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何遠表情認真。
以前何遠也經常聽人說,他很有錢。
不過這種話,就好像朋友之間互相打趣,比如“你怎麼這麼瘦,吃什麼減下來的”,又或者是,“你長這麼漂亮,追的人一定不少吧”,諸如此類的客套話。
貧窮,或者是富裕,除了當事人本身,其他人很難知曉。
開着寶馬奔馳的人,可能家裡就快破產,連油費都付不起。衣着簡陋,在街上撿垃圾瓶的老爺爺老奶奶,可能家裡分了十幾套房,每個月什麼都不做,光收房租就有十來萬。
人是第一眼生物,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絕大部分人,在分辨同階層人物的時候,靠的是外貌,是穿着,是手機,手錶,以及名牌的衣服鞋子。
所以在以前看小說的時候,總是會出現那種,因爲穿的邋遢,所以被人鄙視,從而發生主角逆襲,裝逼打臉的故事情節,讓許多人暗爽不已。
可惜見識的越多,何遠越明白。
所謂的第一眼印象,大多都發生在一些低層次的羣體裡。
他就接觸過很多身家千萬,甚至過億的人物,哪怕何遠當時只是個小屌絲,哪怕他全身上下,衣服鞋子加起來都不超過一千塊錢,那些人依舊顯得非常有風度,很難因爲你的衣着打扮,而去看輕一個人。
有錢人和暴發戶的區別,不僅僅在於金錢的多少。
更多的是,有錢人知道,每一分錢,都是需要實力,汗水,人脈,以及不斷投入的精力,才能源源不斷的產生金錢。而暴發戶,可能只是因爲一次拆遷。
何遠有點想遠了,但自從昨晚之後,何遠就非常想知道,在別人眼中,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或者說,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到底表現出的,是怎樣一種狀態。
有些東西,在沒有意識的時候,哪怕旁人不斷的提醒,何遠依舊會當做是誤會,或者是耳旁風一樣,將這件事給忽略過去。但一旦有了意識,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信息,何遠也會灌注自己的全部精力,去了解,分析這些情況。
想要改變自己,不能只是嘴上說說。
那些自己逃避的,恐懼的東西,也要試着讓自己去嘗試,甚至接受。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呂慧慧眯起了眼睛,目光注視着何遠。
“如果我說,我可能因爲一些事情,忘記了一些東西,你相信嗎。”何遠停頓了一下,給出了這麼個理由。
“失憶?”呂慧慧問道。
何遠想了想,覺得這個理由蠻遜的,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點一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吧。”
“你以爲是在拍韓劇嗎,還失憶,你怎麼不說你以前出過車禍。”呂慧慧笑起來,喝過紅酒的她,臉上浮起一層紅暈,看起來很好看,“騙人也不知道編一個好一點的理由,哪怕你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了,這樣我都感覺自己能夠接受一點。”
“好吧,那你就當我忘記了吧。”何遠笑了笑,道。
有時候何遠覺得挺無奈。
明明自己說的是真話,但總是沒人願意相信。
就好像上次買車的時候,鵬鵬問他那個問題一樣,他也是實話實說。
結果要不是自己躲得快,鵬鵬那一百六十來斤的身體,就要把自己壓在地上了。
有時候何遠也會在想,人在提出問題的時候,到底是想要一個真實的答案呢,還是隻是想從別人嘴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哪怕這個答案是假的。
呂慧慧剮了何遠一眼,有那麼一瞬間,顯得風情萬種。
何遠心跳有些加速,眨了下眼睛之後,何遠才讓自己平復下來。
這個小妖精,現在越來越嬌媚了,只可惜,有些魅力,只有女人身上纔有。像呂慧慧這種情況,頂多只能叫女生,還不能稱之爲女人。
當然,也許人家早就已經是了,只是何遠自己不知道呢。
就好像十年前,很多男人,對結婚的另一半的要求,都是要找一個處女。而十年後,哪怕再單純的男生,也不會有這種奢求了。
儘管禮道崩壞,但何遠知道,還是有那麼一些人,依舊有自己的守則的。
