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飯館中,油膩的窗戶旁邊,塑料的桌子上,蓋着一層玻璃,但經過日復一日的生意,有些油漬擦拭不掉。
剛剛結束了上午的戲份,蘇子衿和徐正過來吃飯。
拍了一上午的戲,都累的夠嗆,徐正頭套都沒摘下,看着一桌子上三四個小菜,端起瓷碗扒拉米飯,不時夾幾口菜。
狼吞虎嚥的將米飯塞進肚子裡,一口就吃了三分之一碗的飯,活脫脫的餓死鬼轉世。
但對面的蘇子衿看滿桌子的菜,靜靜喝水,臉色慘白神色枯槁。
“老弟啊,你別這麼拼命了,爲了籌備這場的殺青戲,你三天沒閤眼了,就吃了兩頓飯,這樣下去你的身子骨受不了的。”
徐正見蘇子衿眼圈淤青,顴骨兩邊的兩旁塌陷進去,臉色慘白,握着水杯的手背上青筋肉眼可見,忍不住有些心疼。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戲份拍攝下來,蘇子衿每天堅持五千下,之後長跑五公里,每天攝入的能量,遠遠不足夠支撐身體的消耗。
一個月下來,蘇子衿徹底餓脫相了,不知道的真以爲蘇子衿現在生了場大病。
爲了讓飾演的人物更加符合拍攝標準,蘇子衿真的是在玩命,堪稱劇組的拼命三郎。
連徐正看見都爲之咋舌,不禁三番五次的勸導蘇子衿注意身體。
“不用了,徐正哥,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看看周邊的人那個能認出你是大明星。”
蘇子衿痛飲一口水,抵擋肚子咕嚕咕嚕的喊叫,看徐正帶着髮套,灰頭土臉俯身扒拉飯菜的樣子,慘白臉上露出笑容。
“行吧,出來拍戲的,又不是要去參加頒獎典禮,怕這個幹嘛。”
徐正夾起一塊肉塞在嘴裡,順着吃了兩口飯,提起筷子指道。
“一個大明星,前呼後擁的不是本事,但能在人羣中不被發現才叫本事。
演員就得有演員的樣子,要是走到哪都光鮮亮麗,那叫明星。”
徐正嚥下嘴裡的飯菜,不時還有飯粒噴在桌角上,看小餐館中來來往往人聲鼎沸的食客,笑着說道。
在人流量極大的小餐館裡,竟然沒有一人發現在窗邊坐着兩個大明星。
“那老哥,你說我算是明星呢,還是演員呢?”
蘇子衿放下水杯,端詳着看徐正。
這個問題問的徐正楞了一下,放下筷子,抹抹嘴上的油漬,伸出大拇指。
“你啊,是妖孽!我從業二十多年,從來沒看見你這樣的奇葩,明明在各個領域都天賦異稟,但是偏偏在各個領域都敢玩命。
要是我說,活該你火,你不火都沒天理。”
“過讚了,我只不過做了自己該做的。”
蘇子衿嘿嘿一笑,但能看出這番話對他極其受用。
“老闆結賬。”
徐正將兩張鈔票放在桌邊,收銀的服務員帶着圍裙,站在桌邊過來找零。
“老弟啊,你知道你有一點不好。”
“你說。”
蘇子衿拄着水杯,俯身側耳一副受教的樣子。
“你就是太玩命了,唉。”
徐正接住找零的錢,塞在兜裡,出門走出門外。
“今天晚上是你的殺青戲了,你回去之後,趕緊補補身子。
演藝生涯是無限的,但是身子骨是有限的。
我可還想再和你合作幾次,你可別身子出問題了。”
……
片場,一棟廢棄的樓房中,裡面道具組在鋪設場地。
爲了節約成本,在這個樓房中,包含了大多數的室內戲份地點。
警察局、拘留室、病房等等多個場景都在這個小樓中拍攝。
等徐正和蘇子衿勾肩搭背的走近片場時,各個工作人員正在拘留室整理道具,旁邊走廊長椅上坐着不少羣演。
而在單獨的休息室中,走出一個頭發花白,穿着紅棉襖的老太太,剛剛化完妝,臉色蠟黃。
這是劇組中的一個老戲骨,叫做魏青,年近七十歲,從業時間超過三十年,一身的演技在歲月的洗禮之下爐火純青,曾經在多部影視劇中充當配角。
導演文牧野看出老奶奶的演技精湛,特意邀請她過來演一場戲。
但老奶奶硬是爲這一場戲的角色寫了幾萬字的人物小傳,當她拿出劇本的時候,劇組的其他演員都爲之震驚。
一個一場戲的角色,不足二十句話的臺詞,但老奶奶硬是寫下無數註釋,那一排排的蠅頭小字,讓人看了爲之汗顏。
對於這樣的演員,蘇子衿包含敬意,這纔是一個演員應該有的樣子。
……
“準備開始拍攝了,各部門準備!”
文牧野看現場鋪設的差不多了,對着麥克喊上一句,之後陸陸續續的閒雜人等走出房間。
狹小閉塞的房間中,擺放着幾張長椅,羣演坐在椅子上,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三層的口罩。
打光師用極其暗淡的冷色調光照映在屋子中。
“action!”
導演喊完之後,蘇子衿透過縫隙能看見裡面,本來還沒有什麼,但是隨着老奶奶是起身,顫顫巍巍拿出藥瓶子,雙眼含淚,似乎遭受天大委屈但強忍着不說的樣子,讓蘇子衿感覺內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不愧是老戲骨!
屋子裡,老奶奶站在週一圍身邊,仰視警察,強忍淚水。
“警察同志,我拜託你件事。”
“你說。”
週一圍冷漠說道。
“警察同志,我拜託你不要再追查假藥販子了,他賣沒賣假藥,我們這些病人還不知道嗎?”
老奶奶的聲音近似哭腔,隨着臺詞的進展,在最後帶着顫音,是那種強忍淚水壓抑情感的悲痛。
“我患病這四年,四萬一瓶的正品藥我吃了四年。”
“爲了買藥,房子沒了,家人也被我拖垮了。”
“誰家還沒個病人,你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嗎?”
面對老奶奶的控訴,週一圍飾演的警察不敢直視那雙盯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老奶奶勸解的話更像是在對自己說,手指發抖,淚光閃爍但被溝壑的皺紋掛住,遲遲未落。
“誰家還沒個病人,你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嗎?”
“我……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行嗎?”
閉塞的房間中,老奶奶最後一句行嗎,用極其乞求的方式說出,觸碰到內心柔軟的地方,讓人感到心疼。
一直看這段戲的蘇子衿神色越發專注,心中的悲痛被不斷渲染,等這場戲演完了,良久感覺眼底有些溼潤。
現場不時竟然聽見抽泣聲,楞了三秒,文牧野才喊出一句。
“過了!”
“厲害!”
蘇子衿敬畏的眼神跟着老奶奶的身影移動。
這才叫做老戲骨,和蘇子衿這樣的趨於技巧不同,他們已經趨於道!
每一舉一動都極其自然,似乎人物本來如此,而且感情充沛。
這樣的演技,擔當的起老戲骨這三個大字。
等老奶奶走出屋子,看見了蘇子衿,來回多看了幾眼,跟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了一句。
“這小夥子病的不輕啊,怎麼不去治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