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訴阿五他們一聲。”我有點擔心地說。
“我會叫小默通知他們。”子漠掏出手機,按了起來。
“我可以回到阿五他們那裡住,不必去你家裡。”我想到韓三媽冰冷的臉和看我時厭惡的眼神,心裡有點害怕。
“不要總是和那些人在一起。”子漠的聲音很疲倦,他靠在車後坐上,閉上眼睛不說話。
“爲什麼,他們都對我很好,而且……”我想說什麼,子漠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嘴,我的腦袋嗡了一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心裡暗暗說着,沒出息的冷小煙,爲什麼這麼在意子漠的一舉一動,明明應該回小飯館看看阿五他們傷得重不重的,爲什麼會這樣。
“喲,這是誰家的姑娘啊?”韓三娘站在‘門’口,叉着腰,一條‘腿’擋着‘門’,上下打量着我。
“媽,這是小煙,你別擋在這了,我要帶她進去了。”子漠摟着韓三媽的腰,親熱地把她推到一邊,但是韓三媽惡狠狠的眼神卻讓我無論如何也不敢擡‘腿’踏進屋子裡,站在‘門’口,我看見子漠家寬敞華麗的客廳,這真的是有錢人的家,是我只在小飯館的電視裡看到過的。
“進來吧。”子漠站在‘門’裡,回頭望着我。
“我……”我緊張地攪着手指,站在‘門’口,這時候心裡突然很複雜,我真的很想到子漠的家裡,看看子漠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心裡好難過好難過,我不喜歡這樣的狀態,他買衣服給我,帶我吃好吃的東西,還帶我來他的家,但是我很彆扭地覺得這根本就是他對我的施捨,因爲他根本不欠我什麼,不是麼。
“小煙,站在‘門’口乾嘛,爲什麼不進來?”子漠不再看我,他朝一個房間的‘門’走去。
“鄉下孩子,真是沒見過世面,‘門’都不敢進。”韓三媽趾高氣昂地陷在客廳的沙發裡,像看笑話似的看着我。
我不想進去了,對不起了子漠,不是我不想到你的家裡,而是……而是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我知道自己很彆扭,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你所生長的環境,是我現在無法面對的,我知道你很想照顧我,很希望我能過這個年紀其他‘女’孩子過的生活,但是你身邊的人,都對我充滿敵意,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對不起,子漠。
我哭着,逃也似的跑離開了子漠家。
在子漠家樓下跑了一會兒,我發覺自己‘迷’路了,身上的粉紅‘色’小洋裙在晚風的吹拂上好看地擺動着,這是我穿過最漂亮的一身衣服,鞋子和洋裙中間‘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好象很美,但是好冷。在子漠面前,爲什麼我總是如此的狼狽而舉止古怪呢。
我前後左右地打量着自己身邊的景物,除了高高的樓房,還是高高的樓房,夜已經很深了,馬路上空‘蕩’‘蕩’的,只有偶爾疾速而過的汽車,呼嘯一聲就在眼前消失了,這是哪裡啊?
沿着一條馬路,漫無目的地走着,路邊有昏黃的燈光,經過了幾家夜間開的小店後,我還是沒有找到一絲能讓我有印象的景物,甚至連返回子漠家的路,都不記得了。
怎麼這麼笨呢?我呆呆地坐在馬路邊的石基上,身後只有一盞忽明忽滅的昏黃路燈,整個世界彷彿又剩下我一個人。呵呵,好睏,要不今天晚上就睡在這好了,好在天氣一天天的轉暖了,不過只穿一條裙子還是冷得直哆嗦。
我胡思‘亂’想着,希望能這樣忘記寒冷和‘迷’路的恐懼,卻沒注意到,一雙慘白‘色’的手已經輕輕地搭在我的肩膀上,直到那冰冷的死氣傳遞給我的脖頸,我才很下意識地輕輕啊了一聲。
“多麼雪白的脖子啊,多麼單薄的背影啊,小妹妹,這麼晚了,爲什麼還一個人坐在這裡啊,怎麼不回家?”一個寒‘洞’‘洞’的‘女’聲在我背後幽幽地傳過來。
我不作聲,三娘說,遇到鬼搭肩千萬不可以回頭,否則會被鬼掐喉或是被活活嚇死。不理她好了,我這麼想着,沒作聲,儘管心裡咚咚跳着,還是沒有回頭,這不是村子裡的那些鬼,我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害人。
“要不要姐姐給你做個按摩啊?”那雙手開始在我脖子上慢慢滑動起來,順着我的後背一點點向下遊走,冰冷的氣流穿透我的皮膚、骨骼,鑽進五臟六腑。這感覺太難過了,一隻鬼在你背後‘摸’着你,可是你卻不能流‘露’出察覺的痕跡,我的心已經跳到嗓子眼了,馬上就要噴出去了。
鬼手一路遊走,最後落在我的腰間,並順勢向上,‘摸’着我的肋骨,糟糕了,好癢,好癢,癢死了,我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我最怕癢了啦!!
