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聽到這裡,心下微哂。原來這位霍大人,也知道今夜權貴雲集,可見先前說的買斷酒水,根本就刻意爲難。
明知對方做不到,偏偏要借權勢要挾,平白得了一壺酒。
朱娘卻似根本想不到這一茬兒,笑得一如既往地明豔:“大人無須掛懷,妾自有辦法。”
“哦?”霍瑜擡眸,首次正視了朱娘一眼:“本官拭目以待。”
洛千淮低頭吃菜,裝作根本聽不懂他們的話。霍瑜看着她將一隻翡翠蝦球塞入口中,嚼得香腮一鼓一鼓地,目中還露出了愜意的神色,不由也展了眉,夾了一筷入口,發現香鮮味美,不由暗自點頭。
他於吃食一道從未多加註意,到這時候才突然發現,桌上的大多數菜餚他都從未見過,不僅外觀精緻鮮亮,味道更是難以形容的可口,就是之前參加過的宮宴,也要差上好幾個層次。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八個字在霍瑜腦中浮現了出來。僅以酒菜質量而言,這明月樓怕不止是長陵第一樓,應該是天下第一樓纔對。
他在忻州待了三年,所以並不知道眼下西京的矅星樓,以及各大主要城市的某人旗下的酒樓客棧,已經全面推出了炒菜火鍋等新菜色。而這不羨仙酒,也會在今夜之後,逐漸推廣到各地,且發售的方式也會與以往不同。
但那都是後話了。此刻的朱樓華燈之下,美酒珍饈之前,霍瑜的眼中心裡,都只見美人如花,不可辜負。
朱娘出去不久,整個天井之中的燈火忽地滅了,引起了一片驚呼。不過須臾光景,忽又亮起了點點星火,響起了幾聲琴音。
星火搖曳,次第點亮,琴音空靈,引人入勝。一個曼妙的身影出現在舞臺正中,水袖飛舞,婀娜多姿。
燈火轉盛之時,衆人見到了那領舞之人。雲鬢楚腰,螓首峨眉,就那麼赤着一雙如雪的玉足,在舞臺正中的一張大鼓之上飛速盤旋,足踝上纏着的金鈴叮咚作響,和着錚錚琴音,足以令人熱血沸騰。
聲褪舞停,自天井上方垂下了十數條長長的綢帶,十餘名美嬌娥穿着櫻粉色的輕紗舞衣自上滑下,嬌笑聲與吸氣聲響徹全場。
洛千淮覺得朱娘委實是有點籌劃才能的,她不過是略微提點了幾句,就能把這開場舞做到這個程度,確實不容易。
她還不忘偷眼看一下對面的霍瑜。他的面容並未因下方的歌舞而改變分毫,冷肅得像坐在公堂之上的法官。
這似乎並非是能被酒色財氣打動的人。洛千淮鬆了一口氣。
之前的那句話,大概又是個誤會吧。她移了視線向外看去,沒有注意到霍瑜向她投去的,蘊了笑意的一瞥。
歌舞聲歇。舞女們如潮水般褪去,朱娘走上了舞臺中央。在她身後,一溜兒九名身穿橘色與寶藍間色留仙裙的女使,手中各自託着一隻墨玉瓶兒,站得整整齊齊。
“今夜是冬至良辰,諸位嘉賓齊聚於此,鄙店是蓬蓽生輝,榮幸之至。爲答謝各位,今晚每桌皆贈送‘五福臨門’蒸餃一份,‘八方同慶’冷盤一道!”
她的話音剛落,雅閣門便被推開了,兩名女使端着贈送的菜品走了進來。
蒸餃呈現紅、黃、綠、白、黑五色,對應五行,其中更是包了不同的餡料,是爲“五福”。冷盤卻是以西京爲中心,取了八個方位的特產,將那東海的鮑魚,薊北的黃羊,西域的駝峰,嶺南的黑麂等等,俱取了最精華的部位,或熏製或醃鮓,切片拼成了盛世牡丹的圖樣。
這兩道菜品,不止名字吉祥好聽,更難得的是食材來自天南地北,光是湊齊就極不容易,此刻卻免費送了出去,彰顯了明月樓的實力與誠意。
在這個基礎上,朱娘順勢提出了因新酒數量稀少,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需求,不得已採取拍賣的方式,由價高者得,沒有引起任何異議。 非但沒有異議,所有人對這種首次聽聞的新鮮售賣方式,還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對新酒志在必得的,要麼是王公貴胄,要麼便是位高權重,總之都不差錢。提錢,那是瞧不起誰呢?
洛千淮看着大家摩拳擦掌信心勃勃,心裡也歡喜無限。
看來今天晚上的交易額,指定是少不了了,她的分紅肯定也水漲船高。
這酒原價是一瓶一萬二千錢,九瓶加起來就是十萬八千錢,用拍賣的方法約莫可以得錢十倍,就是一百萬零八萬錢。
原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低度米酒,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是說,只這一個晚上,她就可以分到五餅金。
這還只是一個明月樓一家酒樓而已。以後慢慢加大供貨量,雖然價格不可能比拍賣高,但只要打出知名度,收入照樣少不了。
更何況,隨着不斷嘗試,還可以試出各種口感的高度酒,每一種新款的推出,都會帶來一波銷售的新高峰。
洛千淮暢想着未來日進斗金的日子,不自覺地笑得眉眼彎彎。
對座的霍瑜看到這一幕,眸色卻變得越來越深。
他沉默地起身,坐到了案几的一側,挨近了洛千淮,伸手撫上了她的髮際。
洛千淮從金山銀海的迷夢中醒來,第一時間就想要起身與他拉開距離,卻被霍瑜一把握住了手。
“別動。”他低語,磁性中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人?”洛千淮皺眉,想要掙開卻又掙不脫。
霍瑜的動作堪稱輕柔。他將幾綹散亂的發歸攏到一起,掖到了她的耳後。
“嬌嬌。”他面不改色地說着與自身形象並不相符的話,伸手攬向她的腰:“今夜陪我,可好?”
洛千淮悚然而驚。要是到了現在,她還不明白霍瑜對她懷着什麼心思,那就是個真正的傻白甜了。
“大人莫開這等玩笑。”她奮力推開了他,猛地站起身來:
“小女雖然年幼,但也知自重自愛。且婚姻大事,向來都要聽父母之命,小女萬萬不敢自專。”
霍瑜並不起身,就那麼半仰着頭看着她。他方纔喝了半壺酒,脖頸與眼角已經泛上了紅,只是眼神卻一如之前那般犀利。
“嬌嬌說笑了。”他淡然道:“你我之間,還用不到什麼媒妁,只是各取所需罷了——嬌嬌莫非是想賴本官的賬不成?”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極爲緩慢,落到洛千淮耳中,卻重如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