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想要畫幅什麼?”
攤位後,廉歌聞言,看向攤位前的女人,微微笑了笑,站起了身,
“給我畫一幅,和之前那一家人一樣的畫吧。”女人回過頭,朝着那一家子離去的方向看了眼,出聲說道,
“那副畫不適合你。”
廉歌看了眼這女人,語氣平靜地說道,
“那……先生你就隨意畫吧。”
女人轉回頭,停頓了下後,說道,
聞言,廉歌再次提起了放在旁邊的毛筆,
“……你是來旅遊的?”
看了眼這女人,筆觸落在了畫紙上,
水墨塗抹,暈染之下,一座懸崖至邊緣延伸至畫面中央。
“是……出來走走。”女人點着頭,應了聲。
“怎麼沒和你丈夫一起出來。”
廉歌語氣平靜着,似乎專注於筆下,而隨意問着,
話音落下,攤位前似乎驟然安靜許多,
女人沒回話,有些沉默,而那未離開的老人,則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廉歌在畫紙上的落筆。
“……沒法和他一起來了。”
停頓了下,女人眼神看着遠處,說着,
“再也沒法和他一起來了。”
聽着女人的話,廉歌也沒擡頭,只是在已塗抹出的懸崖頂上,再勾勒了筆,
旁側,老人聞言,從長桌上的畫上,收回了目光,看着女人失神的模樣,也大致猜到了些。
“……姑娘,有些事情,想開些吧。”說着話,老人又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而那女人,則是望着遠處,看着那山丘之上,目光出神着,似乎陷入了回憶,
“……年前的時候,他就跟我講,說要來這黃鶴樓,只是……”
停頓了下,女人重新沉默下來,
“……我和他是從高中那會兒就開始談戀愛,那會兒的時候,我們總喜歡在假期裡的時候,瞞着家裡跑出來旅遊……就像是躲開了整個世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好幾次的時候,都差點露餡。”
說着,女人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笑容,
“從高中到大學,從學校到工作,再到結婚,我們一直在一起,沒分開過。
結婚之前,我們總是會抽空出來走走,結婚之後,我和他一起辦了個公司,忙着工作,漸漸沒什麼時間了……好像都忘了,上次和他出來是什麼時候。
不過,雖然忙,但至少我們仍然在一起,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家,我總能看到他。”
望着遠處,女人回憶着,臉上一直掛着笑容,
聽着女人的敘說,廉歌沒說話,也沒轉過視線,提着毛筆,一筆筆在紙上勾勒描繪着,
漸漸,一隻一目一翼的飛禽在水墨塗抹下,獨立在畫上懸崖上,
這一目一翼的鳥,正仰着頭,似乎朝着天空之上,啼鳴着,
“……別人常說,兩口子在一起,時間久了,早就膩了。但我和他,好像怎麼都膩不了……看着他,我心裡就開心,就安穩。人常說,落葉歸根,那我想,他就是我的樹根。”
女人說着,
廉歌也繼續在紙上勾勒着,
擡起筆,再次落下,畫中的天空之上,也出現一道飛禽的身影,一目一翼,與獨立與懸崖頂上的那隻飛禽,正好相對,
懸崖上那飛禽的目光也正好落下天空中那道身影上,只是,天空中那道飛禽,在筆墨描繪下,就像是雲霧凝聚而成,要虛化許多,周身縈繞着絲絲霧氣,似乎將要溢散開來,
“……前幾年的時候,他跟我說,我們要個孩子吧。那時候,我想着,我們都還年輕,時間還長,想再緩緩,他也同意了……那時候,我們要是有孩子了,那現在,那孩子也應該像之前那一家人一樣,那麼大了吧……那樣,這次來這兒的,就應該是我們一家人……旅遊的時候,他可磨蹭了,每到一個地方,總是要停留許久……他跟我說,他要好好記住這些地方,等以後老了,我們回憶去過地方的時候,我想不起來,他好取笑我,然後再跟我講……你說他幼稚不幼稚……”
說着話,女人臉上笑容愈多了些,似乎一幅幅畫面再眼前浮現,
緊隨着,女人臉上笑容又漸漸消失,
“從工作以後,再到我們一起開了自己的公司,他總是很忙,也總是很累,看着他那幅模樣,我很心疼,但是我又不能勸他,我不想拖累他……更不想成爲他路上的絆腳石,他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我只能儘量的幫他,讓他能夠多休息。
有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我把他扶回家後,他也不鬧,也不朝,我給他擦臉的時候,他就在那兒紅着臉,看着我直笑。
然後擦着擦着,他迷迷糊糊的,抓住了我的手,嘴裡含糊着,跟我講……老婆,你還記不記得,你說以前你家有個老宅院,你在那院子里長大,直到十一二歲的時候,家裡出了變故,才把那老宅院變賣掉了……然後酒勁上來了,更加含糊着講,他跟我說……老婆,我一定要努力,要努力掙錢,掙更多的錢,幫你再把那個院子再賣回來,然後我們生個孩子,讓我們的孩子,也在那裡長大……邊說他還邊捂嘴巴,你說他好笑不好笑……”
說到這裡,女人臉上笑着,眼裡已經噙着淚水,即將從眼眶中流出,
“……那是我們纔剛戀愛的時候,我才高中的時候我告訴他的,其實,那個我長大的地方,在我記憶裡早就模糊了,對我來講,有他的地方,纔是家。
但是他總是這樣,總是記得我說得話。他很執拗,在這上面更加執拗……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過後,就已經把前一天晚上說得話忘了,但吃早飯的時候,他總是在打量我的臉色,似乎想看看,昨晚他有沒有說出什麼。
我就故意板着臉,問他怎麼了……他就趕緊說,沒怎麼,沒怎麼……”
女人說着話,臉上依舊笑着,但眼淚已經從眼眶中涌出,
廉歌聽着,筆觸不斷落下,又在兩隻飛禽身上補了幾筆後,挪開了筆鋒,在那懸崖之上,一目一翼的飛禽旁,勾勒描繪起來,
“……年前的時候,他整個人突然輕鬆了許多,他跟我講,我們出去旅遊吧……剛聽到他話的時候,我很詫異,很奇怪……因爲我們已經好久沒出去過了。
然後他又講,我們已經在鄂州這麼久了,都沒去過黃鶴樓,這次就去看看,然後再去武當山,旅遊一圈過後,回來,我們就要孩子……說到後面的時候,他還神秘兮兮地跟我講,要給我個驚喜。
說完,他就不說了,想讓我追問他……他就是這麼幼稚。”
女人出神着,笑着,眼淚流着,
“……那時候,他說驚喜的時候,其實我就猜到了,但我還是配合着他,好奇地追問他,是什麼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