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麼說來,咱們這裡就是春來的後盾了?”
楊愛羣問劉福旺。
“可不是?公社的鄉長一直都閒着呢!今天不是都宣佈了春來先當大隊長?”劉福旺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剛纔正要問春來,他就跑了。”楊愛羣鬆了口氣。
之前確實也疑惑。
一隊的隊長誰當她並不在意。
劉福旺宣佈了劉春來當四大隊的大隊長,是否符合規矩,楊愛羣不管那麼多。
可劉春來說縣裡領導喊他當鄉長,結果成了大隊長,她還沒轉過灣呢。
劉福旺自然不會告訴她,總不能讓兒子管着老子……
“之前公社的廣播,你沒聽到?那都是春來準備給自己培養靠得住的手下……只有這樣,以後他即使離開了這裡,這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劉支書的理解能力很強。
直接就把劉春來培養人的想法給理解爲爲了自己將來而鋪路。
“對了,我說咱們是不是打聽一下,小賀父母回來沒有,要是可以,咱們找人上門去提親,把這事情先定下來?王家的閨女,入冬都要嫁人了……”楊愛羣還是無法放下抱大孫子的執念。“現在春來能當鄉長,那是真正的國家幹部,而且還這麼年輕,未來前途也不會差……”
26歲當鄉長,正科級,以後再不行,熬資歷也能熬到個縣長的位置不是?
縣長夫人啊!
那得有多少閨女想當。
“這事情你還是別操心了,我找許書記側面打聽了一下,人家在省裡有關係……要真成了,不一定是啥好事。你希望你兒子一輩子被個女人壓着?”劉福旺看着楊愛羣,冷冷地問着。
賀黎霜的家庭背景,劉福旺確實很隱蔽地問過。
許志強當時倒也沒在意,沒有想過劉春來跟賀黎霜之間有啥。
就是說了一句那是老革*命的後人,之前來蓬縣投靠親友,就在這邊工作啥的,要不了多久,就會調回省裡……
然後劉福旺的心就涼了。
楊愛羣頓時不吭聲了。
當媽的,可不希望兒子有個太強勢的婆娘,要不然,那已經不只是跪搓衣板的問題。
“可我覺得小賀不像太強勢的人啊……”
她還是有點不死心。
要不然,周圍哪裡去找個大學生兒媳婦兒?
劉春來幾乎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對於老孃的想法,他實在覺得有些可怕。
爲什麼當了大隊長而沒當鄉長,他相信劉福旺會給老孃一個合理說法的。
一口氣爬到埡口上,山風吹得人非常舒服。
尤其是在太陽已經落坡後。
劉八爺帶着劉家的幾個人,正在這埡口上。
老頭子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滿臉嚴肅。
“不對呀,春來娃兒不可能不曉得這正脈沒在這埡口上。後面雖然有靠山,可這山勢走向,如同一把刀,刀尖剛好對着這埡口,修到這裡,要出大事……前面卻也沒有朝向,反而被擋了出路,應該修到燕山寺的二馬坎上……”
劉八爺手中握着一個羅盤,就在埡口上不斷轉悠。
饒是山風不小,身上的土布長袍也是溼透了。
額頭上更是黃豆粒大小的汗珠,不斷往地上滴落。
劉載厚等人也不敢接話。
“八祖祖,你們怎麼上來了?”劉春來看着劉八爺手中居然拿着一個巴掌大的銅羅盤,嘴角直抽搐。
老頭這東西當年居然就沒被“破四舊”收走?
“看看這地方,你不是準備在這裡修大隊部嘛?”劉八爺笑呵呵地說道,“大隊部你準備怎麼修?”
