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光銘緣的複式新家裡,寧青筠指着一個漂亮的玻璃展櫃說道:“爸,媽,你們看,這是我和秦克的證件、獎章,都放在書房的這個玻璃櫃裡,這是高二時我倆第一次一起拿到的奧數初賽一等獎證書……”
這個特別訂造的展櫃,專門用來擺放她和秦克獲得過的所有證書、獎狀、獎章,從高二的奧數初賽證書,到最近的物理學突破獎獎章、證書都細心地按時間順序,一一排列展示出來。
準備這樣的展櫃倒不是爲了擺顯,因爲這個星光銘緣的新家基本上不會招呼外人,更多的是作爲一種見證兩人共同努力、一起攜手看遍科研界美麗風景的“時光記錄”,也是爲了在這一刻,寧青筠能向爸爸媽媽展示自己的成績,告訴他們自己沒有辜負期望,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地變得優秀。
寧宗訓與紀秀玉仔細地看着每一張證書,每一份榮譽,彷彿想從中參與到女兒曾經的成長過往中。
“這個是菲爾茲獎,獎章看起來特別不起眼就是了,國內一些大獎的獎牌都設計得比它好看。”寧青筠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快,但看着爸媽因爲長期高強度科研工作而顯得有些憔悴蒼白的臉龐,以及爸爸額前已變得稀疏的頭髮,她的眼眶兒就溼潤了。
尤其是想到爸爸媽媽明天就要離開京城,從此天各一方,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寧青筠心裡更是滿滿的不捨與難過,這使得她說着說着,聲音便開始變得哽咽起來。
紀秀玉的眼睛也紅了,她沙啞着嗓子道:“很好,你和秦克都非常棒,早已遠遠勝過我和你爸爸了,你倆都是我們的驕傲。”
“媽。”寧青筠轉身抱住了紀秀玉。
紀秀玉也反手摟緊女兒,眼中水汽瀰漫:“沒事,別哭。媽媽一定會常和你聯繫的……”
這些天的親近還沒能完成彌補回過往生疏的親情,與女兒也尚未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卻很快就要分離了,堅強如紀秀玉,此刻也有種心如刀割之感。
寧宗訓吸了吸鼻子,走開幾步,向秦克勉強露出笑容,示意他跟自己走出去。
兩人來到陽臺,陽臺很寬敞,夜風吹過,帶來夜晚獨有的涼意,京城的夜晚可比此時悶熱的遠州舒服多了。
遠處傳來汽車的引擎聲與偶爾的鳴笛聲,擡頭能看到明月當空,夜色如水。
寧宗訓感受着夜風的涼意,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些:“讓你媽與筠兒一起單獨呆會,女人嘛,情緒容易波動大,一起哭上一場,就沒事了。”
他說得輕鬆,但神色僵硬,顯然心裡也不好受。
秦克想到寧青筠落淚的樣子也覺得心疼,但他能幫寧青筠填補愛情,填補友情,唯獨是父母親情實在有心無力。
秦克努力爭取道:“爸,你們估計還要在研究所呆多久,才能回來?我和青筠在遠州有個新能源與海水淡化淨化的研究中心……”
寧宗訓搖頭道:“不好說,按現在的研究進度,兩三年來能有較大的成果就算不錯了,真正想完成整個研究,十年也未必能實現。所以回遠州工作是不太可能了。”
他藉着夜色打量着秦克那英挺的身影,欣慰地拍拍秦克的肩膀,道:“秦克啊,都說女婿半個兒,我和你媽都沒兒子,心裡是真當你是兒子了,我們的工作與使命還沒結束,所以接下來,筠兒還是要託你好好照顧。希望你們早點有個孩子,到時我和你媽,一定會請假回來吃孩子的滿月酒。”
“嗯,這個月我倆就開始要孩子了,但沒什麼時候懷上不好說,我倆是想着順其自然,孩子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
“是啊……是上天賜予的最寶貴禮物,等你們的孩子出生了,你就會發現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那種心情真的只能用‘如獲至寶’來形容。哪怕小寶寶有時很鬧心,偶爾生病會讓當父母的揪心,但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寧宗訓的聲音變得溫和,似是回憶着遙遠的時光。
他輕嘆道:“秦克啊,或許你覺得我和你媽很不負責,對筠兒的成長不聞不問,其實如果能選擇,我和你媽願意放棄一切的名和利,只求留在筠兒的身邊,陪伴她成長。但是啊……有些事是捨我其誰的使命,是義不容辭的責任。當科學家,追求的不只是真理,更要追求國泰民安。”
秦克聽着寧宗訓真誠的話語,心情也有點澎湃,他自問做不到岳父寧宗訓這樣的“偉大”與有情懷,卻能感受到岳父身上那廣闊的胸懷,獨特的“氣質”——姜爲先、許清巖身上也有類似的“氣質”,那是屬於上一年代,有些刻板,卻又無比認真負責、爲國爲民的科研人員氣質。
寧宗訓見秦克神色動容,便微微一笑,繼續道: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我和你媽並不是想讓你倆再走我們一樣的路。寧家有我和你媽以這樣的方式爲國效力就夠了,我們更希望你倆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能好好地陪伴孩子的成長……”
秦克輕聲道:“爸,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有點小家子氣,一家不掃,何以掃天下。就像爺爺所說,連小家都不愛,又怎麼愛家國?”
