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輝返過身來，“我沒打算跑。”
馬麟冷笑道：“你想跑也跑不掉。張明亮是你的人吧？他的所作所爲和你脫不了干係。你要是識相就趕緊想想辦法保住分公司，以後牢裡也能少受點罪。”
王輝嘆了口氣，一臉厭惡道：“我本以爲你總會從中吸取些教訓，沒想到你還真是死性不改。”
他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張明亮是我的人，你也應該知道，用錢收買不了他。”
“你什麼意思？”
馬麟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瞪大眼睛，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王輝不理他難看的臉色，自顧自道：“張明亮現在就在天京，陪着墨總和你背後的大老闆談判，這次多虧你不擇手段，不然我和墨總也沒辦法這麼快的將大老闆踢出局去。”
說罷，王輝甚至給馬麟比了個大拇指。
意思是，你真棒。
“王輝，你這個卑鄙小人！”
馬麟背後冷汗狂冒，一屁股癱倒在老闆椅上，再沒了半點力氣。
如果王輝說的是真的，張明亮是王輝用來臥底的棋子，只能說明王輝早就備好了這個圈套，等着自己來鑽。
不對，以王輝的魄力，他做不出風險這麼大的事。
這就意味着，這件事的背後……是墨遠泉在運籌帷幄？
我的對手是墨總？
我輸得不冤。
王輝這次沒有回頭，他甚至不屑再和馬麟做口舌之爭。
墨遠泉和王輝這次佈局影響深遠，鄧新華背後的大老闆發力，讓馬麟空降接替王輝的位置，不到三天就出了這麼大的醜聞，對找房網的影響自然極大。
換做以前，以王輝正直的性格，他不可能同意損傷找房網名譽的計劃。
不過現在墨遠泉和他都已是強弩之末，若不拼死一搏，被踢出局去的人就是他們。
商場如戰場，刀出必見血，他也是最近才明白過來。
這是他的對手姚衣教給他的道理。
第二日，另一把刀殺過來了，要家科技的律師函寄到了找房網尚京分公司，媒體大肆報道，找房網不正當商業競爭的消息滿天飛，找房網估值受到影響，當場下挫下跌5%。
第三日，尚京電視臺撤銷找房網廣告，並以虛假廣告爲由起訴，找房網估值預期再大跌10%。
這已經嚴重影響到公司上市計劃了，公司甚至不得不暫時中止了上市估值進度。
這還怎麼估，一天比一天少！
第四日，警方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調查結果。張明亮作爲案件嫌疑人之一已經投案自首，聲稱其負責的業務被要家網超過後導致被找房網開除，所以纔會想用誣陷抹黑要家網的方式進行報復。
雖然張明亮的理由很牽強，可還是成功的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並且爲找房網留下了一線生機。
當日找房網的隱性估值穩住，僅下跌2%。
第五日，找房網尚京分公司舉行新聞發佈會，當着尚京所有媒體的面向社會以及要家科技道歉。
馬麟在發佈會上引咎辭職，由王輝重新接手尚京分公司的相關事宜。
找房網內部勢力劃分完成，估值重新穩定，趨於平穩。
第六日。
姚衣平靜的盯着電話，耐心的等待着最後的答案。
米萌坐在他的右手邊，不時接電話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這段時間米萌成長很快，宣傳部管理的妥當不說，總裁助理的角色也愈發適應。
除了柳珏之外，米萌現在算得上姚衣最大的幫手。
米萌放下筆記本，高興道：“老闆，今天咱們的用戶註冊數再創新高，看來在輿論的壓力下，很多人放棄了找房網，選擇了我們。”
姚衣道：“企業和明星一樣，需要曝光度來提升人氣。在廣告界有句名言‘no news is bad news’，很多企業或明星寧願出些負面新聞，也要維持住曝光率，吸收人氣。”
米萌皺眉道：“老闆，你的意思是現在找房網的人氣也在暴漲？這不合道理啊，他們人品有問題，用戶怎麼還會選擇他們？”
姚衣笑道：“這就是廣告的效果了，不管口碑好壞，一旦將這個詞放入了你的心裡，你就會習慣的去做這件事，甚至有時候在選擇困難的時候，你會主動選擇。”
頓了頓，他繼續道：“而且這次墨遠泉玩的不壞，看來他們內部的紛爭已經解決了，短期來說，他們的市價會有些波動，可從長久來說，這是割除頑疾的好手段。他們遲早會摒除垂直管理，轉而讓各地分公司自理，實行分公司總裁承包責任制。”
