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外。
趙致遠面帶微笑:“一般這種事情,我們會派出代理律師詢問當事人的意見,能和解就和解,不能和解的,就想辦法和解。”
姚衣微微頷首:“趙叔叔這次派了幾個人進去?”
趙致遠道:“一男一女兩人,男的負責吆喝暗示,影響對方商討事情的情緒,做出有利於我們的決定。女的負責和他們談判,引導對手簽下我們需要的文件。”
頓了頓,他繼續道:“這次的對手不強,應該很快會得手。對了,談判的女生是她自己要求來的,我可從沒安排過她做這種事。”
“自己要求過來的?”
姚衣腦中浮現出一個嫺靜女子的身影,姚氏集團肯爲姚衣做事的女人很多,可他熟悉的只有江靜姝一個。
而且能讓趙致遠爲她保密賣關子的,不是江靜姝還能是誰。
姚衣眉頭一挑道:“咳咳,她胡鬧,趙叔叔你也由着她?”
趙致遠只當沒看見:“出來了,出來了。”
江靜姝的身影從網吧門口暗處出現。
她上身灰色的職業套,腳上一雙高跟鞋,將她的細腰長腿襯托得纖毫畢現。
她氣質典雅,如同蘭花吐蕊,行走間彷彿有花香四溢,又如詩篇琅琅,令人望而生喜。
“趙總,姚總。”
湊到近處,她微微一笑,右側眼角下的淡淡小痣,在微笑時更添幾分俏媚。
姚衣皺眉:“你怎麼來了?胡鬧,要是受傷怎麼辦?”
江靜姝眼睛一亮,笑道:“你在關心我?”
姚衣哼道:“我在關心姚氏員工的安危。”
江靜姝笑道:“員工的工作要不要也關心一下?”
她從公文包裡取出孫宇簽字的和解書,又將相機裡的委託書照片展示。
趙致遠仔細查看,笑道:“不錯,既然有了委託書,孫宇就成了他們的委託人,具有了法律上認可的代表資格。這份和解書上也明明白白的提出了索要錢財才能達成和解的要求。”
“資格有了,要求也有了,敲詐勒索的動機也就成立了。”
姚衣長舒口氣,點點頭,對趙致遠和江靜姝說了一句辛苦。
姚衣大費周章,找來趙致遠這種大殺器出面,是殺雞用牛刀。
他想要的結果可不只是達成和解。
只是沒想到江靜姝又主動攙和進來,讓他略感哭笑不得。
“你就不好奇我爲什麼能進去充當律師?”
正事談定,江靜姝的關子沒能賣完,心裡卻有些不順,忍不住主動說道。
姚衣先是一愣,然後趕緊假裝很吃驚的樣子,“對啊,你不是學財會的麼?”
江靜姝吃吃的笑,“我知道你肯定是又算到了對不對,你知道我輔修了法律系學位證還考了律師證對不對?”
姚衣尷尬傻笑。
我當然知道,前世就知道。
你畢竟是江瑞的女兒嘛。
“你可真是個神算子,姚衣。”
江靜姝靜靜的看着他。
總之,這事變得越來越大條了。
原本孫宇等人的所作所爲,充其量也就是發佈虛假消息,頂多就是行政拘留幾日,罰款了事。
等過幾天,孫宇等人想明白了非法拘禁的事實,又會鬧到公安局去,對要家網的名譽造成二次傷害。
即便他們自己想不通,背後也一定會有高人指點,教他們該怎麼做。
然後這事姚衣就會相當被動,但現在局勢卻瞬間逆轉。
姚衣對趙致遠的策略一點就透。
只有拿到對方敲詐勒索的鐵證,才能將非法拘禁的事給壓下來。
是以當孫宇等人準備籤和解書的時候,潛伏在其中的男同事立刻用非法拘禁賠償引起孫宇的興趣。
甚至當衆人考慮是否和要家網死磕的時候,又是男同事提出了多少錢的建議,引領大家稀裡糊塗的走上要求賠償的道路。
江靜姝則巧妙的拿到了委託證明,讓孫宇代表了所有人後,再以提出賠款要求的方式簽下了索要金額。
在孫宇這種廢物眼裡,寫下金額和拒絕的意見只不過是談判的一部分,屬於正常的商業談判行爲。
而在姚衣和趙致遠的手上,這份和解書就成爲了敲詐勒索的證據。
開玩笑呢!
