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莉見到琳達的時候,蘇聞才發現,這個少女,依然還保持着最初的純真天性。
艾莉放肆地對琳達撒嬌,講述着分開的這段時間裡遇到的人和發生的事,說的,也都是一些讓人高興的事情。琳達則是笑眯眯地聽着,對孫女兒的成長,報以了最爲欣慰的迴應。
祖孫相見的場景,讓蘇聞一時間也插不上什麼嘴,只好把買來作爲禮物的水果放在一旁,自己親自去廚房,爲兩人準備午飯。
烹飪這件事對蘇聞來說,也是一種興趣。
不過琳達看到蘇聞溜進廚房,連忙起身阻攔蘇聞,說什麼也要自己來準備午餐,蘇聞拗不過這個老人,只能任她忙活。
在琳達心中,蘇聞可是能與薛頓男爵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做飯這種事情,怎麼能勞煩客人呢?
也許是分別太久,一個人生活總歸也是有些寂寞的,在吃完飯之後,琳達也開始爲艾莉講述着這短時間她的經歷,還提到了過去,提到了艾莉的雙親。
艾莉也安靜地聽着,非常享受這一段難得的時光。
“奶奶,要不然,你跟我們去學院鎮吧,在那邊多少也要方便一些……”
“不啦!”琳達卻拒絕了艾莉的提議:“老啦,走不動路了,更何況,在這邊也生活慣了,你想奶奶了,就回來看看吧!”
態度堅決,讓艾莉怎麼也勸不動,只好作罷。
也多虧帕梅拉的公務實在是繁忙,讓艾莉有了足夠的時間,享受與親人相聚的時光。到了太陽快落山時,帕梅拉的馬車,纔到達了薛頓城。
然後,三人便踏上了返回學院的道路。
在三人微妙的氣氛中,馬車在第六天的上午,到達了馬雷諾帝國學院。
蘇聞與帕梅拉要去找埃德加報告結果,而艾莉,就回到了宿舍。
對艾莉來說,這段時間,除去回程路上所消耗的日子,幾乎等同於睡了一覺而已。宿舍比起她離開時,又有了很大的變化。
比起剛開學室友們各自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的整潔環境,現在的宿舍則要稍微亂了一點,更加有了些生活氣息。其他人的桌子上,還堆放着一些最近的書面作業,只有艾莉的桌子上,空無一物。
不過艾莉的牀卻被人用罩子遮了起來,免得落下灰塵,艾莉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海蒂做的。
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宿舍中除了艾莉之外沒有別人。艾莉則猶豫着要不要去上課,但想了想,還是再等下一節課再去吧。
缺席了將近兩週,不知道還能不能跟上課堂的進度……
艾莉稍微有些擔心。
帕梅拉抱着一疊文件,敲開了埃德加辦公室的大門。在幾天前,埃德加多少也收到了一些消息,提前也有了一個心理準備。
伊登的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更多的人,也只是感到惋惜罷了。具體情況,則要等帕梅拉去到王城,然後將事情經過,親自告訴馬雷諾皇帝。
與蘇聞有關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完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則就是埃德加與帕梅拉兩人的事情了。
蘇聞走出埃德加辦公室,往樓下走去。經過樓梯口的時候,旁邊的會議室裡,正好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然後在一聲散會之後,參與會議的教職工們,便如潮水一般涌了出來,將樓梯與過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人羣下樓的速度,頓時緩慢起來。
除了一些步伐較慢的中老年人之外,兩人或數人並排結伴而行的女性教師,多少也要爲下樓的速度,背上一點鍋。
蘇聞也懶得跟這些人擠,便來到會議室門外的開闊通道,想等人羣散去之後,再行下樓。
不過在這裡,正好看到了會議室中的景象。
留到最後的幾個人,是幾個學院之中的小領導和一些年輕教職工之中的積極分子。
談論的話題,也無非就是互相的商業吹捧,前輩誇讚後輩年輕有爲,後輩佩服前輩勞苦功高這些,作爲旁觀者的蘇聞,對這一幕人間百態之一,倒是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不不,還是教學組長您厲害啊,上次聽了您的課之後大受啓發,自己講課的技巧,也是託您的福啊!”
蘇聞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庫伯老師,你還是這麼謙虛啊!哈哈哈!”
