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徹骨的山谷洞穴之中。
處於最深處洞壁之上的妖異白蓮光芒涌動,陰陽道人的身形再次出現,其他妖魔頓時發出了猖狂邪惡的大笑聲。
幾大妖魔依舊在,唯獨不見了之前黑袍無麪人的蹤跡。
陰陽道人開口:“我等沉寂養傷百年,道門如今真的是沒落無人了,一番試探,竟然連還手之力也無。”
“無趣得緊!”
如同一棵枯木,露出的手臂面龐充滿年輪木痕的妖魔卻沒有絲毫意外:“此世,除了高誓,還有何人值得我們聯手之力?”
臨近陰陽道人不遠的那座肉山也露出了詭異的臉來:“果然還是血妖這一套好用。”
衆多妖魔再次想起了當年的輝煌。
木頭塑像一般的妖魔得意不已:“當年道門扶龍扶出的那乾帝,最後不就是死在血妖這一招下?我等才聯手破了道門最後的底蘊,將他們的根都打爛了。”
“若是論詭異,他這門邪術堪稱是一絕。”
“當初他們的老祖宗都沒看出血妖此術的破綻,更別提道門這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孫了。”
長着羊角的妖魔彷彿和司天監有着深仇大恨:“此番過後,我要這世上再無司天監。”
陰陽道人擡起手,話音便終止。
其他妖魔都看向了陰陽道人,等着他說出後面的計劃。
陰陽道人早已定下了計策:“血妖已經控制住了大周皇帝,接下來我們按兵不動,就按照原計劃讓南巡進行下去。”
“我們提前在登仙觀周圍設伏,若是皇帝登山訪仙之時,高誓真的出現了,我們就一同出手,把他的手段都逼出來。”
陰陽道人一半生一半死的臉龐露出笑容,顯得陰森無比。
“到時候他估計做夢也想不到,凡夫俗子的皇帝翻身一變,就成爲了要他命的絕命一擊。”
木頭塑像妖魔問道:“若是高誓不出來呢?”
陰陽道人也有應對:“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高誓若是不上當,那就按照之前的計劃逼他出來。”
“高誓最好的便是那套虛仁假義。”
“到時候我就冒充高誓,在登仙觀迎接這天子,看他出不出來!”
這個時候陰陽道人恐怖的嘴咧開:“他若是還不出來,我就以他的名義化爲妖魔,將大周皇帝給吃了。”
“再將文武百官全拿了,以他的名義一個個吃下去,他這橫行無忌的殺才若還能坐得住?就不叫高誓了。”
肉山發出了恐怖的大笑:“我們幾個隱藏在暗處,只要他一出來,就落入我們網中。”
木頭塑像一般的妖魔開口:“我可封鎖一方,如此一來,他一旦從天上下來,便沒有了騰雲駕霧、騰轉挪移的空間。”
肉山妖魔這個時候說道:“我有金剛不死之軀,可以拖住他的飛劍之術。”
羊角妖魔噴出了一口寒氣,整個洞穴之內冰霜不斷蔓延:“本座還可以剋制那頭驢妖和火行神通。”
陰陽道人盤坐妖異白蓮之中,眼中露出了期待致極的目光。
“我等就在登仙觀上做這場羣魔噬仙之局。”
“然後……”
那眼睛一點點化爲血紅色,滔天妖魔之氣從體內爆發而出,天空都在頃刻間陰暗了下來。
其他幾位妖魔看得都心驚肉跳,禁聲不敢言。
陰陽道人魔性的目光看着洞外的天空,仰天大笑:“分食他的仙軀,拿到成仙的秘密,享永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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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安驛。
司天監監正陶顯剛剛離去不久。
皇帝起身,推開門兩位宮女替天子穿上了龍袍,而一旁守在皇帝身旁的玉山上人,立刻跪地相迎接。
這恭敬,已經遠遠超出了之前面對天子那般,絲毫不敢拿捏姿態。
就好像在迎接着仙聖,連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皇帝披上龍袍,目光俯瞰着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那眼神瞬間變了,感覺就好像在看着地上的螻蟻和食物,只是那恐怖而沒有感情的目光一閃而過,立刻收斂了起來。
“都退下去吧!”
玉山上人絲毫沒敢停留,出門站在了院門外,背脊已經溼透。
此刻天空之中突然雲霧萬丈,遮住了月光。
凌晨,淡淡的霧氣開始揚起。
一個太監低着頭捧着銅盆上前,皇帝上前將手放入銅盆之中。
只是手還沒有探入銅盆之中,原本清澈的水裡渲染開來一絲絲白氣。
“嗯?”皇帝的目光之中出現了疑惑。
白氣一層層散開,露出了雲霞萬里,一層層霧氣凝結的光景。
“不對!”
“有問題!”
