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層玻璃兩重天地
小天一番話，讓柱子也哈哈大笑，倆人酒足飯飽，各自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小天繼續上班，從事餵飽客戶的光榮工作。
但是他沒想到，今天有了點意外。
也許是前幾天他穿着餓死了麼的制服太扎眼，而且一次就往學校幾十份幾十份的送餐，實在是有些過分，這天中午，當他再次出現在學校大鐵門前的時候，保安攔住了他，一邊一臉嚴肅地告訴他，學校是禁止學生點外賣的，一邊朝着鐵門裡使了個眼神。
小天一看，一名一臉嚴肅，腆着個大肚子的老師正在鐵門內，隔着鐵柵欄看着他們。
小天明白了，趕緊點頭說明白了，然後轉頭騎車離開了大門口。
看着他離開了，保安和鐵門內的老師，都笑了。
但看着保溫箱裡那幾十份的餐，小天發愁了，這怎麼辦？這些餐，學生們也都沒收到，這是餓死了麼公司要嚴肅處理的。
思來想去，小天在系統上開始給這些學生髮消息，告訴了這些人事情是怎麼回事。
好在，學生們比較單純，沒人責怪他，反而紛紛給他出主意。
有的說，讓他脫了外套，一份一份地送。
有的說，讓他隔着圍牆扔過來。
有的說，讓他等着老師走了再送。
總之，各種騷主意。
終於，有個學生想了起來，告訴小天，學校的後面是他們的操場，有一段圍牆也是柵欄的，讓他送到那裡去。
小天覺得靠譜，趕緊告訴這些學生，大家也都接受了。
小天沒多久就找到了那段柵欄，還好，餐盒可以送進去。他把一份份的餐盒隔着柵欄，放在了學校裡面的地上。
放好後小天就離開了，畢竟人家保安幾次跟他說不行，要是再明目張膽的，確實有點過分。
但他沒走遠，在街角遠遠地看着。
果然，沒多久一個一個的學生蹦蹦跳跳地過來取走了那些餐盒，而且系統上也有了反饋。要說學生們還是比較善良的，小天送餐也有陣子了，好評很少，大多數默默接了就接了，根本什麼都不評。
這十幾個好評，每一個好評對於小天來說，就是兩塊錢的收入。
但是小天也在系統當中，對這些學生們說了，以後就不要點了，學校有這樣的規定，要是發現他們違反，肯定有處罰的，這樣不好。
小天失去了這麼一個收入源，但他靈機一動，中學封閉管理不讓送，大學可是開放的啊，燕京作爲首都，那是有無數大學的啊。自己當年高考的時候，考完面對志願填報，可是對燕京的大學好一陣子羨慕。
可是，當他真正找了個大學過去的時候，發現這裡簡直是外賣員的集散地，一大片全是外賣員，各種公司都有。
回到家，他把這個情況跟柱子說了一下，結果柱子哈哈大笑：“你想想你才跑了多久，這裡有的人已經跑了好多年了，哪裡能賺錢，他們早就發現了。”看到小天有點灰心喪氣，柱子拍拍他：“別灰心，沒事，你就正常跑也會有單子的，只要跑多了，對路線熟了，好好計劃一下，居民區也不少送呢。”
第二天，天色有些陰沉，小天看了一眼天，還是出門了。
在站點早會的時候，他們這個站的站長就給大家準備好了雨衣，告訴大家，今天天氣預報說了，中雨，局部地區大雨，天又涼，今天肯定是爆單的一天。但是希望大家多注意身體。
領雨衣的時候，天也沒下雨，小天試了試，挺厚實的雨衣，穿上還有點熱。他把雨衣放在後面的箱子裡了。
臨近中午，天果然下起了雨。
一開始還是淅淅瀝瀝，有點綿綿秋雨的意思，但很快，就好像軟妹子忽然變身肌肉女，狂暴起來了。一陣陣的狂風將密密麻麻的雨絲吹散，又迅速聚集。很快，房檐上的水，就開始嘩嘩流，地面上也有了積水。
這個時候，來單子了，不遠。
小天換上雨衣，接單。
在接單子的時候，他還很注意系統派送的信息。在他趕到飯店的時候，已經接了四個單子了。
也許是雨太大，這個距離CBD不遠的小餐館，平時中午人也不少，但這個時候卻沒幾個人。在給他遞餐盒的時候，老闆娘問了一句：“小兄弟，這天氣你們也跑啊？真不容易啊。”
小天笑了笑：“我們乾的不就是這活嘛。”
接過餐盒，小心放在後面的保溫箱裡，看了下搭扣已經緊了，小天轉身走進了那道彷彿接天連地的雨中。
