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師,卑職就先告退了。”
渾黃的河面上,目送着地府出入境管理處的鬼差將又一個溺死的魂魄帶離後,廉歌收回了視線。
轉過目光,廉歌注視着眼前寬闊而平緩的黃河河面。
隨着滾滾黃河水,順流而下,掠過或蜿蜒,或湍急的河流後,一人一鼠再次進入一段平緩開闊的河段。
此刻,已是翌日清晨,頭頂之上的天空卻還沒徹底亮開,顯得有些昏黑。
烏雲隨着風匯聚積蓄着,遮掩着整片天空,眼看一場驟雨就將來臨。
烏雲之下,一些鳥伸展着翅膀,低空盤旋着,不時發出幾聲啼鳴。
河面上,渾黃的河水隨着拂過的風,掀起陣陣漣漪波浪,依舊朝着下游緩緩流動着。
承載着廉歌的浮木,也隨着黃河水,靜靜向前。
看了眼這頭頂天空之上,愈加濃厚的烏雲,感受着不時從岸邊襲來的風,廉歌頓了頓,
看了眼肩上蹲着的小白鼠,廉歌重新盤腿在帶着絲絲水汽的浮木上重新坐了下來。
“……噠……噠噠……”
就在這時候,稀疏的雨滴從烏雲中滴落,滴落在渾濁的河面上,濺起陣陣漣漪,也滴在浮木上,發出輕微的拍打聲。
微微仰頭,看了眼密佈着烏雲的天空和已經開始落下的雨滴,廉歌驅使着法力,輕輕一揮手。
緊隨着,愈加密集的雨滴追隨着之前落下雨滴的腳步,拍打在了水面和浮木之上。
驟雨來臨,河面上盤旋着的鳥類,早已啼鳴着,遁入了山林之中。
急促的雨水不斷隨着呼嘯着的風,拍打着水面和岸邊的山林。
在術法的作用下,落下的雨水並沒有沾染到廉歌身上,在頭頂之上,便被阻擋着,分流着,滴落在浮木兩側。
微微看了眼頭頂,和拍打着水面的驟雨,笑了笑,廉歌收回了視線,
正要在這雨中繼續修行,突然,雨中一道身影映入眼簾。
那道身影距離廉歌很近,就從浮木旁側,從渾濁的黃河水中浮了起來。
其平躺在水面之上,從其身上還未腐爛的穿着和未腐爛的頭髮來看,這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人。
其面部已經發漲腐爛,兩隻眼睛去依舊直直瞪着,嘴微微張着,
在浮出水面後,其還算完整的鼻下漸漸冒出許多細密的泡沫。
“噠噠……噠噠噠……”
雨水滴落在這年輕女人身上,發出輕微拍打聲。
這並不是又一個溺死鬼魂,而是一具溺死的屍體。
看着這具已經有些腐敗膨脹的屍體,廉歌頓了頓目光。
天眼之下,這具女屍的魂魄並不在其體內,也不在周圍。
……
收回視線,廉歌繼續看着這具屍體,屍體入水的時間顯然已經較長,其身體裸露出的皮膚均已發皺,小腿位置的皮膚甚至已經有些潰爛腐敗,暴露出其內已經泡得發白的筋肉,被河水沖刷着正微微顫動。
整具屍體對比其身上的衣服上來看,已經膨脹了不止一圈。
目光掠過,廉歌在這女屍的肩般處微微停頓了下。
這女屍的手並沒有垂在身體兩側或搭在身上,而是被束縛在身後,透過渾濁的河水,勉強能看到一根粗麻繩,就捆在這具女屍的手腕上。
捆着手腕的那麻繩還多出來一截,正隨着河水飄蕩着,似乎是之前,其上還綴着什麼東西。
……
而就在廉歌注視着這具女屍的同時,驟雨狂風之下,漸漸有些洶涌着的河水也推動着廉歌身下的浮木和身側這具女屍,不斷向前。
女屍始終就緊隨在浮木旁側,似乎想要和廉歌同行。
“……爺爺,下雨了,我們回去嗎?”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聲音隨着風傳至廉歌耳邊。
聞聲,廉歌暫時從女屍身上收回了視線,循聲看去。
只見遠處,河面上,一艘小舟正飄蕩着雨中河面上,
湖面上站着兩個人,其中一人佝僂着身子,穿着一身蓑衣,頂着一頂草帽,手裡撐着一根竹竿,正在雨中穩定着腳下的舟。
另一人則穿着一身紅色雨衣,手裡同樣拿着根竹竿。
“……下雨了,更得在這河面上守着啊。”那佝僂着身子的人,撐着竹竿,轉過了身,對着那穿着紅色雨衣的說道。
聞言,穿着紅色雨衣的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爺爺,我們不回去……”
……
“誒,爺爺,你看到沒,那木頭旁邊好像有具屍體。”穿着紅色雨衣的人顯得有些驚喜,指着浮木旁那具女屍出聲說道。
“看到了,看到了……”穿着蓑衣的,是位老人,此刻聞言,點了點頭,放下了嘴裡叼着的煙桿,撐着竹竿,將舟撐到了女屍即將衝過的前路,
“……爺爺,屍體好像腐敗過頭了……這種屍體都沒人來認領,我們要把她撈起來嗎?”
舟攔住了女屍的去路,腐敗膨脹的屍體在舟前隨着水流,輕輕起伏着,那穿着紅色雨衣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看着腐敗的女屍,有些失望,
“小山,既然我們是吃死人飯的,那就對死人尊重些,光想着錢可不行。”穿着蓑衣的老人轉過身,對着他孫子說道,
“這飄在黃河上的,都是些可憐人哪,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哦……”穿着雨衣的年輕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撈起來嗎?”
“撈起來吧。擡回家照例放上三天,如果沒人來認領的話,就還是葬在原來那地方吧。”老人說着話,從舟上拿過兩根帶着鉤的短杆,遞給了他孫子一根。
他孫子接過後,便同着老人一起,一人勾住屍體的一邊,將那漂浮在水裡的女屍,緩緩拖上了舟。
“咚……”
輕微碰撞聲響起,屍體側躺着,躺在了舟上。
“……哎,還是個年輕女娃啊,也不知道是……”老人放下鉤杆,微微躬身,打量了眼。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捆着女屍的麻繩,
“爺爺,這是第二具了吧。”穿着紅色雨衣的年輕人蹲下了身,看着那捆在女屍手腕上,即便女屍屍體腐敗,也未脫落的麻繩,好奇地問道。
“作孽啊。”拿着那麻繩多出來的一截看了看,穿着蓑衣的老人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重新站起了身,
“走吧,小山,我們回去,回去報警。”
“不撈了嗎?”
“不撈了。”老人搖了搖頭,重新拿起了竹竿。
穿着紅雨衣的年輕人也拿起了竹竿,同他爺爺一起,撐着舟,朝着岸邊劃去。
……
旁側不遠,浮木上,一直處於隱形匿跡術法中的廉歌注視着那對爺孫撐着舟,在視線範圍內漸遠,微微頓了頓目光,
驅使着法力,手一揮,一陣清風襲來,身下浮木瞬間調轉了方向,朝着那岸邊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