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日子一天一天過,阿五他們的演出有時候很多,有時候沒有,我們的生活就是飢一頓、飽一頓,子漠沒有再來找我,幾次他拖阿五帶給我生活費,都被我退回去了,雖然我心裡很難過,很想當面問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曼麗姐姐,但始終沒有勇氣見他。

這天晚上,阿五他們在一個小型聚會上爭取到一個表演的機會,天還沒黑我就跟着他們到後臺開始準備,調試器材,整理衣服,這些事情我已經可以做得很好,猴子三有時候會跳着腳說多虧了小煙在後面跑來跑去,要不真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臺。

阿五坐在角落裡低着頭調試吉他,他的頭髮更長了,垂在腰間,面容憔悴,很多時候,他都把自己的那一份稍微還有點營養的東西給了我吃,他說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缺乏營養。

“我們樂隊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總是叫臭蟲臭蟲的,真難聽。”猴子三一邊往臉上拍粉一邊嘀咕着,我真不明白他一個大男人爲什麼那麼喜歡化裝,每次上臺都打扮得好象個人妖似的,不過猴子三長得很清秀,化上妝還真的很漂亮,妖‘精’不是都很漂亮的嗎。

“名字再好聽也沒用,架不住有你這麼一個破鑼嗓子的主音。”老大叼着菸頭說,臉上流‘露’出遺憾,猴子三不高興,但也不能發作,人總是有自知之明的。

“臭蟲樂隊是吧?”兩個漂亮的‘女’孩子湊了過來,我剛纔看見她們兩個就在其他樂隊成員那裡聊天打鬧,每次演出的時候,後臺總會有這種打扮得暴‘露’而年輕妖‘豔’的‘女’孩子圍在樂手旁邊搭訕,我已經習慣了,微笑着繼續擦樂器,忙我手裡的活。

“喲,這是哪個成員的‘女’朋友啊?”一個‘女’孩子歪着頭看我,言語裡有下意識的敵意:“還‘挺’漂亮的。”

“這是我親妹妹。”阿五在一邊說,不看那兩個‘女’孩子,我的這四個大哥哥好象都對‘女’‘色’沒什麼興趣,除了猴子三偶爾會和她們調侃幾句,不像其他樂隊,一看見漂亮的‘女’孩子,各個眼睛都發綠,哼,不喜歡。

“親妹妹啊,長得可一點都不像,是情妹妹吧?”‘女’孩子嬉笑着,阿五不說話,其他人也不回答,猴子三跳着腳說:“小煙是我們大家的妹妹,別造謠你們倆。”

“這麼開不得玩笑,難怪紅不起來。”‘女’孩子嘀咕着走開,猴子三氣得雙手砸牆。

“到我們上場了,別在那砸了,人不和豬鬥。”小四站起來,整理着衣服邊邊角角。

“小煙,看好東西啊,拿到演出費帶你去吃火鍋。”阿五拍着我的頭,笑‘吟’‘吟’的,真溫暖的大手,阿五大概是哥哥小雨爲我找到的守護神吧。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看見阿五他們上了場,那兩個‘女’孩子又湊了過來,其他樂隊的樂手也都饒有興致地望過來,大概他們是串通好的,要來拿我尋開心呢。

“冷小煙。”我不擡頭,‘弄’自己的衣角,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對待這種‘女’孩子,我的方式就是低頭不理,問什麼我就答什麼,她們笑我就發呆,反正我的嘴巴沒有她們伶俐,但是我的脾氣比她們都好,我自己不難過就夠了。

“多大了?”

“16。”

“這麼小啊,臭蟲樂隊的那幾個人都是你男朋友嗎?”我想這個纔是她們真正想問的,這種鬼話都能問得出來,怪不得她們長得那麼漂亮,原來是沒長大腦。

“他們都是我的哥哥。”我低頭輕聲回答。

“不是吧,我們可都看見了。臭蟲樂隊的幾個大男人都沒有‘女’朋友,平時演出的時候也不願意和‘女’生聊天接觸,一定是你不讓他們接近漂亮‘女’生吧?”另一個樂隊的主唱在一邊乜斜着眼睛望過來。

我不回答,臉上也不流‘露’什麼表情,眼睛在後臺來回巡視着,有一道目光來自我的背後,直覺告訴我,那道目光怪怪的。

“裝傻了不是?”‘女’孩子們譏笑着:“說到你心上去了吧?”