哪怕何遠自己都已經墮落了,但遇到這種人時,他依舊會保持足夠的敬意,而不會因爲自己的墮落,就覺得這樣的人是傻逼,是腦子進水了。
畢竟,在他們身上,何遠隱約間,能夠看到當初那個自己。
那個單純,善良,有着自己尊則的乾淨少年。
呂慧慧手指在玻璃杯上劃過,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半天,她才幽幽的說道:“你真的已經忘記了嗎。”
“如果你是在說你這句話的話,那我確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何遠搖頭道。
何遠挺討厭猜謎遊戲的。
尤其是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但,女人就是這樣,一邊希望你能猜到,一邊又希望你猜不到。
就好像養貓一樣,貓就是那種,你不搭理它的時候,它會跑到你身邊,一邊撓着你,一邊“喵喵”叫。但等你想要伸手抓住它,將它放在懷裡,撫摸一下的時候,它又會掙扎着從你懷中跑開。
一種謎一樣的生物。
“沒什麼,我只是,只是以爲……”呂慧慧頓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何遠後,才道,“我還以爲,你現在心裡還掛念着詩詩。”
詩詩?
何遠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呂慧慧口中的“詩詩”,應該就是李詩了。
“怎麼會這麼說,我和她,應該很久沒見面了吧。”何遠道。
“誰讓你們之前關係那麼好,天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晚上還會一起寫作業。”呂慧慧道。
“只是順路而已,大家到學校的路都差不多了,一個月總能碰上那麼幾次,再說了,我和其他人也通路過啊,又不是就她一個。”何遠道。
其實這些事情,何遠都已經忘記了。
只是昨天三個人在一起,聊了很多關於小學時候的事情,導致何遠腦海裡又浮現出不少畫面。
其實,自從發生那件事後,何遠就很少願意去回憶小學時候的事情。
畢竟……
“是嗎,你就沒有跟我一起走過。”呂慧慧斜着眼睛,看了何遠一眼。
“你那個時候,不是一直在傳跟別人談戀愛嗎,我不好意思打攪你們,萬一造成誤會就不好了。”何遠道。
昨天三人在聊的時候,就聊起過這個事兒。
小學時,何遠和很多人都已經同路過,但細數一下,何遠卻發現,確實沒有跟呂慧慧一起走過。
再回憶了一下,何遠纔想起來,當時班上瘋傳,呂慧慧在跟班上另外一個男聲交往,爲了避免誤會,何遠在路上碰到呂慧慧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躲開。
現在回想起來,這種行爲真的很幼稚,很可笑。
但放在那個時候的環境下,哪怕是小學生,也要學會避嫌。
勉強算是一種生存法則。
“說起這個我就煩,其實我那時候啥都沒有,也不知道你們怎麼就傳起這個消息了,害的我小學時都交不到什麼朋友。”呂慧慧開始抱怨起來。
何遠笑了笑,沒接話。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雖然現在提起來,有一種“憶往昔崢嶸歲月”的感覺。但事實上對何遠來說,那是他不願回憶的過去。
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不要再提起。
“不過我一直很好奇,爲什麼上初中之後,你就不跟我們聯繫了。QQ換了,電話也打不通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兩家,好像也沒住多遠吧,前後就十幾二十分鐘的距離,這麼些年來,竟然一次都沒碰到過。”呂慧慧感慨道。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畢竟他們上學的那兩所學校,正好是那個小縣城的城南誠北兩端。大家的活動範圍不一樣,遇不到人也很正常。
“沒什麼,可能因爲我比較宅吧。”何遠淡淡說道。
“是嗎,可是詩詩告訴我的,可不是這樣啊。”呂慧慧道。
“哦?她說什麼了?”何遠挑了挑眉毛。
“她說她第一次去成都的時候,就遇到你了。”呂慧慧道。
“遇到我了?”何遠想了想,記憶中,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李詩啊。