那是六百萬!
不是六塊錢!
金額極其巨大,性質……極其惡劣。
檢察院會看到這樣的證據:要家網發出和解書,請孫宇等人將黑房源撤出並道歉,之後雙方一筆勾銷。
而孫宇等人不但拒絕和解,並且表示沒有六百萬休想他們撤除虛假房源。
所有的行爲都有理有據,證據鏈完整,是板上釘釘的敲詐勒索。
趙致遠笑道:“派出所的人馬上就到,小姚總不妨進去和他們當面交流一番,形成真實的爭執後,更有利於我們的事實陳述。”
姚衣點點頭,他明白趙致遠的意思,必須在爭執之中讓派出所將這些人帶走,才能形成“請大家過來談判,對方卻要敲詐,然後報警全部抓走”的事實,從中將“非法拘禁”的行爲環節消除掉。
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這其實有點以身犯險的意思了。
不管準備工作再周全,可潛在的危險依然客觀存在。
但事情已經發生,總要想辦法解決,姚衣本人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
用人不當造成如今的結果,是他本人的過失,那麼他就親自給扛起來。
他理了理衣服,在趙致遠和江靜姝的陪伴下,身後跟着數個精銳安保人員以及潘喜,走入了網吧。
……
“你就是要家網的老闆?”
孫宇見江靜姝站在姚衣的身邊,兩人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只是站在一處就有種神仙眷侶的畫面感,讓他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鬱悶。
“是,我是姚衣。”
姚衣站在孫宇面前,將他簽字的和解書拿在手中做觀看狀,然後搖頭道:“六百萬這個數字太大了,我很好奇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做了缺德事還敢敲詐我?”
他語氣冷淡,上位者的氣勢碾壓得衆人噤若寒蟬,目光落在孫宇身上,令後者覺得背後發涼,有種前天被潘喜折磨時尿褲子的感覺。
大約是感受到自己雙腿發軟的狼狽,孫宇的自尊心讓他不願在姚衣面前示弱,他咬牙反擊道:“我們不過是發了幾條錯誤的消息,頂多就是賠點錢。可你將我們弄到這兒來搞什麼非法什麼拘禁,我告訴你,你這麼做可是違法的!今天你要是不賠我們錢,我們就不走了!”
“對,我們不走了。”
“就是,我們可不是好惹的。”
“也不出門打聽打聽,我胡老三是什麼人,沒有幾十萬,叫你知道什麼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
……
衆人七嘴八舌正要熱鬧起來,卻見姚衣目光一掃,威嚴的眼神讓衆人身上雞皮疙瘩直冒,聲音頓時又小了許多。
姚衣淡淡道:“我只說一件事,請你們過來的人是你們各自的老大,沒有他們告密,我也不能這麼快找到各位。所以,如果真的有非法拘禁這回事,你們的老大才是罪魁禍首。如果派出所要抓人,他會第一個進去,而你們也會作爲告密者被他們記住。”
衆人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姚衣說的話實在太有道理,沒有自家老大的告密,姚衣根本都不可能輕易找到他們。
如果真的因爲非法拘禁的事情鬧起來,這羣老大要是有個閃失,那些人可都是幾進宮的狠角色,進進出出無所謂。
等他們再出來時,自己下半輩子還過不過了。
有人恐懼,有人在毒癮的發作之下怨天尤人。
孫宇想到熊老大對自己如此無情,你居然輕易出賣我!
他當下卻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眼珠一轉,正要說話,忽然又有人高聲叫了起來。
“我不管誰會被抓,總之你不給錢,我們就不走了,而且你去哪我們就去哪,直到你給錢爲止!”
