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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姑姑,米迦勒波兒,三萬五千歲的天使,你好。”她伸出手慢慢在我面前降落,我將自己的小手放入她冰冷的手中,用力搖了搖,她噗嗤一聲笑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我不想裝無辜,因爲我知道自己的臉沒有資本裝那些有的沒的,我只是想用自己丑陋的臉去表達我的內心想法,我不想說話,因爲我討厭這個世界。
“你是不是問我爲什麼不和大家一起去用餐?”她拉着我的手,慢慢在二樓走動,時而她會飛翔,我笨拙地學着她的樣子,或許她是在教我如何去飛得更穩,而我只想一跳一跳地在地面移動。
“因爲我是被囚禁的天使,我的靈魂被封印在這座城堡的二樓裡,三萬年後纔可以解脫。”她說。
“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被封印了?這是個秘密。”她神秘地冷笑着。
“你的父親母親沒有囑咐過你不許來二樓嗎?”她問,我搖了搖頭。
“對了,你這麼醜,他們一定是沒心情管你。一羣冷酷的靈魂,天使的國度,如此無情。一切仁慈善良,都是虛擬的幌子。”她搖着頭說。
“他們一定會欺負你,你這麼醜陋是不該被出生的,但是既然生出來了,也沒有人會殺你,只會讓你自生自滅。”她嘆氣。
“你以後可以經常來找我玩兒,大概也不會有其他天使能陪你。”她哀傷。
我無奈地搖着頭,鬆開她的手,轉身離開二樓。因爲我不覺得自己需要別人陪伴,我不是來找她玩兒的,我在找我剛剛痊癒的臉皮,我只是迷路了。
她只是希望有個人來陪她,這纔是心理話。
波兒看着我那嬰兒跌跌撞撞的背影,嘴角流露冷冷的憂傷。
得不到愛的小天使,註定會過早夭折;即便不夭折,遲早會墮落。
“我是米迦勒靈,在母親的子宮裡等待了三千年,我不需要愛,我不會夭折,我不會墮落。我是最美麗的小天使。”對着鏡子說完這些話,看着哥哥姐姐和弟弟安睡的天使臉龐。
我的臉皮被烏列圖打掃收走,不知去向。
父親和母親的臥室裡,肉和水的碰撞聲依然此起彼伏。幸福的天使夜夜笙蕭歡歌,不幸的天使靈魂封印城堡。
天使養老院裡,上億歲的長老們皺眉審覈新一代小天使的出生資料,他們都太老了,因爲他們活得太久,所以我們不得降生。該死的總是不去死,不該死的總是活不下去。
“祝你們都做噩夢!”夜色裡,我微微笑着說,手指輕輕趕走顱骨邊潔白的天使小蒼蠅。
第二回 天使百歲
不知不覺,我們在這座巨大的城堡裡生活了100年,100年在人世間可以做很多事情,一對男女可以從孩子變成爺爺奶奶,變成骨灰,變成泥土,而在天使的國度裡,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所以說,喧鬧嘈雜是人間的顯著特徵,在喧鬧嘈雜中匆匆度日,一切都更加匆匆。
100年裡,我依然沒有開口和任何人說過話,因爲我覺得那些語言,都是些愚蠢透頂的東西。
旦每天板着臉躲在父親的書房裡翻閱天使書籍,嫣最大的興趣就是坐在梳妝檯前擺弄各種母親送給她的美麗首飾,火依然被泡在玻璃容器裡,用巨大而無辜的眼睛終日望着我。
父親和母親似乎很沉浸在那件被禁慾了三千年的夫妻事情中,經常忘記幫我的臉換藥,每天天沒黑兩個人就滿臉激情地躲進房間,發出肉和水丁丁當當碰撞的聲音,樂此不疲。
樂此不疲,如此愚蠢。
我的臉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和枕頭混爲一體,父親三令五申告訴我睡覺的時候不許再用臉貼着枕頭。可是,睡覺的時候用什麼姿勢,哪裡能受我自己控制呢。我總是習慣將自己小小地縮成一團,就像睡在母親子宮裡一樣。
我們都還是幼年小天使,有着嬰兒潔白細透的皮膚,剛出生時的粉紅色已經漸漸蛻化乾淨,天使是潔白的,聖潔的,不混瑕疵的。
有時候,我和姑姑坐在城堡二樓的陽臺上,看着幾乎伸手可得的巨大太陽出神地發呆。在天使的國度裡,太陽會在天空懸掛一整個白晝,大得刺眼,所有的天使都以自己更接近太陽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