中午的天，黑的像是夜晚，狂暴的狂風大雨讓原本熙熙攘攘的路面上沒有了行人。
但是路卻並沒有變的好走起來，風太大了。
都市裡的風和他們農村並不一樣。無數的高樓大廈改變着風的方向。
一會是頂頭的逆風，小天將電動車的電門擰到底，也沒加快多少速度。一會是側面的風，小天必須找準風向，稍微側身才能前行。地面上到處都是亮晶晶的，渾濁的積水，這讓在風雨當中搖搖晃晃前進着的小天，看起來就像是海面上的一葉孤舟。
這幾個單子，都是一個寫字樓裡的。
寫字樓是不允許外賣員進去的，他只能站在旋轉門外面。當易小天分別打了電話後，沒多久這些顧客就下來了。這次很好，沒人抱怨，也沒人延遲，甚至有人對小天說了聲謝謝。
隔着玻璃，小天看着寫字樓的大堂。
那裡光線充足，明亮，寬敞，地上的地板磚乾淨的可以當鏡子。
裡面的人，男的大多衣冠楚楚，或皺着眉頭，或三五成羣，邁着急匆匆的步子來來去去。女的大多無視了已經是秋天的氣溫，一雙雙圓潤高挑的腿就這麼大方地展示着。
小天知道，他們也是打工人，每天要完成讓人頭痛的各種KPI，小天發現，無論男女，這裡看起來稍微有點地位的，頭頂總是有些稀疏。
再看看外面依然沒有減小的大雨，小天心裡產生了一種羨慕，爲什麼，自己就要風裡來雨裡去，他們就不需要呢？在這樣狂風暴雨的天氣裡，小天能想象，這些人站在幾十層高的大樓裡，隔着玻璃幕牆看着腳下的大地，說不定還能詩情勃發，感嘆天地。
這些人，估計不會看到自己的。易小天心裡想。
越想，小天越感覺沒勁。
他不再傻呆呆地站着了，他轉身騎車離開了這裡。
這一天，跟站長說的一樣，天氣不好，單子會多。今天的單子，比平時多了差不多一倍。但小天並沒有全接，剛纔這一趟，就讓他認識到了，這樣的天氣裡，能保證及時送到的單子，纔是單子，否則來個差評，自己的辛苦就白費了。
他又接了三個單子，都是兩公里外同一個社區的。
放好餐盒，小天抹了一把臉上冰冷的雨水，再次走進了風雨中。
雨沒有剛纔那般大了，風還是不小，這讓小天依然是掙扎一般前行。到後來，風太大了，電動車根本沒辦法騎，好幾次小天都要摔下來。他只好下了車，在風雨當中推着車，艱難前行。
地面上的積水已經有點深了，小天的鞋很快就溼了。小天的腳，甚至感覺到了一種冰冷，就好像現在不是秋天，而是寒冬，而自己是赤腳踩在了冰面上一樣。小天跺了跺腳，這才繼續咬着牙前進。好不容易進了小區，他發現自己已經超時了。
他進了單元門，裡面溫暖乾淨，但小天一進來，地面上就出現了一行黑乎乎溼漉漉的腳印。小天嘆口氣，假裝沒看到。
第一家，敲開門他就道歉：“對不起，今天路太難走，影響您就餐了。”
第一家很理解，沒說什麼。
第二家也是這樣。
但第三家，開門的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叼着煙，看了小天一眼：“你們真是餓死了麼公司的啊，這是要餓死老子啊？你看看你這都超時十分鐘了！”
小天只好道歉，無論如何，自己的責任是準時送到，至於客觀原因，理解的就理解，不能理解的，也是人家的權利。付了錢，就要享受準時的服務，天經地義。
鬍子男還在碎碎念，這個時候房間裡傳出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他媽還在叨叨啥，外面下這麼大雨，能送到不錯了，還不趕緊給老孃送過來，想餓死老孃不是？”
鬍子男瞬間身子都彷彿矮了幾分，衝小天揮揮手，關上了門。
這雨，一直持續地下着，都沒停。只不過，午後變小了，就連風也沒有那麼狂暴了。一切都有了一些秋風秋雨連綿不絕的意味。
這就好的多了啊，沒有那麼大的風，好歹電動車能跑了。
就這樣，等到晚上八點收工的時候，小天其實看到平臺上還有不少的單子，距離不遠，相當划算的那種，但是他的心裡，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就是不想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