘭西的經濟有所好轉,特別是社會底層的民衆生活質量開始提高,但這並不意味着鄉野開始繁榮。巴黎至楓丹白露的路上,仍然是一望無際卻環境優美的“無人區”,雖能時不時地看見一些鄉野草民,但他們的身上仍然沾滿污泥,顯得又髒又亂。
楓丹白露與貢比涅相似,均是圍繞在森林之中,車隊駛入森林,即是說明即將到達楓丹白露。而在這時,路易也從馬車上下來,轉而騎馬而行,但他在命令車隊起行之前,則在隨身侍女蘇姍耳邊吩咐了幾句。接着,蘇姍提着裙子小跑到了車隊最末的那一輛黑皮馬車邊,她在向那輛馬車中的人說了幾句後,便又小跑了回來。待她上了馬車後,路易便舉手一揮,命令車隊起行。
路易騎着馬跟在公主們的馬車邊,未過多時,一人一騎便來到了他的身邊。這來的人便是外交大臣諾埃伯爵,他是唯一一個跟隨過來來到楓丹白露的政府官員。
路易頭也不回,邊走邊說道:“等一下你連夜返回巴黎,不要讓人知道你來過楓丹白露。”
“是,陛下。”諾埃伯爵點了點頭應道。
路易接着說道:“你回巴黎之後就將外交事務交給韋爾熱納伯爵,在例行會議上不得對韋爾熱納伯爵的決定反對,當然也不得同意。他關於北美事件的每一項決定,你都要記錄並在第一時間傳報給我。若是他的決定造成不列顛大使斯托蒙特子爵的抗議,你就出面安撫。”
“是,陛下。”諾埃伯爵繼續應聲點頭。
路易對大臣們都很放心,唯獨對與富蘭克林走得很近的韋爾熱納伯爵存有疑慮。他需要一個敵視不列顛的大臣擔任首相來作爲安撫他國及議會的旗幟,但他又不希望這個大臣將法蘭西拖入北美戰事。
在政壇上,任何事件都可能成爲政客用來擡高自身影響力的工具。
路易暫時冷對北美事件,無形中便是流出了一個能夠被野心家利用來反對國王的空隙。韋爾熱納伯爵恰是一個在立場上敵視不列顛,在政治上沒太大個人野心之人,因而路易也能夠放心將其安置在首相位置上擋駕。
然而,路易即使清楚韋爾熱納伯爵不會利用北美一事來提高自身聲望,亦不放心他不會在處事上偏袒北美,故而只能利用諾埃伯爵來監視他。這也是非常時刻的非常之舉,路易也十分無奈。
歐洲擁有海上商船隊的國家有許多,其中數量最多的是不列顛王國,其次是丹麥王國,在之後是荷蘭、法蘭西、葡萄牙、西班牙、瑞典、俄羅斯等。此次事件中,丹麥、荷蘭的商船因需經過拉芒什海峽而受損最大,西班牙則因長期支援北美而成爲了不列顛皇家海軍的重點目標,瑞典、俄羅斯等國則因商船規模較小而免被打劫,唯有先期簽訂了中立條約的法蘭西和不列顛的盟國葡萄牙的商船爲被劫掠。
路易接着問道:“西班牙方面有什麼反應嗎?”
諾埃伯爵回答道:“西班牙國王身邊的主要大臣似乎都傾向於開戰,現在開戰的呼聲在西班牙國內很強烈。”
路易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西班牙是最早支援北美的歐洲國家,他們對北美的投入比我們的還要多,但是……我不相信卡洛斯三世會開戰。”
西班牙的主力戰艦數量不到六十艘,而不列顛皇家海軍現役的主力戰艦則有七十艘,停靠在軍港中的預備役戰艦有二十餘艘,除此之外還有數量難以估計的巡航艦、護衛艦等低等級軍艦。不僅如此,西班牙海軍的質量亦難以比擬不列顛皇家海軍。因此,路易並不認爲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三世會無謀地宣戰。
在認清了西班牙的形勢後,路易便明白了自己所處的形勢。若西班牙真的尋求開戰,那必然會拉上一個強大的盟友,而這個盟友必然就是法蘭西。
路易在這時不由得想起了西班牙駐法大使阿蘭達伯爵。阿蘭達伯爵曾是卡洛斯三世的重臣,因在多年前的福克蘭羣島事件中處置不當而被貶至巴黎擔任大使。他除了一個西班牙大使的身份外,還有一個“富蘭克林保護人”的身份。未獲外交承認的富蘭克林,自到巴黎始便居住在他的宅邸。
路易一臉高深地說道:“你要多注意西班牙的阿蘭達伯爵,他應該是一個主戰派,而且,他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將法蘭西也拖入這場戰爭。”
諾埃伯爵立刻說道:“陛下,除了西班牙之外,荷蘭似乎也有向不列顛開戰的意向,而且,這兩國的大使最近行走密切,似乎正在商討着什麼。”
“無非就是在商量如何說服我對不列顛開戰。”路易冷哼一聲,怨憤地說道,“開戰之後,西班牙和荷蘭兩國因實力弱小而不可能投入太多,故而在勝利後他們也能獲得遠超成本的利潤。然而,在戰爭中將作爲主力的法蘭西,即使在大戰後得到與他們相同的利益,恐怕也難以彌補損失。他們還真會打算”
“陛下,”諾埃伯爵遲疑地說道,“現在巴黎都在觀望,看您是會對普魯士宣戰,還是對不列顛宣戰。長久下去,無論是普魯士還是不列顛,都會因懷疑而對法蘭西產生敵視,萬一他們兩個聯合在一起的話……”
“哼……”路易冷笑一聲,說道,“他們若是聯合在一起,那反而是幫助了我。”接着,他又在心中暗道,“若非如此,約瑟夫二世和瑪麗婭?特蕾莎又如何來請求我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