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內官作爲思美人的得力宮人,做事十分有章程,並不會被她的三言兩語所打動。
所以一刻鐘之後,洛千淮還是被帶到了昭陽舍。
昭陽舍向來是宮中寵妃所居之處,主殿之外還分了東、西兩閣,各自以長廊相連,東閣內設了含光殿,西閣中有涼風殿,廊閣之間流水孱孱。雖是冬日,樹上亦掛滿了綵綢結的花葉,沒有半分蕭瑟之意。
思美人此時卻並不在昭陽舍內。邵內官讓人帶她下去休息,待美人回來再說後話。
引路的是個比她年紀還要小上兩三歲的小宮女,一路上不停地打量她,目光中似乎大有深意。
“可是我面上有什麼髒東西?”洛千淮對小女孩從來都生不起氣來。
那小宮女眼珠兒滴溜一轉,向左右瞅了兩眼,湊近她道:“你比美人生得還要好看,也是想要進宮侍奉陛下的嗎?”
我不是,我沒有!洛千淮嚇了一跳:“你怎麼會這麼想?”
小宮女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我七歲就入宮了,這些年看得可多了呢,哪有什麼不懂的。”
“哦?”洛千淮順着她的話套道:“那你跟在美人身邊多久了,美人可是多年榮寵不衰?”
小宮女擡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想套我的話?心機還挺深!”
果然宮裡養大的小姑娘都不是好相與的。洛千淮笑了笑,也不再多問,跟着她進到了一處偏殿。
昭陽舍裡的偏殿陳設也相當豪華,內中設了一張芙蓉榻,上面覆着輕縵軟帳,被褥上都套着滑軟的湖綢。
昨夜一晚沒睡,洛千淮其實早就困了,只是靠着一股子出宮的意念強撐着。
“娘子且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小几上有點心茶水,若是餓了也可以隨便吃。”小宮女離開之前說道:“只是在美人回來之前,娘子還是不要隨便走動的好。”
最後一句,似是警告。洛千淮秉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思想,和衣鑽進了牀裡,立即便睡了個天昏地暗。
她是被突然出現在牀前的兩名宮女喚醒的。
“美人回來了,現在要見你。”她們一邊說,一邊掀起了被子,半拖半拽地將她帶到了正殿。
天色已黑,昭陽舍內各處都點了燈,照得各處都亮堂堂的。
殿外守着數名宦者和宮女,俱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站得規規矩矩,並不往她面上多瞧一眼。
洛千淮被推進了正殿的門,出手的宮女應是故意的,推得她重重地踉蹌了一下,差點兒摔倒在地
殿內四角都點着銀絲炭盆,立着多個青銅樹型燭臺,上面插滿了一枝枝描了金色龍鳳圖案的紅蠟,光亮晃得洛千淮微眯了眼。
坐在上首貴妃榻中的思美人站了起來,聲音輕柔,卻又透着難言的冷。
“擅自揣度主子心思,該如何責罰?”
“掌嘴二十,發回掖庭。”身邊的嬤嬤躬身道。
“那還等什麼?”
動手推人的宮女還沒來得及求情,便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厚重的簾子放下去,聽不見外面用刑的聲音。
“你們也都下去吧。”思美人望着洛千淮的臉,面上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洛千淮也同樣在打量這位帝王的寵妃,發現她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柔美清麗得如同初夏新荷,衣着服飾也相當素雅,鴉青的髮際只插着兩支鳳首白玉簪,與自己之前所想的美豔婦人完全不同。
從人們無聲地退卻,將殿門輕輕掩上。
思美人已來到了她的身前,一股極清淡的梅香沁入了洛千淮鼻端,跟墨公子身上的味道似乎一樣,卻又有些微的不同。
洛千淮如夢方醒,作勢要行禮:“給美人請.”
思美人挑眉:“行了,別裝了。”
洛千淮也確實沒有勉強自己的意思。她順勢直起身子,想要解釋兩句,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倒是思美人毫不見外地開了口:“我也懶得問你爲何改了主意,但是今夜以後,你再想走可就沒有機會了。”
“今夜宮裡會出事?”洛千淮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回想起之前墨公子要她出宮的迫切,再加上此刻思美人這麼一說,她哪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我也希望平安無事。”思美人嘆了口氣,美目飄向窗外的月色,流露出淡淡的哀惋之色:“可惜,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所以系統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嗎,一定要把自己置於這種險地?前世的電視劇裡,宮闈之事最爲隱秘,但凡不小心挨着邊兒的,小命都是繫到了褲腰帶上。
“那個,咱們其實也都不是外人。”洛千淮咬着牙套起了近乎:“美人能不能透露一下,今晚會發生哪方面的大事,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宮闈之中能發生的大事,五千年曆史中早就重複了無數次,左不過是政變逼宮等等,洛千淮並不希望自己一朝入宮,就撞上這種大運,那都是野心家的舞臺,小卒子的墳場,一旦捲進去根本屍骨無存。
思美人淡淡地看了她幾眼:“你若是一點都不知情,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入宮,還不肯離去?”
“那個,其實都是陰差陽錯。”洛千淮試圖解釋。
“不重要了。”思美人揮了揮袍袖,身子挺得筆直:“左右你我都已經在這漩渦中,公子在乎你的性命,但我只想要他平安無事。”
“所以,無論是公子還是我們倆,都可能有性命之憂?”洛千淮更愁了。
“系統啊系統,你能不能給個提示,這次的冒險遊戲,脫離的關鍵道具是什麼?”她在心底發問道。
“當前冒險遊戲進行中,無法提前劇透。請宿主全心投入,盡情享受遊戲之樂!”
洛千淮:“.行吧,當我沒說。”
同一時間,承明殿內一片狼籍。
虞珩面目猙獰地拔出了長劍,小宦的屍體失去了支撐,悶悶地撲倒在地上,鮮血汩汩地流出來,瞬間便將青金色的地磚染紅了一小片。
在這具屍首的一側,還有兩具死狀更加悽慘的屍體。身首分離,眼睛瞪得大大地,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虞珩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劇烈,一道血線從鼻腔內滲了出去,滴到了繡滿金色日月山川圖紋的玄端之上。
他顫着手拭了一把,見到了鮮紅的顏色,口中發出了嘿然的喟嘆。
下一刻,飾以珠彩華玉,刃若霜雪的天子劍重重地墜落,愴然有聲。
“陛下!”聶希急急地搶步上前,扶着他靠坐在御案之側:“老奴這就去傳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