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小強只是給餘舒凡打電話,請她確認下火車站還有樂隊。
不然帶着人來了撲空,得多尷尬。
粵州的酒吧他也不熟啊。
就像他說的那句話,臨時爲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歌唱。
與其說是爲了這些寶捷員工,不如說包含了所有火車站廣場上的人。
現實很殘酷,前方很艱難,這樣的生活跟當年的戰鬥沒什麼區別。
精英們當然可以隨時跳幫,到歲月靜好的異國他鄉當香蕉人,享受美好人生。
但這畢竟是極少數,大多數普通人只能負重前行。
就像歌裡唱到的那樣,這是我們生長的地方,如果不熱愛和建設這裡,就沒有了根。
實際上漂泊在外的人才最明白那種浮萍的味道。
歌聲就是要告訴大家,唯有堅持前行,纔有更美好的前景。
可以這麼說,這一天在粵州火車站廣場上,感受到這種力量的人,無論文化學識高低,都會從這種精神力量中受益。
在改開的初期浪潮中,只要秉承踏實肯幹的人,往往都站在了風口之上。
只是大小區分而已。
起碼前後腳趕到的大學生們,受到的鼓舞就超級強大了。
一曲唱罷,哪怕已經臨近黃昏,卻也像陽光普照般溫暖,播送車次的喇叭還在催促提醒,想起自己還要趕路的旅客們連忙奔跑去往候車室、汽車站,但都禁不住回頭看看那聲音的發源地。
因爲一股股涓涓細流般的人影在朝着那邊彙集。
自行車來的,公交車來的,學校大巴來的,都在朝着那裡靠近。
揹着吉他的大學生們,就像揹着槍支的戰士,驕傲的從人羣中躋身而出。
荊小強當然看見了他們,點點頭示意,彈起更加舒緩的《這世界有那麼多人》,一味的鼓勵打雞血並不可取,舒緩的美好向往,纔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果然,大學生們紛紛摘下自己的樂器,迅速融入到這個肯定會終身難忘的大場面裡。
對荊小強來說,也許不過是他身經百戰的無名小局,但對於這些未來會走向四面八方,會走進各行各業成爲棟樑的大學生,這些走進千家萬戶,撒到社會每個角落的旅客,就是一輩子都記得的傳奇。
真的,隨着這首歌聲想起,好多人臉上不由自主都露出了笑意。
本來六七月的粵州就挺炎熱,黃昏還沒消暑,這年頭長途跋涉的人大多都髒污疲憊不堪,麻木茫然的眼神隨波逐流。
愣是能隨着兩首歌曲就生出些精神氣來。
彷彿鏽蝕的機器多了潤滑油,乾澀的河道有了綠意。
時不時都有人朝着這邊喊一嗓子謝謝,更多人是默默的揮手告別。
那就唱《海闊天空》,開始有點內個搖滾樂的味兒了。
無論過往旅客有沒有聽過這首歌,感覺又開始不一樣。
如果說一條大河是刻進了我們基因裡的神聖感,這世界那麼多人就能輕而易舉的讓所有人舒緩下來,類似劇烈運動之後的放鬆按摩,聽沒聽過都不重要,很舒服。
覺得人生也沒那麼困難,世界終歸有溫暖的一面。
可《海闊天空》又能輕輕帶動積極向上的情緒,讓人不由自主的會問這什麼歌啊?
等到在有意識的靠近音樂,主動尋找音樂的慰籍,靈魂都會清晰起來。
還是大學生們越來越多,有些隊伍索性就不往那邊擠了,進到廣場那裡還能立足擺開架勢就在哪裡開始呼應演唱!
哪怕只有極少幾個學校有校車拖來了架子鼓跟音箱,可以組成完整的器樂演奏。
但絲毫不影響大家的高歌。
只要荊小強起頭,四面八方都如同裝滿了混響音箱那樣跟隨。
更別提他站的這個演唱點左右,已經迅速聚集了超過數百名吉他手在跟着他演唱。
沒有音箱,沒有貝斯,沒有鍵盤都無所謂,大家已經習慣了這種街頭不插電的演唱模式。
更像方陣將士那樣,儘量散開點隊形,靠近各種蠕動的人羣,把歌聲和氣質感染開去。
花旗佬們已經看呆了。
他們也就是最多看過幾場演唱會的普通人好不好,甚至可能連米高、羅伯特這樣的頂級演唱會還沒搶到過票。
但哪怕在花旗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樣一呼萬應的場面。
更震撼的還是這些源源不斷聚攏來的年輕人。
說他們像軍隊,又沒那麼整齊劃一,服裝穿着打扮都亂糟糟,不少還趿着拖鞋。
說他們是普通人呢,可歌曲間隔的時候,所有目光都如向日葵那樣看着荊小強,等着他的聲音,然後這歌聲一起,所有人就全情投入到戰鬥中!
真能感受到那種驍勇善戰,氣勢如虹,甚至可以爲了將帥去毫不猶豫投入生命的悍勇!