對於劉春來,老頭現在的態度出奇地好。
甚至那眼神都讓劉春來有些受不了。
“八祖祖,埡口這裡地勢決定了,也沒法修太大。在靠近磨盤寨這邊,地方太小了,我計劃是把大隊部修到後面靠近燕山寺的這一區域……”
劉春來指着後面往燕山寺的方向。
從埡口到燕山寺頂上,一共有三個臺階。
每一個臺階,都是如同三角形。
兩邊越往燕山寺,平地的面積越寬。
“對,就該修到那裡。背靠燕山寺,坐在這二馬坎上……把地勢都利用完了……”劉八爺捏着鬍子,滿臉讚許的笑容。
劉春來嘴角抽搐不已。
“可這地勢這麼寬,大隊部也要不了多少地方……”
“我準備在這裡修個學校……”
“好!年輕娃兒火氣旺,陽氣重,壓得住烈馬的戾氣……”
劉春來覺得,沒法跟劉八爺談下去了。
依山而建,自然根據地勢來,還得考慮後續發展問題。
結果,自己說啥,劉八爺都能用封建迷信來給出合理的解釋。
“哥,你又不回去哇?”
還好,劉秋菊跟葉玲幾人從四隊劉家坡的方向爬了上來。
“不回去。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下班?”
“還好意思說呢!你們那賬,是賬麼?劉九娃很多錢,都是沒得票據,也沒得你的簽字,直接就報個數,你說這賬怎麼做?”葉玲沒好氣地說道。
劉春來尷尬地沒法回答。
“這幾天,我們在按照縣財政局那邊弄各種財務制度,到時候你有什麼建議也得提一下。對了,你們公社不是要招聘一批初中生嗎?到時候給我分十多人,我寧願用沒有接觸財務知識的,也不願意用你們各生產隊的記分員……”
葉玲越說越氣。
沒人可用她倒不生氣。
讓人生氣的是她要求各隊記分員按照她的規矩去做賬,做報表,結果呢,人家直接一句“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就差點把人氣死。
“不是都說了,讓他們全力配合你?”
“你們兩個廠的賬務,跟大隊的賬務都不明確。這都弄了二十多天,沒有多少賬,卻剛理順,還有工資報表啥的,每天大隊各種工程開出去的工資……”
山風吹拂下,葉玲的語氣充滿了無力感。
“劉大隊長,大隊的財務跟工廠的財務要是不分開,很容易出大問題……”年輕的楊小麗板着臉對劉春來說道,“尤其是你父親,劉支書,在這上面讓我們非常爲難……”
還有老爹的事兒?
劉春來看着對方臉上的嚴肅,有些頭大。
“行,明天上午叫上我爹以及其他大隊幹部,一起討論下這問題……”
時間也不早了,還是讓幾人先回去的好。
葉玲的目的也在這裡。
要是不分開大隊跟廠子的財務,就只能用另外的方式來解決現在的問題。
她在這邊的時間不短,自然也知道葫蘆村現在的情況很複雜。
恰好這會兒劉八爺等人也差不多完事兒了,就一起回去。
一路上,劉八爺都在說劉春來選的這位置好,老祖宗當年就想在這山上修建劉家的宅子以及祠堂啥的,就因爲缺水……
劉春來不知道自己神棍形象已經深入了人心,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
“對了,八祖祖,明天得讓咱們老劉家的初中畢業的也都報名,參加考試。”劉春來實在是不想聽劉八爺說什麼風水啥的事兒。
要是風水真的管用,他們這邊至於窮到這種程度麼?
“春來,咱們劉家的初中畢業的都已經進了廠子……”劉載厚不理解劉春來什麼意思。
劉家的初中畢業生,進了廠,一個月有28塊的基本工資呢。
原本不少人都因爲沒錢,只是讓兒子上學,閨女就留在家裡,幫着幹活,等到該開親了,就找個好人家嫁了。
現在地交給集體了,都由大隊交學費,甚至讀書的孩子還有一頓飯的補貼。
就有不少家庭開始動了心思,準備在九月一號開學把孩子送到學校。
現在劉春來說讓劉家初中畢業的也報名參加考試,培訓階段一個月可是隻有18塊!
“春來,咱們劉家的子弟,不是按照那18塊一個月來吧?”劉載德也開口問了。
“既然是參加培訓,統一都是這樣。”劉春來皺着眉頭看着他們,“他們是劉家人,我只會提供給他們比別人更多的機會,而不會有任何特殊優待。尤其是在一個企業內,就如同之前吃大夥食(大鍋飯),有些人沒幹多少活,跟別人拿一樣多,這樣下來,還有多少人會努力?”