在庫伯後面跟上了一個“老師”的稱呼,怕是已經暗示這一年的轉正名額,已經是庫伯的囊中之物了。
看來這個庫伯,抓緊了一切時間,來爲自己的升職開闢渠道啊。
不過對蘇聞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實質上的影響沒有,甚至連讓心情稍微起伏一下也做不到。
蘇聞有些懷念看到艾莉受傷時,自己所產生的憤怒情緒。好像除了這些事情之外,很難再有東西能引起自己的情緒波動。
古井無波,也是一件蠻無聊的事情。
蘇聞思考之間,這羣人便談笑着從會議室走了出來。一個等在會議室門前的年輕人,熱情地上去問了聲好,似乎還有什麼事情要向其中的某個領導彙報。
那領導剛纔還笑嘻嘻的臉頰,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揣起官架子,對年輕人說了幾句。然後這個年輕人,便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這個領導又恢復剛纔的“和藹”笑顏。
然後這些人的注意力,一下子掃到了旁邊的蘇聞。其餘幾個人倒是沒什麼反應,庫伯的臉色,卻一下子大變。
但想裝作沒看到蘇聞,卻已經來不及了,因爲庫伯的視線,已經與蘇聞的視線對上。
“庫伯老師你好啊。”
“蘇聞……老師,你好啊。”庫伯明顯是處於驚訝之中,說話有些不自然:“你不是被教……”
話說到一半,庫伯也察覺到了自己言語的漏洞,連忙閉上了嘴,換上一副笑臉,用嘿嘿嘿的笑聲矇混了過去。
哦?原來舉報我的人,就是你咯?
教育局糾察處將蘇聞扣押起來,這是一件被嚴格保密的事情,除了那些高層之外,幾乎沒人知道。而蘇聞的請假,同樣如此。
也就是說,庫伯是將突然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蘇聞,當做了已經被教育局扣押了起來。
當蘇聞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自然也會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
“這是……”
其餘人也看到了蘇聞,不認識蘇聞的人,轉頭問向旁邊認識蘇聞的人。
“這就是蘇聞老師,就是戰鬥實踐課的開創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話題扯到了蘇聞身上,蘇聞也就轉頭看向衆人,不鹹不淡地問了一聲“諸位好”。
諸位好?
這些領導的臉色明顯難看了起來,先不說大小,自己起碼也是個官,這樣“普通”甚至顯得有些“不尊重人”的問號,讓這些領導感到了相當不滿。
這個年輕人,大概是不想混了吧?
這些領導就像是沒聽到蘇聞的問好一般,用鼻子哼出一口氣,轉身就往樓梯口走去。
官架子還挺大。
蘇聞聳聳肩,反正這些人基本上,也與他沒什麼交集。現在人少了,那麼自己也就下樓去吧。
這樣想着,蘇聞便跟在了他們之後,往樓梯口走去。
在這一羣人走到樓梯口時,忽然前面一陣騷動,又擋住了蘇聞的路。擡頭一看,才發現是埃德加與帕梅拉,正拿着一些資料,從樓上下來。
一時間,“總院長好”“帕梅拉女士好”這類充滿熱情又不顯得諂媚的問好聲,此起彼伏。雖然是背對着蘇聞,但蘇聞卻感覺自己能清楚地看到這些人臉上的笑容。
蘇聞撥開人羣,走到樓梯前面,準備下樓。
這個“無禮”的行爲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有人佩服蘇聞敢在總院長面前放肆的勇氣,也有一些人等着看埃德加對蘇聞無禮行爲略施懲戒的好戲。
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中,埃德加終於緩緩開口。
“蘇聞。”
來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老師。”後面的稱呼,埃德加在大喘氣之後,補上了:“第二訓練場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語氣柔和得像是對待自己的戀人一樣。
衆人目瞪口呆。
“好。”
蘇聞轉過頭來,就說了一個字,然後就繼續往樓下走去了。
一時間,這些人頓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這個蘇聞,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剛纔的行爲,有沒有得罪他?要是得罪了他,在之後到底要找個什麼機會補償一下呢?
唯一還陷入懵逼狀態的,只有庫伯一個。
埃德加也不再浪費時間,準備邁開步子下樓。
不過在埃德加剛剛擡起腳的時候,一個在人羣之中的身影,似乎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一絆之下,從人羣中擠了出來,以一種神奇的姿勢,撲在了樓梯上面。
然後,順着慣性,咕咚咕咚地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撞在了拐角的牆壁之上。一隻鞋子摔在了樓梯上面,沒鞋的腳上,露出了一隻大拇趾破洞的絲絨襪子。
模樣極爲狼狽。
一兩聲憋不住的笑聲突兀響起,然後又被笑聲的主人或者旁人打斷,讓整個場面極爲滑稽。
這個人,自然是庫伯了。
至於庫伯腳滑的原因,大概是因爲他狡猾?
埃德加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便繼續踏出了步子,在與帕梅拉路過庫伯旁邊時,輕輕說了一句“要小心。”
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下樓了。
摔得有些出神的庫伯,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帕梅拉的嘴角上掛着的,若有似無的滑稽笑容。
蘇聞走出樓梯時,這陣噗通哐啷的聲音才傳到了他的耳邊。樓外和煦的秋陽,也讓蘇聞的心情,變得舒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