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村民們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不測了呢?”我一邊打掃屋子,把無鳴放到我睡的小牀上。等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手裡抓着一個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的洋娃娃,娃娃的身體上沾滿了灰塵。
“無鳴,你是從哪裡找到這個娃娃的?”我驚喜地走過去,這是子漠和我第一次見面送我的禮物阿,當年,這是城裡最流行的粉紅色公主洋娃娃。
無鳴拿着娃娃,小嘴吧嗒着,大眼睛有神地看着我。
把房子打掃一遍,已經是下午了。無鳴開始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他餓了。
我也餓了。
我從小布口袋裡拿出一瓶血,那是父親特意塞到我兜子裡的,一邊給無鳴餵奶,一邊補充自己的體力。算計着房子裡灰塵的厚度,三孃的房子,至少應該已經一年沒有人來打掃過了,院子裡有一些稀落的腳印,但是到了屋子門口,就停止了。
шшш ▪Tтkā n ▪℃ O
屋子門口還有一些隨風搖晃的,快要掉了的符,黃紙年久已經殘損不堪。
我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小牀上,如今睡在上面已經伸不開腿了,小牀發出咯吱咯吱的老化聲音,子漠當年送我的娃娃都已經老了,眼睛黯淡無光,無鳴吃飽了奶,就沉沉地睡了。
天色一點點昏暗。
村子裡的陰氣越來越重了,我小心地從布包裡抽出一卷黃紙,和了墨汁。
將三孃的房子用符咒精心地保護起來,無鳴睡得很沉很香,身體周圍泛出朦朧的奶氣。子漠送我的洋娃娃還抓在他手心裡,我在他額頭親了一下,然後走出屋子。
夜色降臨。
村子的小路上熱鬧了起來,人來人往,那些人都面無表情,似乎是從地下突然鑽出來的一樣,不說話,慢慢地來回遊走。
我抓緊了手裡裝滿符咒的小兜子,深呼吸了一會兒,然後走上了村子中央的那條小路。
那些遊走的村民,突然都停住了,血紅的或是青紫色的眼睛都呆滯地望着我,一時間靜止。不一會兒,他們開始慢慢地向我靠攏過來。
“鎮定,鎮定。”我默默地對自己說,手伸進兜子裡,捏出一沓黃紙,他們都平舉起了手臂,指甲縫隙裡骯髒而細菌滋生。
“可恨的麻八尋,竟然將他們都變成了行屍走肉!”我心裡難過地想,腳下的步伐開始有節奏地畫起驅散怨氣的符號,那些村民們的臉上開始浮現驚恐的神情,他們向我靠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事不宜遲,我開始迅速將書有招魂的黃紙貼到每一個村民的額頭上,那些額頭碰到符紙的村民紛紛倒下去,後面的又慢慢地圍上來,看着小路上倒下的行屍走肉越來越多,我心裡的緊張情緒也漸漸安定了。
終於看着最後一個村民在我面前猙獰地倒了下去,我長出了一口氣,他們躺在這睡上一覺,明天早晨起來,就會恢復記憶了,村子荒蕪了這麼久,不知道要多長時間農田和莊稼才能收穫,他們要辛苦幾年,過過苦日子了。
唉!
我下意識地把手伸到兜子裡,心裡頓時一驚,兜子還剩下一張符。
還有一個!
我左右張望,小路上躺滿了橫七豎八的村民,還有一個,在哪裡?
我想起了躺在小牀上沉睡的無鳴,我想起來他手裡眼神黯淡的洋娃娃!
糟了!
我忙沒命地開始往三孃家裡跑,心裡一邊默唸着,無鳴長命百歲,無鳴長命百歲。
媽媽馬上就回來了。
氣喘吁吁地跑回,撞開小間的門,無鳴正躺在牀上,瞪大眼睛看着我,見我焦急的表情,他張嘴說:“哦。”
“無鳴,你沒事吧?”我一邊摸着他嚇得發白的小臉,一邊自責自己的疏忽,洋娃娃再舊,怎麼會有那麼黯淡無光的眼睛,分明是被嬰靈附體的怨偶阿!
“哦。”無鳴依然瞪着眼睛看着門。
我心裡一驚,回頭,看見門的上方,那個洋娃娃口裡流着血倒掛着,一雙黯淡的眼睛死死地望着我,怨氣已經被收復了!
“是誰?”是誰收復了嬰靈?我不相信地看了看無鳴,不可能是無鳴,他還是個剛剛滿月的嬰兒阿。
窗外又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我忙跑過去打開窗,接着慘淡的月光,我看見後窗的上空,有一個逐漸消失的小背影,後背上還有一對肉翅。
生產無鳴前後,這已經是第多少次看見天使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揉着微微突跳的太陽穴,埋了洋娃娃,仔細地檢查了門窗,抱着無鳴疑惑地睡過去。
第二天早晨起來,就聽到了村子裡熱鬧的開工聲,壯勞力已經集結在村口,雖然大家都忘記了這一年多時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荒廢的農田需要重新開墾,村長在喊話。
我心裡欣慰地悄悄返回三孃家,把無鳴又結實地綁在腰間,喝了剩下的小半瓶血,然後來到墳地。坐在墳地的中央,也就是龍穴的位置,我開始閉目施法。
墳地的土被真氣而成的風層層捲起,無鳴把眼睛嘴巴緊緊地伏在我後背上,看也不敢看。我的額頭上滲透出細密的汗珠,重整墳塋是件耗費能量的事情,大顆的沙粒劃在面頰上分外的疼。
咒語已經在心裡背誦了幾千幾萬次,熟練得不能再熟練,我抵着自己的胸口,費力地繼續。
閘溪漸漸又開始流動,小潭裡也開始重新蓄水,後山的陰霧漸漸淡化,無鳴也擡起了小臉兒,欣喜地瞪大眼睛,嘴裡小聲地哦哦着。
楚生的棺材重新置入龍穴,麻八尋父親的骨灰縱身飛入深不見底的小潭。娘,三娘和小雨的墳頭開始有了些許微微的翠綠。
我疲憊不堪地睜開眼,閘溪依然不夠清澈,後山的霧氣也不夠乾淨。但這樣就足夠,天地山水,自然有其自然形成的靈性,如同修行修身,強行遺忘是難以達成最終效果的,還是讓時間來慢慢挽回一切錯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