“那時候她還在讀大學,結果有一次回學校的時候,錢包丟了,找了半天找不到,手機沒電,身上又沒錢,一個人站在街頭無所適從。然後突然一輛車子停在她面前,跟她說,‘嗨,美女,上車嗎’。”
“這話聽起來很輕浮啊。”何遠點評道。
“對啊,我也這麼覺得,詩詩當時就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遇上老流氓了。結果擡頭一看……”呂慧慧說着,擡起眼睛,看了何遠一眼。
何遠見她表情,大概猜出了什麼,不過他不願意接話。
自己這麼正直,善良,成熟,且穩重的人,怎麼會說出這麼下流的話。
這個人肯定不是自己,對,就是這樣。
“那然後呢。”何遠問道,他對接下來的事,還挺感興趣的。
“接下來啊,那個輕浮的人,開車帶着詩詩去吃飯。吃完之後,又送她回了學校,而且在知道人家錢包丟了之後,還大方的給了兩千塊錢的現金,說是借給她的。”呂慧慧繼續說道。
“真有錢。”何遠搖了搖頭。
別看現在的兩千塊錢不多,但放在何遠他們上學那個年代,已經算得上是一小筆“鉅款”了。畢竟,何遠和鵬鵬他們,當時一個人一個月的生活費,也才八百塊錢。
兩千塊錢,已經算何遠當時兩個半月的生活費了。
“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兩千塊錢,你想到了什麼。”呂慧慧問何遠。
“不安好心?”何遠試探性的回了一句。
呂慧慧笑笑。
“當時詩詩本來想拒絕的,不過那個時候,她家裡剛好發生了點事情,情況比較艱難。”呂慧慧繼續說道。
“哦?她發生了什麼事兒?”何遠好奇的問了一句。
“她父親工地上出事兒了,摔斷了腿,在醫院裡治療,需要一大筆錢。”呂慧慧道。
“……”何遠。
他下意識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她是不是很可憐?”呂慧慧問他。
“還好吧。”何遠笑了笑,畢竟,類似的事情,何遠自己身上也發生過。
到現在,何遠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樣從那種狀況下熬過來的。
每天晚上,何遠睡覺的時候都會驚醒,擔心父親扛不住壓力;擔心家裡沒錢,吃不上飯;擔心自己可能連下學期的學費都出不起了,只能提前出來打工。
這些以前只能在報紙雜誌上看到的東西,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何遠身上。
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人身上能承擔的壓力,能有多大。那絕對不是一句,“熬一熬,挺過去就好了”,就能夠描繪的。
那段時間,何遠每天腦海中浮現出的一個字,就是“死”。
也許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能夠解脫,就不需要擔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連何遠自己,都成了這個模樣,而李詩作爲一個女生,何遠能夠想象到,她當時身上到底承擔了多少壓力。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她過的就挺好的。”何遠道。
“是啊,現在結果是挺好的,不過她當時,甚至想過去賣身。”呂慧慧幽幽道。
何遠不知道說什麼好。
儘管類似的事情,他聽過不少,但當這種事真的發生在身邊人身上時,他依舊會感覺很難受。
可是想象一下,一個還在學校,一窮二白的女生。在面對那種情況的時候,除了自己的身體,還有什麼是可以利用的呢?
兼職?
開玩笑。
哪怕你真的出來工作,再怎麼拼,一開始的時候,一個月也就兩三千塊錢。指望這點錢去治療一隻腿,怕不是腦子裡進水了吧。
這年頭,最花錢的東西,一個是買房,一個就是生病。買房還好說,錢花出去了,東西是自己的,實在扛不住了,還能夠賣出去變現。但生病的話,一大筆錢砸下去,也不一定有結果。
很多家境不錯的家庭,就因爲一場大病,一貧如洗。
何遠曾經就想過,如果自己真的得了絕症的話,那就不要治療了。反正治療到最後,多半還是會走,何必去拖累其他人呢。
“你能說這話,說明她最後還是挺過去了吧。讓我想想,是因爲那個人?”何遠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