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不知名研究所裡,到處是一片忙亂的跡象,幾乎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辦公室裡,寧宗訓雙眼佈滿血絲,一目十行地翻看着手裡的報告,匆匆看罷,憑着自己遠超常人的物理直覺道:“小楊,這個報告裡第9頁飽和空氣的水汽壓曲線圖瞧着有點問題,你再讓人檢查一下,遲點進行二次大數據分析要用到……”
“是,我馬上去!”一個三十歲不到的青年頭髮亂糟糟的,已不知道多少天沒顧得上洗頭了,衣服也滿是汗味,他接過報告便小跑出去,對寧宗訓的話沒半分的懷疑。
在這些年來,寧宗訓在物理方面展現出來的直覺天賦早已讓整個研究所裡的人口服心服。
旁邊還有七八小組長排着隊,等着寧宗訓騰出時間來。
排在最前面的一個眼鏡青年原本在小楊離開後,應該上前的。眼鏡青年見寧宗訓閉目揉着酸澀的眼睛,有些不忍再去煩他,但寧宗訓只緩了五秒鐘,便重新睜開了眼睛:“小何,有什麼事?”
眼鏡青年小何只得遞過手裡捧着的一疊厚厚資料:“寧所長,這份報告也需要您作指示看看後續從哪方面着手……”
“嗯,你稍等。”寧宗訓剛接過翻了兩頁,助理小王便匆匆跑過來:“寧所長,上頭打電話來了,需要您親自去作報告。”
寧宗訓無奈地嘆了口氣,對小何道:“你再等我十分鐘……”
“我去吧。”在旁邊角落簡易牀裡躺着的紀秀玉忽然坐了起來,臉上還帶着發高燒的不健康紅暈,她掀開被子要下地,但生病後力氣不足,起身有點費勁,旁邊的一個女醫生搶上前去扶着她。
紀秀玉聲音沙啞道:“我睡過去多久了?”
“您只是睡過去半小時左右……您服下退燒藥還沒完全生效,還得多休息……”女醫生忙勸道。
她知道眼前這個副所長、紀院士是個工作起來就不顧身體的人,但再怎麼不顧惜身子,也不能亂來啊!連續三天天夜沒睡上片刻,換個鐵人都受不了,這不,紀院士在一個多小時前忽然便發起了高燒,要不是寧所長強硬要求她吃藥然後眯一會,她都怕連這半小時都不願意浪費。
而且即使是要睡,這紀院士也不肯回自己房間裡睡,就在寧所長辦公室的簡易牀上眯上一會,便於隨時醒來後就可以繼續工作……
女醫生只調來這個研究所一年左右,還無法適應這裡高強度的緊張工作,尤其是最近一個月,隨着氣候越來越惡劣,整個研究所裡的人都像是要燃燒生命般全身心投入工作,讓她看得膽戰心驚。
寧宗訓也聞聲看了過來,溫和道:“秀玉,伱聽醫生的話,多睡會,等你燒退了,我還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幫忙。”
“不用,我沒事了。”紀秀玉強撐着站了起來,拿起茶杯猛灌了幾口咖啡,臉上已恢復了平時的堅毅:“宗訓你走不開,我去作報告。那羣大老爺淨會添亂,也不知道他們要問多久,你是中流砥柱,要坐陣在這裡指揮全所的工作,不能離開這麼久。”
她的嗓子發炎,說話聲音沙啞得就像枯葉,女醫生聽得眼眶都有些紅了,她還要再勸,紀秀玉已伸手道:“最新的預測報告是不是已出來了?給我看看,我待會好作報告……”
寧宗訓看着妻子倔強的神色,心裡又憐惜又無奈,知道她的倔脾氣上來了,自己是爭不過她的,只能把放在辦公桌上的最新預測報告給她一份,同時給女醫生使個眼色,示意女醫生要全程陪同照顧好自己的妻子。
紀秀玉接過預測報告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上面的結論寫着“從氣象部門發來的最新數據分析,當前氣候異象屬於預言裡所說的‘第一徵兆’的概率約爲39.7%。”
39.7%!
紀秀玉記得一週前的預測報告裡,氣候研究組、氣候預測組、數學分析組、數學建模組聯合分析出來的結論是35.1%。而三年多前,這個概率最高時也不過31%左右!
顯然這個概率正不斷提高!
難道世界崩壞的“第一徵兆”真的要出現了嗎?
在這一瞬間,紀秀玉昏沉沉的腦海裡,只是下意識地閃過一個念頭——“還好丫頭結婚了,算是體會過當一個妻子的感覺了,可惜的是她還沒有孩子,不知道丫頭能不能在世界崩壞前當上媽媽?”
