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再愚蠢之人也看出了這件事的奇怪之事。先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有一羣由洛林貴族率領的暴徒來衝擊國王的居所,再是殺伐果斷的攝政王居然將決策權推回給了國王,最後是在國王決定討伐之時,又由攝政王拿出一份宗教寬容法令來要求籤字。所有的環節都是環環相扣,令人甚至有種攝政王導演一切的錯覺出現。
對於此事最爲莫名的恰恰是始作俑者奧爾良公爵,他和其他人一樣,看出了他所想要對付的攝政王在這件事中的奇怪舉動,但是,他也僅只是疑惑而已,知道事情始末的他,無論如何也猜不到攝政王路易居然會反利用他的局,來完成自己的計謀。
路易踏步離開國王臥室,到了門外,正好見到了迪昂和安娜兩人。
迪昂上來伏在他耳旁說:“殿下,我的人已經潛入了暴徒人羣中,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從暴徒內部開始反亂起來。”
“很好,不過我的目標是南錫伯爵。”路易輕聲囑咐說。
“我下達的命令中,第一條就是生擒南錫伯爵。”迪昂神情認真地說。
“這樣就好。”路易還想要藉着南錫伯爵這個人證,來揪出幕後魁首奧爾良公爵,藉機將這個威脅王權的家族打壓下去。
路易看向安娜,輕聲詢問:“你的衛隊怎麼樣了?”
“我的衛隊分爲三隊,每一隊三百人,分別在通往教堂廣場的三條大街上。只要命令一下,他們就會進攻暴徒。”安娜朗聲說道。
“三隊,每一隊三百人,也就是說你的衛隊有九百人?”路易問。他記得當初安娜尋找他進行槍支交易的時候,衛隊人數還沒有這麼多。
“事實上有一千五百人,其他人都在城外。”安娜抿嘴一笑,顯示着她慣有的驕縱之色。
“可是,我記得你應該沒有太多的槍支,這麼多人裝備了什麼?”
“事實上多數人裝備的只是長矛,不過,在街道之中,長矛或許比步槍管用。”安娜說。
“或許對手無寸鐵的暴徒,什麼武器都有效果。”
“你膽怯了嗎?”安娜問。
“不,膽怯談不上,僅僅是提前進行懺悔罷了。”路易面露愁容。雖不會膽怯,也不可能後悔,但是血流成河實在太過殘忍,他不是一個冷血之人,如果有的選擇的話,他自然不希望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可是,他和那些暴徒一樣,都只是整件事的被動參與者,接下來的剿殺,其實在事情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他沒有選擇。
“您不必懺悔什麼。”迪昂勸慰道,“您爲這個國家所做的一切,未來自然會有歷史學家來評述,就憑您手中的那張法令,歷史學家就不會認爲您是一位暴君。”
“暴君?這個詞太刺耳了。”
“殘暴和偉大沒有什麼區別,先王路易十四陛下不是同時有着暴君和明君的稱號嗎?”安娜微笑着說,“你總是這樣,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可總是在這種無法再改變什麼的情況下猶豫不決。我只能說,現在你在良心發現,已經太晚了。”
“確實如此,我完全沒有必要因此而猶豫。”聽了安娜的話,路易茅塞頓開。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況且這還是婦人之仁。
“對了,城內居民的疏散工作做的怎麼樣了?”路易問道。
“居民們都已經住到了郊外正在建造的行宮中。行宮的房間雖然還沒有完成裝修,可是至少可以遮風避雨,而且現在天氣轉暖,那裡糧食又充足,待上幾天不影響什麼。”安娜說。
之前,路易特別吩咐了安娜動用自己的影響力,對城內的居民進行疏散。這件事對於早已經掌握斯特拉斯堡市民民心的安娜來說,並不算難。她命令手下的修女們,從大教堂的地道溜出,挨家挨戶地組織撤離。斯特拉斯堡城市規模雖然不小,可是有固定住房的常住人口並不多,所以很快就清空了城市。
“很好,那麼現在就開始吧”
一聲令下後,一場大屠殺隨之開始。
大教堂外的瑞士衛隊首先接到命令,他們也是第一個開槍的。瑞士人未必是歐洲最爲魁梧的男人,也未必是最能打仗的軍隊,但他們絕對是最爲忠誠的士兵,最有信譽的僱傭兵。只要給夠僱傭費,他們絕對會百分之百聽命於僱主,直至付出生命。