皇帝臉色一變,立刻往後退,或者說他體內的血妖察覺出了不對勁,想要脫離面前這出現了異常的鏡花水月。
但是一退,就發覺更可怕的事情。
他堂堂一個大妖魔,竟然連身體都不能動了。
“這不可能!”血妖這下徹底陷入了慌亂,甚至想要掙脫這具凡人的軀體逃離出來。
但是浩瀚的力量從銅盆之中雲霧之中延伸了出來,鎖定住了皇帝的魂魄與附在皇帝身體之內的血妖。
這強烈到極點的交鋒,卻沒有絲毫的力量泄漏,甚至周圍都沒有人察覺到。
詭異至極,玄妙莫測。
若是司天監監正陶顯這個層次的存在開了法眼去看,或許可能窺探到這雙方詭異而強大的神通與妖術的拉扯,一個是涉及到空間和高深幻術的神通,一個是涉及到魂魄秘密和肉身層面的詭異恐怖妖術。
在肉眼凡胎無法看到的層面,此刻皇帝體內,層層血光不斷爆裂開來,一個恐怖的血色妖魔掙脫身體,頂住了屋頂掙扎。
一道虛幻而朦朧的老年男子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在其中呼喊嘶嚎,那是皇帝被壓制的魂魄。
但是盆中雲霧像一個漩渦,將他們一同吸住,不斷的往裡面拖下去。
血色妖魔的極力掙扎,想要逃離,反而遭來了更沉重的打擊。
這個時候,盆中雲霧延伸出一道道雲霧鎖鏈,直接拴在了血色妖魔和虛幻老年男子的身上。
“嘩啦啦!”
“不!”血妖發出一聲嘶吼,但是那吼聲還沒有出來,就好像鎖鏈拴住了一條狗一般,將他拖了下去。
投入水中幻景卻好像穿過了一扇大門,瞬間抵達了另一個地方,聲音也一同被另一端吞沒。
只是隨同大周天子意識靈魄一同被攝去的還有着附在他體內的血妖。
盆中幻境之中,能夠看到血妖那恐懼到極點的嘶吼和無力哀嚎。
最後雲霧層層收斂而起,而他和大周皇帝的影子則朝着雲霧之底無限墮落下去。
在外界看來,一切在頃刻間完成,在幾個低着頭和跪在地上不敢仰視的太監看來,皇帝不過是伸手還沒有探入盆中,便倒在了地上。
“哐鐺!”
銅盆打翻,幾個太監嚇得癱倒在地,呼喊着朝着外面吼叫。
“陛下暈倒了!”
“快來救駕啊!”
第一個衝進來的便是玉山上人,看着這一幕,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不知所措和駭然。
“陛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若是原本的皇帝暈倒了,還有可能,他可知道目前在這裡的可不是皇帝。
而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強大妖魔,這樣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暈倒?
另一頭距離不遠的一間整理出來的房間裡,擺放着香爐和道尊圖,桌上還放着幾本道經。
司天監監正陶顯正感覺憂慮至極的查閱着前朝的秘密卷宗,回憶起一些往事,雖然當年他還年少,記得的事情不多,但是也算是親歷過造成大乾王朝崩滅的道魔大戰,並且還是大周開朝初年妖魔之禍的高層力量。
看到了酷似陰陽道人的側影,加上今日的不尋常之事,他覺得有必要查看一遍過往的事情。
拿着卷宗,看到陰陽道人的記錄,他突然想起了當初大乾真龍天子之死,也非常的詭異。
他隱隱想起了一個曾經被上一代司天監監正提起過的神秘名字。
“血妖!”
陶顯覺得自己回憶起了什麼,又感覺腦袋一片混亂。
拿起桌上的茶壺,又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
苦思冥想,他終於想起了近一個甲子以前,師父和他說過的話。
建立不久的新司天監官署之內,一個老道士盤坐在桃林之中,對着年輕的陶顯說道。
“血妖擁有能夠化身和控制任何人的妖術,而且這種妖術極有可能直指魂魄,難以察覺甚至無法阻擋。”
“我們猜測,很有可能就是此妖魔控制了當時的大乾天子。”
“而當時,我們所有人卻都沒有發現。”
“這才釀成大禍!”
“莫非……”陶顯的眼神一下子變了。
此刻手中茶杯中雲霞繚繞,如同鏡花水月。
陶顯目光剛倒影出了那雲霞,意識就直接掉落進入杯中天地,朝着無盡深處墜落而去。
而在墜落雲端的同時,陶顯還看到了另外與他一同墜落虛而來的存在。
一隻血海魔氣滔天、沖天怒吼的妖魔,還有一個身穿龍袍的男子。
“血妖?”
“陛下?”
不知所措的情景,迎面而來的一幕。
卻徹底證實了陶顯之前的猜測。
鏡花水月的另一頭,此刻血妖、大周皇帝、司天監監正陶顯掉落的,正是雲君的腹內天地。
空塵子早前就發現,此界不能容納活物,但卻可以容納人的意識魂魄投入。
魂魄意識不可離體,離開身體即可便會化爲靈韻消散,這彷彿是此方天地的法則,這也是他在這方世界從來沒有見過鬼物的原因。
身體和魂魄就好像陰陽兩面,身體離開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軀殼,魂魄離開身體頃刻間就會崩潰,這陰陽相生相濟,失去了哪一面都會崩潰。
而云君腹中天地則不同,魂魄哪怕脫離軀體,在這雲君腹中天地也不會消散。
之前高羨就嘗試過多次,餘世光杯中一夢天仙配的時候,便是這般而來。
至於當時種種幻象,皆由雲霧凝結而出。
這幻象倒是沒什麼難處,只是神識的一種運用手段,幾個護法神都會使用,高羨也會使用,只是精妙手段有差別而已。
因此通過不同的用法,雲君也同樣擁有強大的力量和特殊作用,而不僅僅只是一個儲物和騰雲駕霧的護法。
燕定府的小院之中,空塵子的意識早已經和雲君聯繫在了一起,掌控着馬安驛的一切。
月下亭中,道人一人獨飲獨酌。
石桌上,擺着一副棋局。
“啪!”
道人捻起一子,敲在了桌上,吃掉了對方一子。
手指一用力,敵方的棋子便碾爲了一攤齏粉。
風吹過。
碎屑隨風飄散。
夜,靜謐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