歌聲裡能聽得到。
相比處於上升期的HK精英更卷更純粹,花旗員工多少都有些閒情逸致,對歌星、藝術有追求瞭解,哪怕聽不懂漢語歌詞,也能聽出其中澎湃的氣勢,高亢的情緒。
演唱會其實大多數都不是聽唱功了,主要就是個旋律+氣氛,荊小強算是極少數能在搖滾演唱會裡展現唱功的存在。
可哪有演唱會來幾百上千,甚至遍佈各處的陪唱、和聲、伴唱?
而且他們親眼所見,這並不是什麼商業演唱會的事先安排,明明就是他們一組人過來,到這樣一個好像街頭賣藝的地方站定,然後就這樣一茬又一茬的樂手歌手,默默抵達,甚至相互都不太認識的還要騰地方擠一擠,然後無縫接入的參與。
看他們仰望荊小強的眼神,甚至可能第一次見面,充滿好奇跟激動。
不召即來,來之卻能戰!
而最驚訝的還在後面,因爲一首、兩首的延續,五首、十首的演唱之後,荊小強低頭給旁邊耳語幾句,自己繼續開唱。
卻看見這些年輕人就開始三五成羣的聚集組合,又有人開始四面八方去傳遞消息。
就變成大家輪流跟着荊小強,可以探討、休息、交流的場面。
因爲荊小強的歌聲從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的延續下去,最多有些樂隊拿出他們相當不錯的歌曲時候,黃叔時不時跳出來要唱首的時候,他會稍微休息個幾分鐘喝口水,然後重新帶頭繼續!
粵州火車站是24小時運營,幾乎沒有白天黑夜的頻次區別,源源不斷的把全國各地奔赴特區的南下人羣吞吐送抵,又把無數人帶離這片區域。
二三十年後的人很難理解什麼叫南下人羣。
小到一個縣、鎮、村,不允許戶籍流動,不允許做小買賣,只有國營鐵飯碗才被正眼瞧,或者哪怕在體制內也啥都不能做。
那種能把人逼瘋的慢吞吞日復一日單調看不到希望,讓無數有了文化,或者想闖蕩改變命運的人掙扎。
南方,作爲改開前沿,特別是在南巡講話之後,南下成了尋求希望的最主要方向。
當然也有無數人以爲這裡遍地黃金隨便撿,來了以後吃不了這種拓荒的苦,開創的累,慫得打道回府。
總之這廣場上的人來人往就不會少。
大學生甚至越來越多。
悄悄擠在周圍充滿崇拜的傾聽。
就像焦漪一樣。
她媽好奇的在那堅持了半小時就坐旁邊花壇上,個把小時就坐不住想走了,白蓮婷就安排司機送回酒店。
焦漪卻跟她父親一直站在那,還建議穿了高跟鞋的潘三妹把鞋蹬了,他們父女倆都是運動鞋。
焦爸時不時的仗着身高,環顧四周,環顧那些充滿了希望跟渴望的眼神,還有他們破舊髒污的衣裳。
跟下午在臨時停車點看到的那些像是被賣豬仔的人一模一樣,卻充滿了希望!
焦漪就只定定的看着那個高唱的身影。
曾經的她是多嫌棄、多瞧不上唱歌的所謂才子呀,現在卻有種煥然一新的認知。
這種改頭換面的認知具有更強的接受度。
特別是對比之下的這種強壯男兒氣概。
黃叔上去唱男兒當自強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跟着小吼了。
把老焦嚇一跳,求女兒別打岔,更別把外賓嚇跑。
花旗員工高層一個沒走,HK那方也就一個沒撤。
花旗高層私底下竊語不少,但年輕老外和周圍的大學生沒兩樣,如飢似渴的傾聽。
可能他們來了粵州,也沒什麼娛樂生活吧。
這時候要是有杯啤酒就樂翻了。
還好有李和信調度這,司機出去一車車的買水買飲料,看看一兩個小時的長度好像還會持續,那就巧克力、方便麪、麪包蛋糕也不要少。
白蓮婷叮囑給荊小強搞點水果、燒鵝啥的補充體力,那就多買點。
看荊小強對大學生們的態度,想想他到廣院的派頭,不可能吃獨食,又不是沒這個錢。
平京爺們兒最講究這個做派了。
要的就是這個味兒!
於是酒店的車先回去,剩下兩部自己的車就川流不息的一直沒停過,有的是大學生跳出來幫手。
還給廣場執勤的也各種送飲料送食物,嗯,這會兒還特別流行送煙。
李和信直接要求買幾箱過來拆,不就是錢嗎,這時候花起來才暢快……
只是荊小強下來偶然看見,叮囑李和信有機會還是少抽,能戒就戒,他最出色的就是嗓音,最好不要被菸酒影響了。
李和信順手把兜裡的煙和都彭打火機一起給送出去,招呼大學生們抽着喝着吃着,有啥要求都提。
最後外賓們都人手一瓶可口可樂跟朱江啤酒了,連高層都脫了西裝席地而坐,舒暢!
唯有白蓮婷氣得咬牙,神經病,唱唱就得了,中午從HK開車到鵬圳,又從鵬圳一下午抵達粵
州,六點抵達廣場,賣騷賣到這會兒三四個小時!
心疼男人,卻沒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