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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臉上捱了姐姐一巴掌,鑽心的刺痛,於是我的世界一片云云海海飛飛花花。什麼都看不見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長兄不見了,他嗖地一聲便被拉出了子宮,難道是那肉棍又來搗亂,他去收服它了?緊接着發現,姐姐也不見了。
摸了摸自己粘稠的覆滿粉紅色子宮液的臉,手竟然順着臉上的皮膚一直伸進了顱骨,掏出了一把渾濁而不名的粉紅色肉片!薄薄的肉片上帶着一跳一跳的神經,那是我的臉!
暈了,我的臉怎麼掉了,好狠毒的姐姐,她看出我註定要比她美麗,所以她在分娩的瞬間,毀了我的容貌!
朦朧中,我受傷的頭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虜獲,那手指深深地插入了我損壞的臉裡,劇痛之下,我緊緊抓着半張臉皮的手鬆開了,一把被拉出了子宮。
我,誕生了。
可是我的半張臉皮還留在母親的子宮裡,小小的天使顱骨上,露出森森的粉骨,還有粗重的被抓爛的痕跡,天使的骨頭和血液都是粉色的,無辜而猙獰。
出生便是一種疼痛,我終於聽到了聲音,那是哥哥和姐姐尖利的嚎叫,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嚎叫,難道還有什麼事情,比我剛剛出世便被毀容更悽慘嗎?暈和半暈之間,只剩下我絕望的呻吟。
緊接着,肉包包小弟弟也出現在我眼前。
我看見一對陌生的天使夫妻。
那個擁有巨大粉紅色子宮的女天使,她叫烏列狐,是烏列家族的長女,嫁給了那個肉棍棍的主人米迦勒瀚,他是米迦勒家族的長子。他們,就是我的父母親。
他們小心而謹慎地替我們四個擦洗身體,粉紅色的粘稠血液混雜着腥臭的泡沫,一浪翻過一浪,還有我醜陋的臉,絕望,是無聲的,三千年苦苦的保護,竟然在最後一刻肝腦塗地。
“最年長的,就叫他米迦勒旦吧,看他眉眼深重,想必在胚胎時,就已經暗暗修行了,天資聰穎,希望他能繼承我的法力。”父親抱着親愛的兄長,用他茁壯的胡岔揉搓旦的小肉棍,這是對他抓傷父親小肉棍的懲罰,也是一種疼愛。
“這個最漂亮的,就叫她嫣吧,希望她能繼承我的美麗和才情。”母親將姐姐洗得一塵不染,放在潔白的天使搖籃裡,憐惜地望着她美麗的臉,不論是女天使還是女人,都會美麗妒忌美麗,只有母親不會妒忌女兒,而女兒卻會妒忌母親。姐姐看母親的眼神,猶如在子宮裡看我,女天使是可怕的動物。
“最小的這個,由於體力不夠,在胚胎裡沒有吸收足夠的營養,還沒有成形,我們就叫他火吧,希望能他能健康地成長。”父親親熱地抱起那個肉包包,把它放入一個裝滿玻璃溶液的大瓶子裡繼續孕育,遇到液體,肉包包興奮而快樂地睜開可愛的大眼睛,遊了起來。
“那麼這個……瀚……”終於,父親和母親的眼睛都落到了我的身上,他們的表情很複雜,一名合格的天使是沒有恨的,也沒有厭惡,更不能有嫌棄,這是天使大典裡規定的,所有的天使都將大典視爲神明,但是依然有些天使,讓人愛不起來。
比如把臉皮撕下來扔在子宮裡的我。
“爲什麼剛生下來就會撕破了臉,臉是天使的生命。”母親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疑似吃了慢性搖頭丸。
“就叫她靈吧。”父親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說:“這個孩子的眼神,爲什麼給我一種不安全的感覺?”
“希望她與生俱來的一切,都將是一種善的開始。”母親無奈地把我放到第三張天使搖籃裡。
搖籃一搖一晃,頭腦一黑一白,再沒有粉紅色,眼裡是潔白的天使城堡,潔白的搖籃,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父親和母親,潔白的哥哥姐姐和弟弟,潔白的羽毛,我們頭頂上閃爍着象徵天使的光暈。
生做一名天使,我是如此幸運,儘管我沒有臉。
“睡吧,睡吧,親愛的天使寶貝!今天晚上你們會夢到我。”我輕聲唱着催眠曲,一一呀呀,像是撕臉的疼痛,看着哥哥姐姐和弟弟都進入夢鄉,他們都嚎累了。
“那一定是個噩夢!”我望着他們酣睡的聖潔天使臉龐,不由自主地說。
父親和母親的房間裡,傳來肉和水丁丁當當的碰撞聲,禁慾三千年的成年天使夫妻。
“你們真可憐。”我的眼,看着鏡子裡醜陋而恐怖的臉,輕聲說道:“我纔是最美麗的小天使。”
然後我看見自己裸露的骨頭上,落着一隻潔白的天使小蒼蠅,我被自己嚇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