但很快她就將這些念頭甩了出去,還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讓自己的精神振作起來,以便能更好地應對接下來向上級領導的彙報。
想來上頭聽到這個概率不斷提高的事,也會特別緊張,定會追問個不停。
紀秀玉轉身邁步離開,她臉上神色堅毅,但腳步虛浮,還是女醫生緊緊地扶着她,才能勉強走穩。
排着隊等着向寧宗訓請示的研究人員,看到這一幕都紅了眼睛。當領導的都這樣拼命了,他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豁出命來幹吧!再說如果這次的極端異常天氣熬不過去,真的出現了世界崩潰的末日局面,大夥兒就更沒退路了,每一分每一秒的工作成果都會成爲保留人類未來火種的最大動力。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大門猛然被推開,一個戴着無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激動地衝了進來,大聲道:“寧所長,紀院士,我們剛剛收到氣象衛星返回的數據,西伯利亞原本堆積着的超強冷空氣氣團,其強度正從峰值開始下降,按這個趨勢,一週左右就會完全恢復回正常的冬天溫度,這次我們又熬過去了!”
所有人都齊齊鬆了口氣,然後歡呼聲響徹整個辦公室!
因爲西伯利亞地區距離夏國太遠,夏國無法在那裡建立氣象觀測站,只能依靠氣象衛星收集數據併發送過來。
根據往常的經驗,當來自西伯利亞的超強冷空氣團不斷堆積到一個恐怖的數值,就會像高山雪崩般向南飛快擴散,導致包括夏國在內的幾個國家出現極端異常寒冷而漫長的冬天,而且這個恐怖的數值不會隨着冷空氣南下而減弱,反倒會維繫在峰值上,什麼時候這個峰值開始下降,就表示這一波的超強寒潮熬過去了。
此時峰值下降,就意味着預言裡所說的“第一徵兆”出現概率,也會隨之降低。
寧宗訓與紀秀玉精神一鬆,頓時全身乏力地坐倒在地板上。兩人隔着幾米的距離同時長長地鬆了口氣,又相視而笑。
寧宗訓緩了十幾秒,纔對助理小王道:“去,讓小高他們重新進行數據分析,出具新的預測報告。”
他又對紀秀玉道:“秀玉,我和你一起去向上頭作報告。這次的危機算是解除了,但瞧這趨勢,再到下一次的‘三年期冬天’,怕形勢會更加緊急,出現長達四到五個月的‘小冰期’絕非不可能。看來在全世界推廣秦克和丫頭培育出來的‘完美型沙漠紅薯’已刻不容緩了,只有抑制住沙漠的擴張、降低因爲二氧化碳的溫室效應,進而大規模地改善全世界的氣候,纔有可能使得三年後的冬天不會變得更加糟糕!”
……
遠在京城的秦克和寧青筠自然不知道寧宗訓夫婦帶領着近千名頂尖的研究人員度過了怎樣煎熬的冬天,但也能發現京城的“嚴冬”開始過去了。
在1月17日,京城的最低溫度觸及-23℃的歷史低溫後,便開始迅速地回升,到了週六晚上,秦克帶着寧青筠去京城體育館看CBA的現場比賽時,京城夜晚的最低氣溫已回升到-15℃,平均氣溫更是回升到了-9℃,風雪早已停歇,窩了大半個月的行人開始成羣結隊地出現在街頭上。
如果不是清雪車還在滿城地清理着積雪,幾乎都會讓人懷疑之前可怕得似乎會將整座城市冰封起來的嚴寒只是一場夢。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沒意識到這樣異常寒冷的冬天背後隱藏着怎樣的危機,他們仍在爲自己一日三餐的平凡生活,又或是不願放棄的夢想而奔波,而努力。
衛海就是其中之一。
作爲一個出身于山區小鎮、毫無家庭背景可以助力的北漂蟻族,衛海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籃球天賦,以及跟隨師父秦揚輝苦練過幾年的紮實基本功、高超的戰術思維和嫺熟的籃球技巧。
但因爲性格桀驁張揚,使得他在初次加入京城的籃球俱樂部時被排斥被陷害,最終被俱樂部逐離,流落街頭。
他不甘心放棄夢想返回老家青平小鎮庸庸碌碌地過一生,便咬牙住在又潮又溼的便宜地下室,一邊打零工一邊尋找實現夢想的機會。可惜現實是殘酷的,就在衛海心灰意冷幾乎失去生活勇氣的時候,秦克遇到了他,將他從絕望頹廢的邊緣拉了回來,也讓他再次看到了夢想的光芒。
經歷磨難,衛海分外珍惜這難得的機會,他在新的俱樂部裡變得低調而勤奮,也學會了有些拙劣地模仿秦克平時的交際方式,終於磕磕碰碰地在新的籃球俱樂部裡站穩了腳跟,並憑藉着出色的表現,成爲了正式比賽裡的候補選手。
此刻坐在籃球場邊上,看着四周黑壓壓的觀衆,衛海既忐忑地期待着自己上場的機會——教練已說過了,只要有機會,會給他三分鐘左右的上場時間。
對於一場球賽來說,三分鐘不過是彈指即過的短暫時間,但對於衛海來說就是職場首秀,意義重大。爲此他在比賽開始後就全神貫注地觀戰,分析着對手的戰術與個體差異,尋找着漏洞,連秦克拉着寧青筠就坐到他後面兩米不到的觀衆席裡都沒發現。
寧青筠悄聲問:“秦小克,你怎麼很少到現場來看職業籃球賽?”