姚衣看的明白,說話的人是個身穿灰黑色襯衫的男子,他躲在人羣之中忽然出聲,說的話完全是在帶着大家往最糟糕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看來這人就是趙致遠派進來的人,負責在人羣中煽風點火的那個。
這人長相平庸,衣着樸素,屬於扔進人堆裡就立馬再找不見的那種,具有相當強的隱蔽性。
果然,被他這一句蠱惑,衆人的貪念又佔據了上風,一時羣情激奮起來。
甚至在‘臥底’的推波助瀾下,衆人還想上前圍住姚衣,讓他拿出錢來才放人。
潘喜剛想上前保護姚衣,卻見姚衣目光一掃,示意他不要多事。
不僅不要多事,還讓他帶着人趕緊走。
潘喜會意,帶着人一個一個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網吧。
衆人的注意力都在姚衣身上,沒人發現看守的人走掉。
姚衣這是在兵行險招了。
所謂富貴險中求,這個“險”字的含義很多,往往貫穿了頂級富豪的整個發家史。
姚衣長身而立,淡淡道:“你們就算留下了我,今天還是拿不到錢,不如我們好好談一談。”
言談間,他不動聲色的挪挪身子,擋在江靜姝身前。
孫宇怒道:“要麼拿錢,要麼叫你家裡送錢來,總之我們今天哪兒都不去,跟定你了。”
姚衣冷然道:“你們這是在犯罪,是綁架。”
“綁架你又怎……臥槽!”
孫宇剛往前逼近一步,房門便被轟然踢開。
“住手!你們要做什麼!全都把手舉起來,雙手抱頭蹲下!給我蹲下!”
時間拿捏得剛剛好,完美。
就在此時,一羣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員進入了現場,看到一羣張牙舞爪的地痞流氓將姚衣圍住,立刻上前控制住所有人。
姚衣一臉驚恐恰到好處,握住劉所長的手不肯放開:“警察同志,還好你們及時趕到,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我原以爲他們是來和解的,沒想到他們是來敲詐勒索的,要是你們晚來一步,他們還有可能綁架我。我真沒想到都二十一世紀了,尚京市在趙書記的領導下,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您可一定要爲我們這些打開門窗正經做生意的人做主啊。”
劉所長和趙致遠的是認識的,姚衣最近名聲鵲起,他也聽說過。
姚氏集團在尚京代表什麼,他更是比誰都明白。
現在看到姚衣如此作態,又拿趙書記出來架橋,劉所長頓時一臉尷尬,連說不會不會,現在的尚京沒有黑社會。
劉所長轉頭,幾步走到一名蹲在地上的中年男子面前,命令他站起身來。
中年男子一見所長,一臉老鼠見了貓的表情,討好道:“劉所長,您怎麼來了?”
劉所長冷笑道:“胡老三,平日裡搞點老年人保健品騙錢也就算了,沒想到你今兒個出息了,居然敢參與敲詐勒索。怎麼地,要是我們沒過來,你是不是還要綁架姚總要贖金?”
胡老三嚇得幾乎尿褲子,頭甩的和撥浪鼓一樣,哪敢承認劉所長所說的罪名。
他眼珠亂轉,忽然指着孫宇道:“劉所長,這些事情都是這個叫孫宇的攛掇的,我只是跟着瞎起鬨,可真沒敢幹這傷天害理的事!”
有句話說的好,兄弟就是拿來出賣的,何況你還不是兄弟,賣了你好像也沒問題吧。
孫宇被人倒打一耙,當即怒道:“什麼叫我攛掇的,大家一起簽字按手印,怎麼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了?還有,他們對我們非法拘禁怎麼說?”
一名民警冷笑道:“非法拘禁?你們十幾個人都被非法拘禁?門口是有鎖還是有人拿刀逼着你們?你們有手有腳自己不會走?我看你們好吃好喝倒是挺開心的。”
此時潘喜的人早已撤離,現場沒有半個人,任憑孫宇說的天花亂墜也沒用。
加上孫宇一副打呵欠眼屎多精神差的模樣,分明就是個癮君子,這種人騙天騙地騙父母,嘴裡沒一句真話,誰信他誰是傻子。
而且人都講究眼見爲實,方纔這十幾個人將姚衣圍住要錢,並且叫囂不給錢就不放人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由不得大家不信。
劉所長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下水來,按照孫宇的說法,這些人集體簽字按手印,明顯就是組織起來一起敲詐勒索,勒索的對象還是姚氏集團繼承人。
這簡直膽大包天!
