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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我支在牆壁上的手好象碰到了什麼東西,很硬、粗粗的露出泥土一大截。用力一拉,竟然拔了出來,整個拿在手裡,我心裡突然一陣尖叫(這個時候如果你能真的叫出來才叫本事),是三孃的菸袋鍋子,竟然插在泥壁裡。
那殭屍後退了大約一米多遠,通體發出幽藍的光,我聽見子漠和曼麗一陣劇烈抽搐。殭屍現形了!是的,現在,我們四個人,都能看見它了,它到底要做什麼?
或許,有些東西,看不見反而是好的,比如眼前這具殭屍。除了之前曼麗見到了李二媳婦,這應該是這三個人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非人類吧,他們的表情都非常複雜:疑惑,恐懼,絕望,迷茫。曼麗已經開始翻白眼了,估計離暈厥沒多遠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速度和那畫面,至今想想我心裡還發麻。
殭屍大概是目測好了它退後的距離和它自己的身長,它那僵直的身體“霍”地對準着我和哥哥的方向筆挺地撲倒了下來,兩隻乾枯而尖利的手插進了哥哥身體兩側的泥土裡,頭正好耷拉在哥哥肩膀上,沒有表情的臉正好對着哥哥背後的我,哥哥沒有動,我想他大概是嚇暈過去了。
子漠和曼麗應該早就暈過去了吧。
(我就說你們不能蹲下吧,即便它真的不能彎腰低頭,但是它是可以筆直地撲下來的,你們坐在那,以殭屍瞬間爆發的速度來看,根本沒時間逃命。)
“小主人,你來了。”乾癟的聲音從它緊閉的口中發出來。我好絕望,其他人都暈過去了,爲什麼我不能暈過去呢。還有,它爲什麼叫我主人呢,我不是大狗的主人麼,再看看大狗,它似乎對殭屍也沒有了敵意,乖順地趴在地上,銅鈴眼呆滯地望着我。
“小主人,我們等你很久了。”密密麻麻的鬼從隧道兩側飄蕩過來,有長舌頭鬼,也有沒眼球鬼,還有那個拄柺杖老婆婆,錢五,拖着綠色口水的李二媳婦,周大雄……還有好多我見都沒見過的,各個面目猙獰,看上去沒有一個死的時候是好樣子的。
好死的人都投胎了,這些都是沒資格投胎的怨鬼吧,好多鬼啊,我傻了,堅決而義無返顧地傻了。(本來也不聰明的說)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叫我主人……”我坐在地上,歪着頭,儘量不想去看眼前殭屍那張慘白的臉,手裡緊握着三孃的菸袋鍋子。
“村子裡所有沒有得到投胎的鬼都在這裡了,都不是好死的,小主人,你要幫幫我們早日脫離苦海啊。”一個赤裸着身子,腹部上開着一個血淋淋大洞的女人悽慘地哭着。
“冷媳婦來了,冷媳婦來了。”鬼羣裡一小陣騷動,我看見穿着白色長袍的娘從衆鬼中飄了出來。
“楚生,你讓開。”娘輕聲說着,殭屍筆直地彈了起來。這時候我才仔細地看到娘,娘真美,我長得真像娘(你這不是直接誇自己美呢麼)。
“小煙,娘對不住你。”娘冰冷的手撫過我的臉頰。
“娘,這是怎麼回事兒啊?”看到娘,儘管知道娘也不是人,還是覺得心裡安生了下來。不論是鬼還是魔,我畢竟是她的女兒,娘是不會害我的,而且娘看上去很美,一點都不嚇人。
“他!”娘突然站起來,目光凌厲地指向鬼羣中的周大雄,周大雄的頭耷拉在肩膀上,脖子上只剩一點皮肉還連在身體上,搖晃着,噁心極了。
“當年娘懷你的時候,周大雄對我不懷好意,趁着你爹不在,一直想欺負我。”娘頓了頓,(娘在想,小煙還小,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欺負是什麼意思呢。哎喲,管她知道不知道,讀者知道就行了,快說吧)又說:“一天夜裡他闖到娘屋子裡來,那天晚上,要不是錢五,我就被他……”
“錢五?”我看着旁邊那個色咪咪看着孃的爛碎肉骷髏,錢五怎麼會出現在孃的故事裡呢?
“我每天晚上都爬到你娘牀頭看着她睡覺,嘿嘿。”錢五的聲音從黑洞洞的嘴裡傳過來:“我看見周混帳要對我的美人兒使壞,我着急,可是我又不能顯身,於是我就使了全身的力氣砸屋子裡的東西,爲了刮那場陰風,我虛了小半年不能動啊……”
“其實不是因爲錢五……”聲音是耷拉腦袋的周大雄發出來的,周大雄是被雷劈死的,好端端的晴天一個響雷,楞是劈在了他的頭上,當場就暴斃了,他的頭頂上似乎還帶着一縷未散盡的焦煙,他聲音猥瑣地說:“當時我並沒在意屋子裡的東西掉到地上,而是你的肚子,你的肚子裡有斷斷續續的嘆息聲,我聽了毛骨悚然,就跑了。”
“小煙,懷你的時候,娘經常做一個夢,有個高大的老人,他說我肚子裡懷的不是平凡之物。”娘憐惜地摸着我的頭。
“或許吧,也許你天生就註定要做些平常人所無法做的事情,小煙,你要做好各種準備,娘幫不上你什麼忙,三娘把我所有的怨氣都封住了,所以我只能看着,看着你受委屈。娘是擔心你啊……”
“主——人——,你——手——裡——”殭屍的聲音滲得我猛烈地哆嗦了一下。伸出手,發現我還緊緊地握着三孃的那隻菸袋鍋子。
“這個鍋子是楚生死前留給三孃的遺物,楚生被打死的那天晚上,戲班子把他的屍體草草的扔在村頭的樹林裡,第二天屍體就不見了。有人說半夜在那個樹林裡看見三娘了,不過誰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不過聽說這個菸袋鍋子好象也不是平凡之物。”長舌頭女鬼甩着舌頭說。
“她把我的屍體藏在了牀底下,日日守侯,小心地處理着防止腐爛……”那個叫楚生的殭屍聲音滄桑而憂傷地囁嚅了一句,不再說話。(其實還是腐爛了好,畢竟我覺得骷髏好象比干屍好看一點兒)
“楚生,以後你別疑神疑鬼的,今天你差點把小煙嚇死。”娘不滿意地瞪了殭屍一眼。
“這個穴位是龍穴,我怕有人對這裡圖謀不軌。”殭屍的聲音突然不那麼滲人而沙啞,卻彷彿如一個二十歲當頭的年輕人般,聲音裡還有一絲妖嬈氣。
對啊,楚生年輕的時候是唱旦角的,這些鬼事可真複雜呢。我越來越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