秦克看着衛海坐在候補席上的身影,輕聲答道:“很多原因吧,一來,近距離看職業比賽,會讓我想起老爸這輩子的遺憾。不管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離開了職業籃球場,他確實是爲了家庭放棄曾最輝煌的事業。二來,近距離看到球場,我就會忍不住想上去打球……但我這輩子大概是沒法子站到職業籃球場上的。”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而且我倆現在在現場看球都得戴上太陽鏡來擋臉,看得一點都不爽。我爲什麼要給自己心裡添堵呢?在家裡抱着你看大電視的4K高清直播不是更好得多嗎?”
寧青筠微微點頭,心裡卻在想,有沒有機會讓自己老公也站在職業球場上打上一場比賽?哪怕只是一場也好……
秦克的夢想,就是她的夢想。
少女悄悄地瞥了眼秦克專注的目光,在心裡琢磨起法子來。
在第四節比賽快結束時,衛海終於得到了上場的機會,他在短短的三分鐘內創造了兩次非常棒的助攻,實施了兩次有效搶斷,精準地投進了一個三分球,最後還通過罰球拿到了一分,一舉扭轉了局勢,引起了全場觀衆的歡呼。
“你朋友打得不錯,但總覺得不如你好。”寧青筠其實不太懂籃球,只是爲了更瞭解秦克的興趣,翻看過籃球的規則,以及陪秦克一起看過幾十場電視裡直播的籃球比賽。
“對手不一樣,我的對手全是大學生,水平很一般,自然就凸顯我的水平了,衛海面對的是CBA的職業球員,在三分鐘內能拿到4分就很不錯了。”
秦克替好朋友高興的同時也暗叫可惜,教練給衛海的位置是“得分後衛”,這個位置當然也不錯,但並不能真正發揮出衛海的實力,衛海最適合的位置應該是“控分後衛”,這也是秦克平時最擅長的位置。
當然,衛海作爲新人,又是候補,不可能有足夠的威望組織起全隊的進攻。
但秦克相信,等衛海真正成長起來,性格更成熟後,總會有一天走到“控分後衛”的位置上,書寫屬於他的籃球傳奇故事。
比賽結束,衛海所在的俱樂部球隊最終險勝了對手,衛海的表現獲得了不少隊友的稱讚。
看着被隊友們圍在中間的衛海,秦克欣慰地笑笑,沒過去湊熱鬧,而是低調地牽着寧青筠的小手,快步離開了體育館。
寧青筠邊走邊好奇道:“難得來了,你不去見見你的朋友嗎?”
秦克搖搖頭,輕聲道:“不去了,我遲點在微信上和他說一聲來看過他打球就行了。我現在太有名氣了,出現在衛海身邊,會引起俱樂部對他的關注,俱樂部甚至可能爲了給我面子而對衛海特殊照顧,這對衛海來說有點拔苗助長,未必是好事。”
任何隊員都很排斥和抗拒這種“關係戶”,會導致衛海現在還算融洽的夥伴關係惡化。
秦克更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憑着汗水與努力,以及真正的實力,創造在職業籃球賽上的輝煌。
寧青筠仔細想了好會兒才明白過來,再次向秦克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自己老公真是太細心、考慮問題太周全了。
……
兩人重新坐上了方詠棠的車,返回星光銘緣的家裡。
寧青筠忽然想起一事,便說道:“我看到新聞說,大草原的暴風雪已停了,航班也會在春節前恢復呢。”
開車的方詠棠聽出寧青筠語氣裡的心思,笑道:“青筠,你老公已讓我聯繫航空公司提前預訂機票了,到時航班一恢復,能坐上第一趟航班前往大草原,一起去看看那些助學點的小山村和孩子們到底怎樣了。”
寧青筠不由驚喜地看向秦克,眸子閃閃發光。
秦克伸手揉揉寧青筠的秀髮:“不只是你,我也惦記着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寧青筠甜蜜一笑,把小腦袋枕到秦克的肩膀上,小手下意識地輕輕撫摸了一下小肚子,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懷上小寶寶?在這一刻,比起對於當媽媽的未知恐懼,她更希望能與秦克一起養育個健康可愛的寶寶。
……
同一時刻,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的一個小村落裡,農民魏大全正小心翼翼地撥開積雪,想看看積雪下面的那種着的、傳得神其神的沙漠紅薯是否還存活着。
魏大全撥開積雪的動作很輕,就像怕驚擾了自己剛出生沒兩年的小孫子。
他的心情確實很忐忑很緊張,因爲積雪之下,寄託着他對未來生活的所有期盼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