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歸不快,但多少還是要給國王一點面子,所在侍從官示意可以進去後,路易仍然花費了一分鐘的時間來整理心情。
進入路易十五的套房後,只見他正暗懷喜色地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
“王祖父,我回來了。”路易行了一個禮,淡淡說道。
這個時候,路易注意到,剛纔進來的門已經被關上了,可能是那位侍從官關的。他知道,那位侍從官是路易十五的親信,而且還是女人一方面的親信,專門爲路易十五搜尋女人。
只聽路易十五用着不知是憤怒還是喜悅的語調,玩味說道:“做了父親的人果然和以前不同了,更成熟了。”
聽意思似乎是在誇他,可是路易怎麼聽都覺得有一種指責的意思在。
路易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應聲答話,他還沒有弄清路易十五的意思。
“聽說是一對雙胞胎女孩?”路易十五問道。
“是的。”
“這樣倒好。”路易十五似是鬆了一口氣,接着警告道,“聽着,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所謂你孩子的母親是那位貴族的未婚妻,但是,你要記住,這件事到此爲止。你的未來可以有無數的女人,但是你和她,必須斷了。”
路易面色不改,一如平常。他的內心正起着波瀾,但當年在死去王后的訓練下,他早已經學會隱藏內心真正的情感了。
路易沒花費多少心力,便明白了路易十五之前鬆氣以及後來說出這番要他和郡主分手的話的原因。郡主說到底都是奧爾良家族昔日的兒媳,他以“卑劣”的手段將之擄走,此事若是公開,奧爾良家族就算無所謂未過門的兒媳出了什麼事,也一定無法忍受此等羞辱,到時候必然會引發一場第一王公與王室嫡系家族之間的冷戰,甚至還可能因此引發一場熱戰。
路易十五之所以會覺得鬆氣,是因爲他覺得若是郡主生的僅僅是女兒,那麼他的孫子路易便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郡主帶回巴黎。而且,他單純的以爲,路易只是將郡主當做了青春期躁動的發泄對象,並沒有什麼真情實意。生下兒子或許還可能讓路易在感情上無法割捨,而生下女兒,則可能也因此中斷了兩人的情感。
路易十五完全沒有料到他的孫子和郡主之間是真的相愛,所以他只是單方面地如此認爲。他覺得只要讓路易遠離郡主,然後再以奧地利的瑪麗?安託瓦內特來代替,這樣路易便可能將心收回來,而不是繼續放在一個遠在科西嘉島的女人身上。
當然,這也不是說路易十五就完全滿意奧地利的公主,若非是形勢所迫,若非郡主是私生子家庭出身,若非郡主之前已經和奧爾良家族訂下婚約,他還真的希望孫子和郡主成婚。畢竟彭蒂耶夫家族的財富正是現在王室最缺乏的東西,同時聯姻也可以鞏固王室與貴族的關係,形成一個新的貴族同盟網。
路易十五很清醒,如今的法蘭西,最大的隱患來自內部,而非是外部。與一個江河日下空有皇帝頭銜的哈布斯堡家族聯姻,還不如讓法蘭西王室能夠在法蘭西有更多地支持。
只是,沒有辦法的是,門當戶對是聯姻的先決條件。公爵或許可以和伯爵家聯姻,但是絕不可能和子爵、男爵甚至平民通婚。王室的條件便更爲苛刻。王室只能與王室,或是獨立的大公家族聯姻,當年路易十五和王后結婚之時,便因爲王后只是波蘭廢王的關係,而遭到全歐洲的恥笑。
門戶之見由來已久,甚至可以超過某些政治因素,即使這種身份對等的婚姻往往是連接着理不清的政治因素。如果說這個時候法蘭西大革命爆發了,王室爲了平息革命而將公主嫁給平民出身的革命領袖,以換取革命終結,這種事若是真的發生了,恐怕也只會發生在童話故事中。
地位越是高、歷史越是悠久的家族,便越是對自身貴族身份自豪,也越是注重家族名譽。任何貴族都不可能允許出現一切有損家族聲望的事發生。
法蘭西並非是真的需要用婚姻的方式來鞏固與奧地利的聯盟,當初會考慮這個的原因,只是單純的出於門第之見。
路易十五事實上比較中意的是薩丁尼亞王國的公主瑪麗?約瑟菲娜?露易絲?德?薩伏伊,這位公主比路易大一歲,可以比奧地利的瑪麗?安託瓦內特有更大機率早些生下繼承人,然而,薩伏伊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相比,確實是差上一劫。更何況,當初薩伏伊家族還是在背叛法蘭西的情況下才成爲了薩丁尼亞王國的國王,這筆仇恨路易十五一直沒有忘記。
一直認爲波旁家族是歐洲第一家族的路易十五,便只得讓他並沒有好感的奧地利人入主凡爾賽的王儲妃套房,至於那位薩丁尼亞的公主,出於鞏固東南方向和平的目的,路易十五也已經將她和他的第二個孫子路易?斯坦尼斯瓦夫?賽維爾訂婚,而他們的年齡相距兩歲。
路易將他祖父的內心猜得與事實不離十,現在,輪到他頭疼了。
路易知道,王祖父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將郡主養在外面,一輩子不要回巴黎,雙胞胎也是如此,母女三人一直黑着生活,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可是,路易十五不知道的是,他的這個孫子卻和他想的正好相反。