姚衣這幾日對找房網格外上心，不管是內部的會議或者剔除鄧新華馬麟及其背後老闆的決策，還是外部的股價、風評甚至王輝的下一部動作，他都清清楚楚瞭如指掌。
雖然知道王輝能幹，可沒想到王輝會這麼能幹。
張明亮一開始就是王輝的人，馬麟過來後主動靠近勾搭，演了這麼一出好戲。
如此一來，姚衣倒是成爲了王輝的外部助力，幫着墨遠泉和王輝幹掉了馬麟，將尚京分公司的權柄又送了回去，並且還幫王輝在總部爭取到更大的話語權。
“有點兒意思。”
姚衣眯眼淡笑，對王輝的評價又加高了一層。
他和王輝算是各取所需。
要家科技完成了對找房網尚京分公司的數據超越，名聲超越，甚至是地位超越。
在姚衣的運營下，王輝想要再次反超十分困難。
可另一方面，清理了公司內部，大權在握的墨遠泉再無掣肘，可以調動全國的力量無限量支持尚京，支持王輝。
尚京地方特殊，靠近天京卻又是獨立的直轄市，同時也是國內最大的港口。
找房網要是連家門口這一畝三分地都拿不下來，對他推進全國的計劃影響極其深遠。
王輝必須站穩腳跟。
姚衣等電話，也是在等對方出手。
他相信以墨遠泉和王輝的能力，一定會掀起一波強烈的反擊。
不過這樣一來，姚衣想要用尚京分公司拖垮找房網總部的計劃又得以實現。
圍點打援，兵之詭道也。
王輝說姚衣是一條地頭龍，這句話倒是說錯了。
尚京根本就是姚氏集團的大本營，在這兒和姚衣鬥，那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姚衣笑了笑，有什麼招不妨放出來過過手。
米萌看着姚衣忽然露出了一絲微笑，心下明白自己的老闆又在算計別人了。
她有些懊惱，怎麼老闆就沒看到自己的小西裝呢，還是柳珏姐姐特意帶自己去買的。
“嗡嗡！”
電話震動，來電顯示是市政府的楊秘書。
果然來了！找房網的反擊倒是不慢。
姚衣提起電話，笑道：“領導好，不知道有什麼指示？”
楊秘書小聲道：“姚總，找房網的墨遠泉今天上午到了尚京，現在和尹市長在談事。我打個電話是通知你，最好要有個心理準備。”
楊秘書作爲尹如鬆的貼身大秘，可謂是尹如鬆的心腹第一人，平日裡和姚氏集團也沒什麼交集，怎麼會私下給姚衣打電話？
無非是尹如鬆已和墨遠泉達成了某些協議，讓楊秘書找個藉口過來通知一聲罷了。
姚衣對官場的這一套十分熟悉，當即笑道：“領導言重了，要家科技能有今天的成績，都是領導關心的結果。尹市長那邊有什麼指示我們要家科技一定照辦。”
楊秘書笑了一聲道：“姚總這態度果真是要辦大事的人，要是其他企業也能向姚總學習，那就好了。”
姚衣笑而不語，沒有接話。
楊秘書繼續道：“如果事情談成，政府希望要家網和找房網能夠放下恩怨，攜手並進。”
姚衣淡淡道：“沒問題，一會我會派人去法院將起訴撤回。”
聽到姚衣的回答，楊秘書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生怕姚衣年輕氣盛不願息事寧人，非要弄個魚死網破。
這樣一來，市政府和墨遠泉談定計劃也就泡了湯。
姚衣是有底氣可以拒絕政府安排的，畢竟姚衣的背後還有姚起！
說句實在的，就算尹副市長是政界大佬，可姚起在尚京的影響力，也未必差了。
爲了一個找房網得罪姚起，那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划不來。
現在姚衣給了臺階，願意聽從政府的安排，那就皆大歡喜，芝麻西瓜都撿到了。
姚衣笑道：“領導，看在本地企業服從安排的份上，您也給我交個底。找房網給出的條件是什麼？”
姚衣也是在做交換，信息的交換。
越早知道找房網的計劃就能越早防備，不至於陷入被動。
楊秘書知道投桃報李的時候到了，他思慮了幾秒鐘，壓低聲音道：“我估計啊，只是我估計，找房網將會在下一個季度擴張尚京的業務，爲尚京提供最少五百個就業崗位。”
姚衣隔空點頭，他對此並不意外。
這對尚京這個城市來說，是好消息，對他本人來說，表面看是壞消息，但其實，也是好消息。
“城西新區的科技園知道嗎？找房網有意參與科技園的招商引資工作，租用其中一棟大樓作爲分公司，並且投資新建一個大型數據中心，五年投資額度不低於三億！”
姚衣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一棟大樓的租金一年將近一億，加上三億投資數據中心，五年內投資八億給咱們尚京做建設，墨遠泉出手倒是很大方。”
楊秘書輕聲道：“姚總明白就行。”
姚衣笑道：“領導請放心，我這邊立刻安排人去撤訴，完了會發通知給政府。”