劉春來說完,沒有看劉家的幾個族老。
而是扭頭向着旁邊已經坐在滑竿上的劉八爺看去。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雖然還沒有完全黑透,在幾米的距離,劉春來也看不到劉八爺的臉色。
老頭沒有吭聲。
劉春來要把時間留給他們,說了一句,就先往下下山去了。
“八叔,你看這事兒……”劉載厚在劉春來走下去,幾乎都快看不到人影的時候,纔開口問劉八爺。
劉八爺嘆了一口氣。
“春來娃兒說得有道理,你們也別去說他不顧劉家人。就因爲他要顧忌劉家人,才用這樣的手段。咱們老劉家的後人即使沒有能力,隊裡以及每家都有股份,也能分得不少的錢……”
劉八爺對這事情倒是看得透徹。
換成原來,他不會如此去考慮劉春來這樣做的目的。
就像剛纔,明明想要藉着機會跟劉春來交流一下風水方面的專業知識,人家根本就不接話。
後來劉八爺一想,頓時發現自己插手太多了。
既然劉春來在風水佈局以及黃道吉日、吉時的選擇上沒有任何問題,他就不應該開口的。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風水這方面的東西,更是難以立判高下。
有些東西,需要時間來驗證的。
如果說得太透徹,反而會因爲泄露了天機而導致事情發生變化。
劉八爺想明白了這事兒,自然也就能明白劉春來的用意了。
“以後這事情少去瞎說!直管去支持劉春來就行了。別的不用考慮,就想着他是咱們老劉家的旗手就好!”劉八爺叮囑着幾人,“看看九娃,人家是晚輩,在從春來當了旗手後,一直都是以狗腿子自居!要是外人知道是給我們老劉家打長工,他們怎麼想?”
幾人頓時愣了。
根本就沒想過這事兒。
這樣一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啊。
劉家人交了地的,每家都有股份在春雨製衣廠裡,而且後續的各種產業,都是春雨製衣廠投資,這就意味着所有的產業老劉家的人都有股份。
產業越多,他們以後能分到的也就越多。
就像以前老劉家是大地主的時候。
甚至,跟以前還不一樣。
那時候,老劉家的土地,都掌握在本家手裡,即使分家,不繼承家業的,分得的也都是金銀財寶,而不是土地。
現在是所有劉家人都有股份。
“八叔教訓得是!載厚知道了。”劉載厚瞬間想明白了道理。
他弟弟劉載德一時間還有點沒想明白,可在劉載厚拉扯衣角的情況下,也趕緊表示明白了。
其他人同樣也表態了。
劉八爺纔再次嘆了口氣,“能出這樣的能人,也不知道是我劉家的福分還是禍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劉家要是不幫着他當冷箭……”
後面的話,他沒說。
其他人也就意識到了。
“八叔,聽說今天下午的時候,鄭建國丟了隊長職務,跑去找了幾家有地在修路範圍的人,現在他們都改口了……”劉載德突然開口,“這事情,要不要我們出面?”
“不用,春來既然讓楊光明來負責,那就有他的道理。”劉八爺搖頭。
兩個劉家精壯後身擡起滑竿,就趁着天還沒黑透,往山下走去。
鄭潤民家,一個典型的三合院。
房子的牆,是用黃泥夯築的,上面蓋着穀草。
牆上的窗戶也小,天還沒黑,裡面就看不到了。
鄭潤民三個兒子兩個閨女,閨女早就已經出嫁,家裡窮,二兒子出去當了上門女婿,三兒子更是從小就給別人家當了抱兒子。
就只有大兒子鄭新雲跟老兩口住在一起。
從大兒子鄭新雲結婚生了大閨女後,由於婆媳矛盾太厲害,分了家。
老兩口住三間正屋,鄭新雲一家住了右側廂房。
按照往常,現在是已經吃了夜飯,一家子在地壩裡歇涼的時候。
可今天,不管是鄭新雲家,還是鄭潤民家,竈屋火都還沒點。
竈孔裡的灰,也都還是冷的。
“爹,你今天就給句通快話,那地,究竟換不換!你大孫女在製衣廠,被趕了出來,明天公社報名,如果不換,你孫子跟孫女都沒了機會……”鄭新雲強忍着憤怒,看着正坐在屋檐上抽葉子菸的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