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這片即使在大白天也顯得有些荒涼的古戰場上,兩匹渾身透明卻高大健碩的幽靈戰馬,拉着一輛款式普通的篷車,在連路都沒有的荒原上奔馳。
車上坐着四個人,分別是一個少年,一個青年,一箇中年和一個老年,這四人剛好代表了人生的四種狀態,把幽靈戰馬所代表的死亡也算上的話,生命的整個過程,就只差一個嬰兒時期了。
雖然篷車的車輪是越野型的,但在這起伏不平的荒原上,仍然是不斷顛簸,讓腰腿有毛病的這個老年人苦不堪言。而體重稍輕的少年,則是一有大坑或者大坡,就會被篷車的振動顛起來,撞到頭或是摔着屁股,也都是家常便飯。
篷車後面的簾子被束了起來,兩個與陽光久違的地底人,貪婪地吮吸着陽光下溫暖的空氣,目光,則是看向了篷車外面緩速後退的景色。與地下一成不變的石磚鐵欄比起來,這種名爲自由的風景,則要好看的多。
就連昆圖這個只被關了兩個多月的人,也是同樣如此。
蘇聞坐在篷車裡,想了一會兒有關於那個女武神的事情,然後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邊的三個人身上。
在這路途中,四個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雖然在牢中他們曾有過“假設逃出去了之後”這樣,被提起了好多次的話題,但真正回到外面世界的時候,這個話題還是同樣的新鮮。
蘇聞也在聊天中,知道了他們被關到這裡的詳細情況以及黑繩會的一些所作所爲。
在世人的眼中,黑繩會大概就是刺客、殺手的代名詞,在歷史的長河與政權的交替之中,總有他們出現的身影。因爲他們的業務對象都是權貴人士,所以在平明階層之中,黑繩會的名頭,卻沒有那麼可怕。
在瑪克威城中,這個組織的標誌——手腕上的黑繩——甚至還被一些追求個性與時髦的青少年當做酷炫的配飾。
但在蘇聞眼中,就不一樣了,畢竟他是親身與黑繩會打過交道的人。雖然他們的實力不怎麼樣,但是眼線倒是出奇得多。
而雷明頓與哈撒眼中的黑繩會,又是另外的一副面貌了。
四處收集孤兒或者從人販子手中購買兒童,然後將他們偷偷運到某處據點,再根據他們的資質,決定他們是成爲黑繩會的下一代刺客,還是吸納成爲普通的、維持組織運轉的後勤成員,亦或是乾脆作爲實驗材料而被草菅人命。
在試驗進行的日子裡,那裡的地牢,就是鮮血與哭泣的世界。
“都這麼遠了,他們好像還沒發現吧?
“幽靈戰馬沒有氣味,車軲轆印被風一吹就散了,他們要怎麼追?”
“但是知道他們老巢位置的我們就這樣逃走,估計整個帝國的黑繩會都會提高警惕,就等着把我們揪出來啊……”
“有人能無聲無息地把我們從牢裡救出來,該害怕的,應該是他們纔對吧……”
古戰場最多的東西,還是魔物。
在逃離城堡沒多久之後,篷車就遇上了出來覓食的中等魔蟲。而以這隻行動並不遲緩但腦子明顯不能判斷敵我實力的低智商魔物,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這是一隻實力顯露在鉑金初階,面貌兇惡的蟲形魔物,比起洞蟲來,雖然要弱,但在氣勢上卻要強很多。畢竟洞蟲的定位是在暗中偷襲的捕獵者,而眼前的這只不知名魔蟲,就像是個強盜。
蘇聞剛想順手解決掉,但是哈撒與雷明頓卻對視了一眼,然後主動請纓:“這東西,就交給我們吧,也算是呆久了之後的熱身運動。”
在這種情況下,在蘇聞這個強者的面前,兩人這麼考慮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證明一下自身的價值。
在摸不透蘇聞性格的前提下,這麼做,是最穩妥的方法。
雖然兩人之前都是鉑金級別的強者,但是在這幾年鐐銬的限制下,對力量的掌控,也不免有些生疏。三天不練手生,即使是這樣的強者,也是不能免俗的。
不過即使有鐐銬的限制,但兩人卻也並沒有疏於對力量的鍛鍊。
雷明頓可以冥想,哈撒,也可以做一些保持基本狀態的鍛鍊。
而這隻與他們實力相當的魔物,就是他們最好的練手機會。
幽靈戰馬面對魔物無動於衷,在蘇聞的示意下,慢慢停下了馬蹄。在篷車停穩之後,哈撒握着山風翻身下車,對着魔物擺開了陣勢。
而在哈撒與魔物對峙的時候,雷明頓也有些吃力地扶着篷車邊緣,慢慢下車,坐在他對面的昆圖還去扶了一把。