“姚總年輕有爲，前途無量啊。”
楊秘書丟下這麼一句話，掛斷了電話。
姚衣放下電話，轉頭看到瞪大了眼睛的米萌，不由笑道：“有什麼想問的就說吧。”
“老，老闆，咱們要撤訴？”
米萌一雙大眼撲閃撲閃，滿臉驚訝，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
她正直善良的心靈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現實的做事方式。
“不是我們要撤訴，是政府要求我們撤訴。”
看着米萌氣鼓鼓的小臉蛋，姚衣忍住上去捏一把的衝動，笑道：“五分鐘後叫各部門頭頭來我辦公室開會。”
姚衣準備一勞永逸，將所有的人拉過來一起宣佈這件事，免得到時候碰到一個就要費一次口舌，累得很。
五分鐘後。
“人都到齊了吧？都坐，米萌幫忙倒茶，才泡好的貢尖，味道不錯”
姚衣坐在辦公桌後，指揮米萌給大家倒茶，自己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舒服！
“老闆，聽說咱們要撤訴了，是真的嗎？”
尤佳落第一個沉不住氣，她一臉怨念的望着姚衣發問。
“撤訴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姚衣放下茶杯，目光掃過，衆人微微點頭，顯然已被米萌通知到位。
可真是個人形小喇叭。
“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也就省事了。”
姚衣微微一笑，淡然道：“明天尤佳落代表公司去法院撤訴。”
尤佳落不解：“老闆，爲什麼啊？我們明明有道理，爲什麼要撤訴？”
“當然是爲了公司的利益，而且也有人打招呼，不撤不行。”
姚衣淡淡的說着，整個辦公室都陷入了沉默。
不僅是尤佳落和米萌一臉不高興，甚至連柳珏眼中也有了一絲疑慮。
她幫助姚衣，一方面是熱愛互聯網房地產行業，另一方面則是爲了擊潰找房網。
如今姚衣忽然撤訴，讓她心裡十分疑惑，不明白究竟是爲了什麼。
姚衣看在眼裡，不僅沒有不耐，反而升起了一股暖意。
優秀的人很多，能做事的人也很多，不過能陪你走到最後的人卻很少。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一樣，評價他人的方式也不同。
在姚衣眼裡，眼前的幾名同伴擁有人類最寶貴的財富，善良，正直，充滿熱情和同情心。
能力可以培養，性格卻很難培養。
拿餘偉文舉例子。
餘偉文這個人能力還是有一些，姚衣也對他委以重任。
可惜餘偉文的性格不行，輕浮功利、獨斷專行、先斬後奏。
姚衣已經給足了機會，並且還多次耳提面命告誡警示。
可最終餘偉文的個性還是惹來了大麻煩。
姚衣收回目光，慢慢道：“我懂你們的心情。”
“你們會認爲我們是好人，找房網是壞人，現在有了機會，爲什麼不能一次性將它打倒。”
“事實就是，它雖然是個壞人，可它是個強大的壞人。”
“剛剛楊秘書告訴我，找房網下一個季度會擴招五百名員工，爲尚京解決五百個就業崗位。按照找房網這種企業薪資標準，人均每年四萬的基數來計算，這裡是每年兩千萬。”
“並且還會投資數億建設數據中心，甚至租用一棟大樓。”
“這個壞人，給尚京人帶來了工作，帶來了便利。”
“也給領導帶來了政績。”
“我們想要一次性將它打倒，別人自然會來阻止我們。”
“所以還是那句話，不是我想要撤訴，是政府想要我們撤訴。”
“因爲壞人帶來了尚京人民需要的東西。”
“而且對於尚京人來說，它真的是個壞人麼？”
“我們想要打倒這個壞人，我們就必須成長的比它更強大，更有實力。”
“如果有一天，我們能提供給社會的東西，遠遠超過這個壞人。”
“那所有人都會義無反顧的站在我們這一邊。”
“真正的正義不是表面上的你對我錯，而是每個人飯碗裡的飯，口袋裡的錢。”
“現在這個壞人能讓尚京人吃得更好，口袋裡更有錢。”
“懂了嗎？”
尤佳落和米萌點點頭，又搖搖頭。
只有柳珏站起來，對着姚衣伸出了手。
“我期待姚總帶領我們走到那一天。”
姚衣伸出手來輕輕相握，淡淡道：“不是帶領，是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走到那一天。”
他語氣堅定，目光灼灼。
會場中，在他這三言兩語之下，卻又重新涌起股熱血沸騰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