我回頭,羨妮站在後臺的角落裡,左手拿着被砍掉的右手,眼巴巴地望着我,除了流血的手,她看上去還和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漂亮。

“小煙,你喜歡聽我唱歌嗎?”她的聲音幽幽地飄過來。

“你看這小姑娘,肯定是有病,傻傻地看什麼呢?”我不管那幾個樂手和那兩個‘女’孩子的譏笑和挖苦,徑直走到羨妮站的那個角落,那個角落堆放着一些落滿灰塵的破舊器材,這些舉動在正常人眼中,大概就是怪怪的吧,隨便,反正我就不是正常人。

“羨妮姐姐,你怎麼還沒有轉世?”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臉,被淚水哭得‘花’掉的粉臉,眼神呆滯。

“你喜歡聽我唱歌嗎?”她呆滯的死眼望着我,問。

“我沒有聽過你唱歌。”我誠實地回答。

“你喜歡聽我唱歌嗎?”她繼續問,並緩緩地把那隻斷掉的手遞到我面前,斷手裡的血已經乾涸,乾枯的青紫‘色’皮膚皺巴巴地包裹着骨頭,斷裂處爬滿蛆蟲,還有蒼蠅的幼蟲,熒熒蠕動,我噁心地‘抽’動了一下鼻翼,惡臭的味道讓人不敢呼吸。

“你喜歡聽我唱歌嗎?”她依然呆呆地問我,斷手伸在我面前,似乎要伸到我嘴裡去。

“羨妮姐姐,我沒有聽過你唱歌。”我不由得向後退了退,她卻跟了上來,斷手依然伸到我嘴邊,蛆蟲就快爬上我的臉:“羨妮姐姐你不要這樣,你想讓我幫你什麼忙,你就說嘛。”

那幾個樂手聽見我自言自語,都饒有興致地望過來,只有一個人的臉上沒有絲毫興致,他聽我嘴裡說到羨妮的名字,立刻怔住了,就是剛纔挖苦我的那個主唱,他的臉都有點發青了。

“你看她那白癡樣。”那兩個‘女’孩子笑着:“你在跟鬼說話嗎?”

羨妮尋着聲音向那個說話的‘女’孩子身邊走過去,手裡的斷手伸到那‘女’孩子嘴邊,死眼直直地望着她。

“寧寧,你放屁了嗎?”那個‘女’孩子看不見羨妮,也看不見自己嘴邊的斷手,更看不見兩條蛆蟲已經快要爬上她的臉,她只是疑‘惑’地問着突然而來的惡臭,問身邊的同伴。

“你才放屁了呢,神經病啊你?”同伴非常生氣,立刻還擊。

“真的,好臭,我沒有放屁。”那‘女’孩子開始用手抓自己的臉,一條蛆蟲在她臉上蠕動着。

“啊!阿朵,你的臉上有一條蛆!”叫寧寧的‘女’孩子錯愕地指着同伴的臉尖叫了起來,再看那個臉‘色’發紫的主唱,早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啊……”尖叫聲在後臺奮力地響起,我看着羨妮一會兒把斷手伸向寧寧,一會兒把斷手伸向阿朵,嘴裡不停問着:“你喜歡聽我唱歌嗎,你喜歡聽我唱歌嗎,你喜歡聽我唱歌嗎……”直到她們兩個人臉上都掛滿了蛆蟲,暈厥過去,羨妮的身影才緩緩搖晃着離開了後臺,絕望而不知疲憊地詢問着:“你喜歡聽我唱歌嗎,你喜歡聽我唱歌嗎?”