寧宗訓不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我猜你也是這樣的心思。雖然與你接觸不算多,但你爸你媽都是以家庭爲中心的人,我想你也會是。這是好事哪……你們在經營好自己的小家庭之餘,繼續沿着喜歡的方向做研究,也一樣能爲國爲民作出巨大貢獻。”
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我還是得多說幾句。全國極端異常氣候的成因研究,你們若是真有什麼成果,就要把握好尺度,差不多就要收手,將後續的工作移交到我和你媽這邊。至於你們的新能源與海水淡化研究,我倒覺得如果你們是真的有興趣,有精力,倒是值得投入大量時間去取得突破的方向。就像你們的完美型沙漠紅薯一樣。”
寧宗訓凝視着秦克,語帶驕傲道:“大概你們不會知道,你們研究出來的沙漠紅薯,爲國家、爲人類作出了怎樣偉大的貢獻,這已不僅僅是解決糧食危機的層次了。我們研究所裡那麼多人,大多數都是眼高於頂的精英、天才,但提起你和筠兒,誰不豎起個大拇指,誇上一句‘了不起’?”
“不過沙漠紅薯開始推廣普及後,確實也帶來了新的問題,那就是淡水資源緊張,原本淡水資源就已會成爲制約人類未來的關鍵因素。所以也有人提議讓你倆繼續往這個方向上努力,他們都將你倆當成是無所不能的大科學家了。我和你媽原本是不同意的,但後來才知道你們自己就建了個‘青檸新能源及淡水資源再生利用技術研究中心’,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或者是剛好你們也預測到了沙漠紅薯可能會加劇淡水危機?”
秦克心頭猛地一跳,不由瞥了眼虛空中系統界面裡任務欄裡的任務簡介:
“①請解決人類的淡水危機吧:水是生命之源,而淡水是人類和絕大多數生物生存不可或缺的基礎,更是農業生產灌溉必備的資源。您已建立起‘計算種子學’,並通過‘完美型沙漠紅薯’尋找到了解決沙漠擴張問題及糧食危機的方法,但淡水資源將會制約着‘完美型沙漠紅薯’的推廣,並會成爲影響人類未來存亡的關鍵因素。”
岳父大人的這番話,幾乎與系統的淡水危機任務完美契合!
秦克在這一瞬間都懷疑起系統是不是寧宗訓給的,又或者任務會受到寧宗訓的意願影響。
雖然這個想法有點異想天開,秦克還是試探問道:“爸,你說我們的世界會面臨淡水危機?我查過相關的資料,雖然淡水資源比較緊張,但還沒到‘危機’的級別吧?”
寧宗訓想到曾看過的“預言”,琢磨着詞句字眼道:“目前確實只是‘淡水緊張’,但如果未來天氣忽然變得異常炎熱呢?氣溫上升會加劇淡水資源的消耗,到時淡水就會從‘緊張’升級爲‘危機’了。當然,這只是未雨綢繆,以防萬一而已。你既然認爲淡水資源還沒升級到‘危機’,又怎會想到建立‘青檸新能源及淡水資源再生利用技術研究中心’?”