雷明頓的樣子,不由得讓人有些懷疑這個老年人,是不是還有與魔物對戰的戰鬥力。
下車之後的雷明頓,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便屏息凝神,開始引導着自身的魔力。隨着魔力的漸漸聚集,鉑金二階的氣勢也出現在了這個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老頭身上。
大概是因爲魔力體系的原因,這麼多年的苦修,讓擁有堅定信仰的雷明頓的魔力精純程度,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以蘇聞的眼光來看,雷明頓幾乎可以算是同水平之中的佼佼者。
而旁邊的哈撒也沒有閒着,在揮了揮自己的劍之後,居然率先衝了上去,想要搶佔先機,壓制這隻魔蟲。
一般而言,人類狩獵魔物,很少有單打獨鬥的情況發生,畢竟是“狩獵”,不是“挑戰”,一切都要以安全爲重。
即使是狩獵低級魔物,常常也是幾個人相互配合,以追求穩妥起見。就像是蘇聞第一次在廢村中見識到的那個冒險團那樣,十幾個人相互配合,對魔物展開攻擊。
但即便是這樣,出現傷亡也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然而此時的哈撒,居然提劍隻身一人衝了上去,可見他對自身實力的自信!
實際上,這也是這個中年漢子,把這麼多年的委屈所發泄出來的一個契機。
喪子之痛,牢獄之災,不知妻子音訊的擔憂,一切的一切,在此刻都化爲了手中爆發的鬥氣!寬刃重劍山風的劍身,在此刻,竟然隱隱開始隨着鬥氣轟鳴起來!
昆圖與蘇聞也下了車,似乎也對這場戰鬥有些好奇。
少年昆圖瞪大了眼睛,鉑金級別的戰鬥,他也是第一次見識。雖然魔物的樣子很可怕,但他在此刻,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神。
蘇聞走到幽靈戰馬旁邊,靠着馬匹,盯着哈撒。
雷明頓的神術魔法,也在此刻引導完畢,十幾縷蘊含着穩固能量的白光,如制導導彈一般射向魔物。
即便是有着兩個鉑金級強者的夾擊,但這隻魔物,卻仍然沒有露出畏懼的樣子,而是張開了它的口器,揮舞着爪子,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但在此時——
蘇聞靠着的幽靈戰馬或許是被蘇聞靠得不舒服,擡了擡馬蹄,然後打了個響鼻。馬匹打響鼻的原因,是爲了清除鼻孔裡的灰塵。因爲數萬年的進化,讓它們有了強壯的身體,與這強壯的身體配套的,是一套高效能的呼吸系統,所以馬匹的鼻孔與鼻腔,也變得大而深。
這樣結構的鼻腔,自然也容易混入異物,這時,就需要打響鼻來將灰塵與異物清理出去了。
雖然已經是沒有肉身的狀態,但這一習慣,仍然延續到了幽靈戰馬的身上。
響鼻打出,與尋常馬兒不同的空靈聲音,輕輕地擴散了出去。
那隻魔蟲,幾乎在同一時間,就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豎起了全身的鱗片,然後又哀鳴了一聲。
隨後,竟然從迎擊的張狂架勢瞬間轉變成了蜷成一團的樣子,在蜷縮身體的同時,居然還在不斷後退。
哈撒的衝鋒斬一下子失去了目標,雷明頓的白色光線,竟然也因此全部落空,轟在了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在塵土散去之後,那隻魔蟲的身影,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撒與雷明頓,在一愣之後,齊刷刷地把頭轉過來,看向蘇聞。
“誒,神侍大人,那魔物爲什麼不見了啊?”完全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昆圖,也奇怪地向遠處和四周望了望,然後湊到蘇聞身前來,擡起那天真的面孔,向他問到。
蘇聞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這匹幽靈戰馬。
但這匹戰馬只是搖了搖腦袋,然後動了動馬蹄,透明馬蹄上的藍焰,也稍微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