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從李冰修好了都江堰後，蓉城平原就成了天府之國，不缺吃喝；加之地形等問題，這邊人生於安樂，追求的也就是吃喝玩樂……
蓉城的東部，從當年國家建設三線的時候開始，就建設了大量的工廠。
廠房連綿。
都是蘇式結構的廠房。
只不過，目前大多數的工廠，生產都陷入了停頓。
很多廠，都是當初軍工配套的。
失去了國家計劃訂單，這些廠因爲技術、資金等問題，日子並不是很好過。
“每次來蓉城，我就想，啥時候咱們縣裡的工廠也有這邊這麼多，就好了……”許志強看着這些遠比蓬縣規模更大的廠房，一臉嘆息。
“這些廠，已經老了……廠房都出租了……”劉春來說道。
“這邊機械廠很多，天府機械廠可以從這邊收購機械廠，成立分廠……咱們的拖拉機，在蓉城這邊平原地區，其實有着很大的潛力的……”劉龍說道。
許志強頓時來了興趣。
“那啥……許書記，咱們還是先看看廠吧，現在不適合談這個。”
劉春來不耐煩地說道。
許志強都這狀況了，還有心思想着擴大蓬縣的影響力，讓天府機械廠在蓉城來開個分廠。
一個偏僻小縣城的廠，在省會城市開了分廠，說出去，主導着這種事情的許書記，肯定也是有面子的。
“春來，這事我覺得行！咱小地方，要是沒點啥事兒，都沒人知道在哪裡。在這邊搞個大廠，咱蓬縣的名聲也就打出去了，很多事情也就容易了……”
許志強眉飛色舞地說道。
“許書記！咱得考慮實際請情況啊！蓉城這邊軍工單位多，尤其是配套廠，當年三線建設的時候沒少在這邊建廠，咱們拿什麼跟他們競爭？”
劉春來實在不想跟許志強談這事。
蓬縣有錢麼？
沒有。
現在都欠了一堆的債呢。
許志強也不顧自己身體狀況是啥樣。
看起來雖然還行，具體的，得等檢查後才知道。
之前在川北醫院檢查，得出的結論是肺癌晚期。
他卻依然還能折騰……
“這裡的廠區，原來都是安置一些企業幹部家屬的廠，沒有訂單後，很多都停工了。咱們租了過來……這廠子原來只有70多臺縫紉，生產一些勞保用品，我們租過來後，經過這幾年的發展，整個廠增加到1200臺縫紉機。”
周蓉得到劉春來的示意，主動向衆人介紹廠裡的情況。
這裡已經跟江南製衣廠規模差不多了。
規章制度、生產模式等都是一樣。
唯獨不同的是，這家廠不倒班，而且加班的時間也不是很多，產量只有江南製衣廠的三分之一。
另外，這廠子，周蓉有不少股份。
四大大隊的股份只佔很小一部分。
劉春來當初授權給周蓉，周蓉掌管着整個蓉城以及周邊市場的服裝銷售渠道，同時也向其他市場輻射，這家廠的發展，遠比山城那邊受到劉春來限制的紅杉製衣廠更快。
紅杉製衣廠除了當初劉春來跟山城輕工局的協議增添了五百臺縫紉機外，幾乎沒有多大發展。
在車間轉一圈，劉春來發現，除了一些基層幹部，很少有全脫產的管理人員。
甚至給流水線上工人專門配備的搬運工，也沒有。
倒是管理人員在幹這些事情。
心中有衆多疑問，在參觀過程也沒問什麼。
他這是第一次到蓉城。
廠裡生產的款式，都來自春雨的設計部門。
打版啥的，也是在春雨。
成立這個廠，就爲了降低從蓬縣或山城調貨到蓉城的運輸成本。
山城那邊的輕工業本來就比較發達，對火車皮的需求很大。
同時，因爲蓉城這邊的鐵路相對跟外面聯繫緊密，發送到南邊及北邊，甚至東部的一些產品，都從蓉城的廠裡調運。
所以，這邊的廠，也承擔着周邊城市的供應。
周蓉在市場渠道上，又有相當大的獨立自主性，所以平時劉春來基本上沒有管過。
要不是他有股份，就相當於加盟了。
直到了進了會議室，周蓉進一步介紹情況，劉春來才發現整個廠的問題所在——管理及後勤人員太少！
很多都是直接用工人來擔任。
“廠裡一共1700人，非一線生產人員只有不到200人。”周蓉介紹的時候，很是得意地說道，“僅僅是這部分，每個月工資都能節省將近兩萬塊錢。”
周蓉的嘚瑟，卻讓劉春來嘴角連着抽搐了好幾次。
劉春來很想問周蓉，有沒有想過，廠子的未來發展等問題。
現在看着廠裡的一切都很順暢，沒問題，有良好的業務來保證運轉。
可週蓉是否算過真正的成本？
許志強一臉震驚地問周蓉：“你們這廠子是怎麼管理下來的？”