我傻傻地坐着,阿五他們帶我來吃火鍋,後面要出場的樂隊主唱突然說身體不舒服,於是阿五他們多表演了半個小時,拿到了雙倍的演出費,大家都很開心,只有我心裡悶悶的,羨妮姐姐爲什麼還沒有投胎,還有她的靈魂爲什麼那麼呆滯,爲什麼呢?

晚上躺在木頭板‘牀’上,睡不着,始終想着這些問題。

突然覺得窗簾好象在晃動,我沒有開燈,怕驚動了阿五他們,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窗簾外有一個孤單的身影,手裡揮舞着什麼。

是羨妮,一定是她,我忙拉開窗簾,羨妮呆滯的臉正貼在玻璃上,嘴巴一張一翕,好象在對我說什麼。

“她在說什麼?”我奇怪地嘀咕。

“她問你喜歡聽我唱歌嗎?”李二媳‘婦’在我肚子裡回答,鬼和鬼溝通起來就是比較方便。

“奇怪,我又沒聽過她唱歌,我怎麼知道我喜歡不喜歡。”我詫異地說:“她爲什麼要跟着我問這個問題,爲什麼不去投胎?”

“她在重複她死前的動作,有些冤死的人,怨氣很大,又沒有辦法投胎,只能不停地重複自己死前的最後一個動作或是最後一句話,你千萬不能回答你不喜歡聽她唱歌,否則她會發瘋,殺了你也說不定。”李二媳‘婦’小聲說。

“那你爲什麼不重複死前的動作?”我問自己的肚子,雖然我也不知道李二具體在我身體的哪個位置,但是我篤定就是肚子了。

“我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所以我不糊塗,你看她,一臉呆滯,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呢,或是死前被嚇傻了。”李二回答。

“哦。”我應着,把窗戶打開。

“你喜歡聽我唱歌嗎?”羨妮的斷手差點伸到我的嘴裡,她果然在重複問着我這句話。

“我喜歡,我喜歡聽。”我想着不能說不喜歡,於是滿口回答道喜歡。

“你喜歡,你喜歡。”羨妮的眼睛裡突然流出血,清冷的月光下,看起來異樣恐怖,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硬着頭皮站在窗口,看着她飄進了屋子,雙‘腿’半浮在屋子裡,眼裡的血染紅了衣服,滴到了地面上。

“你喜歡……”她開始哭泣,一隻手捂着眼睛,鮮血就順着指縫滲出來。

“是啊,我喜歡,你也不用這麼感動啊。”我有點手無足措地望着她。

“是誰砍掉了我的手?”她捂着眼睛‘抽’泣着。

“我、我不知道啊。”我結巴着。

“是那個樂隊的主唱。”李二媳‘婦’在我肚子裡回答。

“你怎麼知道?”我奇怪地問。

“今天他聽見你說羨妮姐姐的時候,臉都嚇紫了,就算不是他殺的,他也一定知道內情。”李二肯定地說。

“這種話可不能‘亂’講,要死人的。”我忙讓李二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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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頭找羨妮,已經不見了,地上有一灘黑‘色’的血跡,腥臭,有蒼蠅撲上去喝。

跳蚤樂隊的主唱當天晚上就死了,眼珠子迸出來,屍體第二天早晨被發現的時候,渾身的皮膚都已經變成黑紫‘色’,典型的被嚇死的徵兆。

“那小子死得真奇怪。”猴子三唸叨着,畢竟都是經常在一起演出的樂隊,雖然是敵人,但某些方面,也是朋友,亦敵亦友,死了,終究還是覺得難過而惋惜的,那麼好的嗓子和才華。

“那傢伙,得有一個連的‘女’朋友爲他哭。”老大心不在焉地回答:“風流鬼一個,說不定是哪裡泡妞惹的麻煩呢。”

“李二,以後你不要再‘亂’對鬼說話了,萬一羨妮姐姐不是他殺的怎麼辦?”我埋怨着。

“肯定是他。”李二不服氣地說:“要不他爲什麼要害怕?”

我無語,李二這隻傻鬼不知道,只要是人看見鬼,不管是不是自己殺死的鬼魂,都會害怕的。如果您喜歡陌小鬼寫的《我只想做平凡‘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