“乓乓乓乓……”
一排排槍發射,隨即便是一羣暴徒到底。痛楚的呻吟聲和驚嚇後的尖叫聲隨之響起。暴徒們並非是受過訓練的軍隊,也不是好勇鬥狠的亡命徒,他們實際上不過是一羣整日無所事事的流氓、無賴,偷雞摸狗地事情是行家裡手,可是拼命赴死之事比誰都害怕。因此,槍聲一響,有人倒地受傷甚至死亡,他們便紛紛膽怯地退後,不再有之前的氣勢。
子彈地裝填很慢,而且槍支的命中率又差,因此,剛纔那幾百條步槍一起開火,倒地的也不過只有數十個暴徒。在這種咫尺之間的短兵戰中,裝填子彈是暴露破綻的自殺行爲,所以,在第一輪射擊完後,瑞士衛隊立即挺着刺刀進行了衝鋒。
瑞士人和暴徒們糾纏在一起,不過,形勢並非是混戰,而是屠殺。手無寸鐵的暴徒們,又怎麼可能敵的過成羣而來的暴徒,況且,暴徒們多數互不相識,在正規軍的衝鋒下,他們連必要地抵抗都組織不起來,或者說根本沒有人出面來組織,因爲幾乎所有人,在第一時刻都選擇了逃跑,之所以還會糾纏在一起,是因爲後面的暴徒被前面的暴徒擋住了逃跑之路,被堵上了。
一邊是忠心耿耿的瑞士僱傭兵,一邊是無力也無心抵抗的暴徒,如此一來,戰況很快便朝着向瑞士衛隊有利的方向發展。
刺刀見紅,不是一個個暴徒倒下,而最好а是一堆堆暴徒倒下。瑞士人幾乎是殺紅了眼,不管是衣衫襤褸之人,還是穿着華美之徒,各個都享受了同等的待遇。但是,在屠殺之中,有些人就算到了瑞士人面前,瑞士人也沒有動手。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脖子上都繫着一條白色的布巾。
他們是迪昂早先派出混進暴徒羣中的諜報人員,白色布巾就是識別標記。瑞士人在動手之前,同時也收到了不得傷害繫着白色布巾之人的命令。
這些白巾人員,一個個有驚無險地在人縫中穿來穿去。與暴徒們待在一起,他們可能還會被誤傷,但若是在瑞士人之中,他們就不會有任何的生命危險。不過,他們的人數有限,不過幾十人,從來就沒有被人注意過。
屠殺在繼續。
瑞士人衝殺了一陣後,氣勢漸漸也弱了下來,而且暴徒們被衝散之後,反而得以形成防禦壁壘。也許他們並非是全部不相識,至少也是三五成羣的有着類似同鄉一類的關係,所以之前的被動屠殺局面被改變了,成爲了互相對抗、且戰且退。
暴徒們無力反擊瑞士人,瑞士人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繼續大規模屠殺,因此變爲了小範圍內的相持。
暴徒們慢慢後撤,分爲三個大*,從三條大道撤離之前聚集的廣場。然而,正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背後也突然衝出了人來。
三條大道,幾乎是同時衝出了舉着長矛的上百人方陣。
這些人不像瑞士衛隊或正規軍那樣穿着一樣的制服,甚至穿的都不是軍服。全是一身城市平民的無套褲打扮,上身是破舊汗衫,下身是長褲。
“啊……”
伴隨着如浪濤一般的齊聲高吼,“無套褲”方陣舉着長矛衝向了同樣爲無套褲的暴徒們。
“無套褲”是貴族對於平民的蔑稱,因爲貴族一般是穿着緊身短褲和長襪,而平民則是無套褲的長褲着裝。不過,也並非是所有“無套褲”裝扮者都是平民,至少這一羣方陣長矛兵不是。他們如此打扮,只是爲了避免被現在貴族的奢華消磨了祖先流傳下來的優良傳統,以及始終令他們引以爲傲的騎士精神。
棟雷米女公爵的衛隊,其實真正的名稱是“讓娜衛隊”,或者說是“奧爾良少女的衛隊”。這支衛隊並非是法蘭西正規軍編制,也不是什麼現代化軍隊,人數更是有限,若非是這一代的棟雷米女公爵安娜,他們的人數在歷史上也最多不過一百人。
這支衛隊的成員都是世襲貴族,祖先們可以追溯到英法百年戰爭時期的女英雄讓娜?德?埃克(聖女貞德)的近身衛隊成員。
他們的祖先感受着女英雄的偉大魅力,甘願爲其效忠,最後,當法王封讓娜的繼承人爲貴族時,這些人以及他們的後代,便自然而然成爲了棟雷米女公爵麾下的次級貴族,世代爲女公爵麾下的衛隊成員。然而,這一衛隊長時間是名存實亡,特別是近一個世紀火器和軍隊規模成爲戰爭勝利的主要因素後,他們最多隻能充當儀仗隊,即使他們因爲家族原因,論起殺人本事和紀律性,都是全法蘭西軍人中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