許書記真的很想知道周蓉是怎麼降低二線人員比例的。
蓬縣的各種廠，二線人員太多。
就連劉春來手下的那些廠，也是一樣：無論設計、管理、後勤、財務等，都得配齊啊。
人少了都不行！
在許書記看來，不從事一線生產的人，就沒有直接創造價值。
只有幹活的工人，才直接創造價值。
劉春來翻了個白眼，一臉無奈：“許書記，可不能這樣算！沒有良好的管理，成本如何控制？如果沒有技術進步，產品如何跟上時代的發展？”
“那有啥，市場上啥好賣，咱就造啥啊！”
許志強的回答，讓劉春來恨不得一拳頭砸過去。
看着他憔悴而又消瘦的臉，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在技術發展跟管理等方面，這年頭真沒幾個人有劉春來的意識。
所有的單位都是爲了掙更多利潤，沒人考慮市場發展會如何。
這也是很多企業在八十年代紅極一時，最終消失在歷史的進程中的原因。
周蓉看着許志強，一臉笑容：“許書記，咱們這不一樣啊。春雨製衣廠有設計部，幾個廠的市場銷售渠道都是統一的，有專門研究市場的……我們這邊只負責生產，管理幹部少些，也沒啥問題，只要把訂單需要的產品生產出來就好……”
聽到周蓉這樣說，劉春來哭笑不得。
這就是如此大一個廠，組織架構不完善，甚至管理都談不上的理由？
瞭解完整個廠的情況後，幾人向不遠處的傢俱廠而去。
作爲分廠，傢俱廠同樣沒有技術部等部門。
所有技術人員都在生產現場負責指導，盯着質量……
劉龍爲了壓縮成本，甚至讓技術人員直接擔任管理。
以他的話說：技術人員更清楚怎麼製造，不需要不懂如何生產的管理人員在一旁指手畫腳！
看得劉春來嘆息不已。
可他對這些情況，並沒有發表自己太多的意見。
這次只是路過，順便了解一下情況。
“蓉城的傢俱市場上，其他地方運來的組合傢俱很少，只不過很多人爲了省錢，直接自己買木料，找木匠按照咱們的樣式來打傢俱……咱們幾乎佔據了所有市場份額……”
劉龍在這方面，也很得意。
劉春來卻沒有表露出高興的表情。
八益做高端，全友做低端。
這是他們傢俱產業的佈局。
兩種品牌的不同，只是加工細節以及木料等方面有差距。
劉春來依然不吭聲。
情況比他想的更復雜。
他現在並不打算處理這事，只是瞭解情況呢。
何況許志強還在場。
“咱縣裡廠可都沒發展這麼快……沒想到你們這麼短時間就在省城有了這麼大的家業……”
許志強很是羨慕。
蓬縣的廠，要是能發展這麼快，會連業務都沒有麼。
“許書記，咱的產業再多，發展再快，不也依然屬於蓬縣？”劉春來笑着說道。
許志強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這倒也是。”
眼中的失落，卻掩飾不了。
在許書記看來，這邊的廠子留在縣裡，可以多解決幾千人的就業，同時對整個縣的經濟發展能起到更大的帶動作用。
唯獨就是運輸成本高一些而已。
許書記看問題，更多的是考慮縣裡的就業、經濟發展。
跟劉春來只考慮利益不同。
帶着許志強匆匆地參觀完幾家廠，劉春來也沒等吃了午飯，直接把許志強送到了華西醫院。
由於之前有部門打過招呼，加上縣裡衛生局的幹部專門負責，即使華西醫院是整個西南地區醫療條件最好的醫院，看病很難，許志強作爲一個縣的書記，在這裡依然能得到優待。
很快就辦理了住院，住進了醫院。
“劉龍，你找個人陪着許書記。他有什麼需要，幫着跑腿。”
劉春來的吩咐，讓許志強急了：“劉春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想盯老子的哨啊！”
由不得許書記不氣。
縣裡安排了人，劉春來居然讓人盯着自己！
“許書記，不要忘記咱們的約定。你不好好治療，沒人給我背鍋，我還怎麼繼續投錢？”
劉春來很認真地對許志強說道。
不管許志強如何反對，劉春來沒有絲毫讓步。
“別想等我走了你離開，沒用。”
劉春來丟下這樣一句話後，就轉身走了。
氣得許志強對着門外大罵了一通。
“春來叔，許書記這看病，有政府管着啊……”劉龍有些不解，“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