“哈哈哈哈哈!”我終於像爆發似的放聲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在空‘蕩’‘蕩’的夜裡聽起來極度複雜,不僅僅是因爲強烈的癢,還有恐懼,原來,恐懼到了及至也是可以用笑來表達的。
笑了幾聲後,我猛地清醒了起來,意識到根本沒什麼值得可笑的,暈,算你還理智嗖地站了起來,開始沒命地向前跑,幾度趔趄,腳下絆了不知命的東西也管不了那麼多,只是沒命地跑,希望能把那隻鬼甩在後面。
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在一個衚衕的拐角處停了下來,我扶着牆大口大口地呼着粗氣,前面的衚衕裡黑‘洞’‘洞’的看不見底,這個拐角的路燈壞掉了,只能藉着遠遠的光看清眼前的景物:一條空‘蕩’‘蕩’的馬路,一根黑‘洞’‘洞’的衚衕,前面依然是沒有盡頭的街道。
我坐在牆根邊,後面彷彿沒有什麼東西追上來,心跳也漸漸的平定下來,應該已經沒有危險了吧。等下,那是什麼東西,彷彿有什麼東西從衚衕裡飛快地閃了一下,我‘揉’‘揉’眼睛,什麼都沒有,可剛纔那個圓圓的東西,分明是真實地從衚衕裡閃出來,衝着我的方向晃了一下就又回去了,好象是個腦袋,不會是又有鬼吧?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牆邊挪到衚衕,趴在牆邊鼓了半天的勇氣,終於打起決心緩緩地把頭探進衚衕裡。
一張青白‘色’的鬼臉也正從衚衕裡向外探着,大大的眼睛裡沒有黑眼球,只是一片渾濁的眼白,嘴‘脣’烏黑,我的臉和鬼臉非常‘親密’地貼到了一起。
“啊——”慘叫聲從我的嘴裡和大青臉嘴裡同時發出來。
“鬼啊——又見鬼啦——救命啊!”我閉着眼睛沒命似的大喊,雙手在‘胸’口來回舞動,希望能抵擋一陣,待情緒慢慢平定下來之後,才發覺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尖利指甲要掐我的脖子。
我好奇地睜開了眼睛。
“你能看見我?”那個大青臉非常突兀地在我眼前注視着我。爲什麼彷彿你總是會遇到李二媳‘婦’這樣難纏的傻鬼呢?
“恩。”我吸着鼻涕,用手‘揉’了‘揉’因爲劇烈喊叫而流出的幾點眼淚疙瘩,看着她很僵硬的一張青臉,雖然不似李二媳‘婦’那樣白癡,但至少也不像有什麼惡意的樣子。爲什麼你對鬼總是那麼信任呢?
“我死了這麼快一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我。”她的聲音有點驚訝,卻又有點失落,緩緩地在我不遠的地方靠着牆坐下去。
“死了一年了?”我又‘揉’了‘揉’鼻子,該死的,一直有鼻涕要流出來,好象被風吹得有點受涼了:“那你爲什麼不重新投胎,無常鬼沒有來接你嗎?”
“沒有。”她低着頭,長長的頭髮將她的臉遮住,只‘露’出一雙青白‘色’的手,即便是冰冷的夜晚,那雙手彷彿依然冒着寒氣。
“爲什麼?你生前……”我頓了頓,對這種孤魂夜鬼提它生前的事情,會不會勾起它的怨恨和殺意呢,算了還是不問了,免得惹來殺身之禍。拜託啊,好象你已經問完了吧。
“我是被人殺死的,屍體至今還沒有找到。”她緩緩地轉過頭,凌‘亂’的長髮下是悽慘的青臉和紫黑‘色’的嘴‘脣’,路燈的襯托下猙獰恐怖,我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寒噤,慘了,不會真的勾起仇恨了吧?我的手暗暗地撐着牆,隨時做好逃跑的姿勢。
“被殺死?屍體找不到?呃……”我的屁股已經完整脫離地面了,只要對面的鬼一有異常,我不出一秒鐘就可以整個人彈飛出去逃命。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想求你救救我。”她衝我伸出了一隻手,一隻青白‘色’的手,由於我和她之間還有一段距離,那隻手臂竟然無限地延長了起來,一直延伸到我的肩膀上,冰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人。
“你的手,你的手……”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條兩米多長的胳膊,竟然說不出話,就在我發呆的時候,那隻胳膊非常清脆地一聲斷裂,掉在地上,我的肩膀上只留下一隻青白‘色’並且流血的手。
“我想,我屍體上的這條胳膊被截肢了。”她的聲音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我回頭,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移到我旁邊,頭正耷拉在我的肩膀邊上,無神的眼睛望着我。另一隻手拿着斷臂往身體上接,接合處有大塊紫黑‘色’的膿血滲出來,靠近我一邊的殘臂上,還有一截白‘色’的骨頭支出來。
“嚇死我了!”我嘀咕了一聲,眼睛一閉心一橫,昏死了過去。如果您喜歡陌小鬼寫的《我只想做平凡‘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