姚衣纔剛被尹副市長掛在嘴上大誇特誇,你們就敢做這事?
你們這是觸了龍的逆鱗!找死!
劉所長還有一層擔憂,這事情居然出現在他的轄區,要是姚氏集團真的追究下來,別說他,就連他那個身處市局副局長的表哥也未必能扛得住。
好在趙致遠適時站了出來,輕聲道:“劉所長不必擔心,今天的事由我全權處理,我建議先將這些人帶回局裡,一個一個審出來龍去脈。”
他壓低了聲音:“這件事牽扯到要家網和找房網的商業競爭,這些人都是被當槍使的,真正的背後主謀另有其人,我們還希望通過劉所長的審問找出這個人。要是劉所長今天不給出個明確的態度,姚氏集團那邊才真的會有意見。”
劉所長心中一凜,暗道明白。
原本以他的級別沒資格認識趙致遠,好在他市局副局長的表哥和趙致遠相熟,劉所長這才近水樓臺先得月,和趙致遠有過數面之交。
對方作爲姚氏集團中的實權人物,當面把話說到這個地步,那就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劉所長再無擔憂,立刻指揮民警將所有嫌疑人全部帶回所裡。
當面對姚衣時,劉所長又犯了難,按照既定的程序,姚衣應該配合公安機關回派出所調查,可他要是真的開了口,很有可能會砸了自己的飯碗。
趙致遠笑道:“小姚總受了驚嚇,去所裡影響也不好,我看不如這樣,你派兩個民警陪小姚總回家做筆錄也是一樣的。”
“對,對,這個主意好。”
劉所長眼睛一亮,從善如流,立刻指派了兩名警員跟着姚衣回家。
“小姚總,您先回家休息,一會兒我再來彙報工作。”
趙致遠則帶着江靜姝坐上車。
他們必須去派出所錄口供,而且還要和劉所長覈對細節,並且提供兩份文書作爲證據,保證坐實這些人敲詐勒索的罪名。
姚衣不去,總得去個代表。
大家互相多給點面子,多留點臺階,人情纔是好人情。
姚衣和趙致遠握了握手,低聲道:“務必讓劉所長將找房網的員工也喊過來配合調查,將帽子扣到找房網身上去。”
江靜姝笑道:“我們已經聯繫好了媒體,到時候會直接採訪趙總和劉所長,將找房網拉入輿論。”
姚衣頷首道:“那我這邊也可以先準備材料,以不正當商業競爭罪起訴找房網使用違法手段惡意競爭。”
江靜姝笑道:“還是我來吧,我聯繫我爸,這個我爸熟。”
說着,她主動伸出手來。
姚衣沉默了幾秒鐘,也伸出了手。
江靜姝調皮的握了握姚衣的手掌,然後關上了車門,從窗內向他揮手說拜拜。
“一切小心。”
姚衣舉手告別,手掌上還殘留着江靜姝柔軟細膩的溫度。
正如上一世某個剎那那般令人難忘。
蝴蝶效應正扇動着翅膀。
上一世,此時自己正依然在學校裡混吃混喝胡天胡地,飆車泡妞玩電競玩音樂寫小說。
江靜姝依然安靜的在姚氏分公司裡當一個默默無聞的財會。
但當時的她,只是數個備選項之一。
甚至兩人在結婚之前都沒有太多的交集。
她服從命運與家族的安排,甚至根本不曾有任何反抗的舉動。
她從未爲她自己而活過。
而自己,則抱着根本無所謂的態度,以至於最終虧欠她半生。
萬萬沒想到,重生回來後的這一世她卻變得更主動,更有殺傷力了。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