即使是在看到了故去的王后的真面目後,路易仍然是很羨慕他的祖父。雖說路易十五的婚事並不怎麼對稱,但這種不對稱的婚姻的好處就是沒有任何政治壓力。
這就好像當年英格蘭的亨利八世,這位國王的六位妻子之中,除了第一位比較有來頭之外,其他的五位便都可說是門不當戶不對。他也就在第一次離婚的時候遇到了一些麻煩,之後的幾次離合,之所以那麼輕鬆,不是因爲他那個時候不需要聽教皇了,而是因爲後面的幾任妻子都沒有任何的來頭。
如今的路易,十分渴望能夠向他的祖父那樣有一個沒什麼靠山背景的妻子,這樣他日後也方便將郡主扶正,可問題是,那位主瑪麗?安託瓦內特是奧地利的公主,雖說哈布斯堡家族已經昨日黃花了,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奧地利、匈牙利再加上富裕的意大利北部城邦,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不得小看的女強人瑪利亞?特蕾莎存在,未來的路一定是不好走。
知道無法改變的路易,也乾脆不執拗了,他其實也沒有想過要執拗。
他不會愚蠢地將心中所想全盤托出,那樣一定會遭到反對,甚至可能會逼得路易十五不得不斬草除根。
路易在隱忍,至少要等到自己掌握權力後,纔開始動手。
等待的日子不會太長,路易早就從迪昂的情報中得知,路易十五的身體已經每況日下,現在也只是外強中乾,只要路易十五一直以這種生活方式下去,不需幾年法蘭西的王冠便會異主。
年輕就是本錢,這場賭局路易是贏定了。況且,他也很樂意讓郡主待在科西嘉島,以遠離紛亂的凡爾賽和巴黎。
科西嘉島在無知的法蘭西人面前可說是一片荒蠻之地,誰也不會想象到路易每年可以從科西嘉島收到上百萬裡弗爾甚至更多的收入,而現在,整座島也在轟轟烈烈地進行重建工程,未來將會成爲法蘭西王儲的一處據點。
路易很清楚,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需要面對許多的敵人,因此,他不希望讓郡主母女處於這個不安全的地方,待在科西嘉島正好合了路易的心意。只是,也僅僅是待在科西嘉而已,斷絕關係是不可能的。
“王祖父,真的只能夠這樣嗎?”路易還是需要裝出一副很不捨的樣子來,這樣才顯得正常。
“路易,你不能因爲一個女人而失去分寸。”路易十五看着孫子,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可以擁有全法蘭西所有的女人,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先弄清楚這些女人的背景,有些女人你是不能碰的。”
“我知道。”路易裝着很失落的神情,內心深處卻在諷笑,“什麼不能碰,孩子都有了。不就是奧爾良家族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但是,”路易突地說道,“我還是不放心她們。孤零零的在科西嘉島上,現在還好彭蒂耶夫公爵還在,若是彭蒂耶夫公爵死了,她們豈不是無依無靠。”
路易的策略之一,這是變相在向國王討要一個頭銜。他仍然記得當初王祖父和他將他的父親路易?斐迪南以及私生女的事,當時的王祖父是沒好氣,因而,他纔會裝着擔心、懦弱、引人同情的樣子。
若是面對的是故去的王后的話,路易覺得不敢如此。科西嘉島上轟轟烈烈的那場戰爭後,誰還會把這個十六歲的法蘭西王儲當做普通人?但是,如果對象是路易十五的話,他還是有信心能夠騙過的。
“你放心吧!”路易十五嘆了一口氣說道,“在你離開科西嘉島後,我又發了一道秘密詔令。我將你的科西嘉親王頭銜革除了,轉而以瑪麗?阿德萊德爲科西嘉女公爵,而她的雙胞胎女兒,大的爲阿雅克肖女伯爵,小的爲巴斯蒂亞女伯爵。”
路易還真是嚇了一跳。不過,他並非是因爲自己的雙胞胎女兒和郡主得到了封賞和驚嚇,而是因爲他的科西嘉親王頭銜被革除了而驚嚇。
路易十五以爲孫子是太過激動了,於是沒好笑地說了一句:“真是的,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或許當初我對你父親的私生女是有點過分了,看來她也是需要改善一下待遇,畢竟她的父母都有着高貴血統,若拋開私生女的身份,她恐怕是法蘭西最有資格成爲國王的人。”
路易對他父親的私生女毫無興趣,反而在盤算着未來如何對科西嘉島進行掌控。路易十五的用意很明顯,那就是讓他也不要再去科西嘉島了,因爲那座島和他真的是沒有關係了。
然而,他也從郡主的頭銜中意識到情況並不糟。如果郡主繼承了他之前的一切的話,那麼科西嘉島還是在他手中。他僅僅是失去了一個名義上的科西嘉主人的稱號,卻並不影響他實際掌控科西嘉。
但是,現在的他也意識到,需要爲科西嘉島尋找一個有能力且信得過的人擔任總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