說到後面,寧宗訓語帶好奇。
秦克自然不會說出系統任務的事,事實上系統的任務只是誘因,淡水問題也是秦克自己想解決的:“我和青筠研究沙漠紅薯問題時,就想過可能會加劇淡水資源的緊張,當時就想着應用清海湖的鹹水來灌溉,這就是成立這個研究中心的初衷,至於解決淡水這個制約人類發展的問題,算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遠大目標而已。”
寧宗訓眼露訝色,這樣的思維格局與胸懷視野實在遠遠超出了普通科研人員的級別了。他不由讚道:“你能做到走一步看十步,已很了不起了。”
秦克想了想,又再次試探問道:“爸,你對千禧年七大難題怎麼看?”
“數學方面的千禧年七大難題?”寧宗訓對秦克的提問感覺有些奇怪,但還是答道:“能破解其中的奧秘當然是好事,無論對學術界還是對科研界,應該都會有較大作用的吧,就像你們之前解決的N-S方程通解問題,還有目前在研究的‘楊-米爾斯方程’問題,都對物理有很重大的意義。”
秦克聽出寧宗訓確實對破解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並沒什麼執着,那明顯與系統下發的任務不符,不由暗暗嘲笑自己,居然異想天開地將寧宗訓與自己那神奇的“學神拯救世界系統”關聯起來了。
“我就隨便問問,哈哈,想着真能破解更多的千禧年難題,會不會讓你和媽覺得更自豪。”
寧宗訓以爲秦克還是年輕人的心性,不由莞爾道:“當然會,但哪怕是從現在起,你和筠兒再沒什麼研究成果,而是安心地退休養娃,我和你媽都依然會爲你倆自豪一輩子。”
“我真這麼早退休,大概會閒得發瘋。我和青筠還是很喜歡目前的生活,無論是教書育人,還是做科研,鑽研數學難題,都非常充實而開心。”
寧宗訓笑道:“開心就好,只要你們是真心願意做的,我和你媽全力支持你們。”
這一晚兩翁婿聊了好久,直到夜色深了才散去,各自找回自己的老婆。
寧青筠眼圈兒還有點紅紅的,情緒已平復下來了,但還能看出隱隱的不捨。
秦克過去親了親她的小臉,柔聲道:“老婆,想不想再送爸媽一份禮物?”
寧青筠依戀地抱住秦克,把小臉貼到他懷中:“嗯?什麼禮物?”
秦克微微一笑,輕聲道:“‘楊-米爾斯方程’的通解。爸說很想看到我們再破解掉千禧年的數學難題,雖說在短時間內完全破解‘楊-米爾斯存在性與質量間隙’的奧秘不太可能,但若是求出‘楊-米爾斯方程’的通解的話……就不是什麼觸不可及的目標了。”
寧青筠一怔,隨即霍然擡頭,眼裡閃動着異樣的神光。
“現在距離明天天亮的分離,還有12個小時,扣除掉做早餐的時間,還有10個小時左右。你有沒有信心與我一起,在這10個小時內解決‘楊-米爾斯方程’的通解問題?”
寧青筠漂亮的眸子裡彷彿有火焰在燃燒,她離開秦克的懷抱,捏緊小拳頭道:“好,我有信心!”
少女擡頭凝視着秦克,忽然踮起腳尖,在他的脣上甜蜜地親了下,小臉微紅道:“謝謝,老公,和你在一起,我做什麼都有信心!”
說着她舉起了白嫩的小手。
秦克笑着舉手,與她輕輕地擊了下掌。
“那就開始我們的戰鬥吧!”
……
寧宗訓夫婦是睡在一層的臥室,夫婦倆其實也一夜沒睡好,紀秀玉更是好幾次在黑夜裡偷偷地抹眼淚,但兩人都沒到二層去打擾那對新婚的小夫妻,自然就不知道二層的主臥一直沒人去睡,而書房裡的燈光,則是徹夜地亮着……
夜色由淺入深,月亮升到半空,又慢慢落下,當天邊現出曙光之時,秦克與寧青筠放下筆,揉着有些酸脹的手腕,微帶血絲的眼中都透出閃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