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煙未及轉身,反手將承影劍向後刺出。劍未及觸及,人已從劍尖下閃開。江晴煙雙足一點,往前躍出,回過頭來,只見面前掠來一道影子。那影子來得快,劍來得更快。劍未拔時,劍氣已經由天而落,劍拔出時,牆土地壁紛紛破開。賀天狼、藤龍等人大驚,往後疾退。
江晴煙長劍揮出,劍氣散發出去,一時間滿殿只剩劍氣在飛。兩人交纏一起,兩把劍在瞬間不知交過多少回合,只剩一片影子在轉。地上忽然開出朵朵血花。
旁邊一個遁風堂弟子忽然厲聲慘叫,身上衣甲破碎,鮮血噴飛而出。關立德急忙扯住那人後背,往後扔出。賀天狼正容道:“劍氣傷人。”
關立德道:“什麼是劍氣傷人?”賀天狼道:“劍氣本是無形之物,只有劍客與劍相融,劍意存於心中,這劍氣方能發出。以劍氣殺人,無形無影。歷來使劍的一千人也未必有一人能使出劍氣,使出劍氣的那一人也未必能以劍氣傷人。”關立德道:“那江晴煙也會以劍氣傷人?”
賀天狼沉吟不語。關立德一張臉白了起來,暗道:“江晴煙看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竟會這無形劍氣……可我練劍三十餘年,至今也未悟出劍氣。”
方中詠捂着傷手道:“這無形劍氣那般難使,那一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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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殿中一團白影一團黑影纏在一處,長劍互碰“噹噹”細響。忽見那黑影向後一躍,挺劍往地上一掀,地壁翻飛而出。江晴煙挺劍劈開,那黑影已貼上前來,無邊劍氣自周圍而出。
江晴煙身處劍氣之中,如滔滔海浪中一葉扁舟,站立不定。劍氣愈近時,那個人便愈近。江晴煙只看到一張蒼白得可怕、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臉上的那雙眼睛深邃明亮,似看透了一切。
藤龍變色道:“傾城一劍,他使出了這一劍,看來是動了真格了。”賀天狼望向藤龍,道:“你知道他是誰?”藤龍道:“他是我們教中之人,他的武功,即便是我,也未必是他對手。”
那一劍去時千山萬水似乎已然停在一瞬間,而每個人的呼吸也止在此刻。
江晴煙似乎忘了一切,忘了動作,忘了舉劍,也忘了周圍的一切。似乎所有人所有東西都是不存在的,連他自己都是不存在的。天地混沌一片,如一個球,將他包裹其間。眼前只有那個人,那一把劍。劍是冷的,眼睛更冷。那是一雙由生到死、由死至生的眼睛,與他的劍一樣,向來只分生死。
江晴煙忽然驚醒,承影劍直直刺出,穿過劍氣中央,沒入黑暗之中。劍氣在一瞬間已停了,只剩劍下滴答滴答的血珠。
面前是一個黑衣男子。那男子有一張削瘦的尖臉,粗看並不如何英俊,細細打量卻發現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煞是讓人想多看一眼。那男子也在打量着江晴煙,右手將長劍斜豎向下,劍尖頂在地上,沒有一絲顫慄。
藤龍、賀天狼等人臉色大變,死死盯着面前兩人。尤其是藤龍,臉上佈滿了不可置信與駭然之色,彷彿不信眼前會有此事。他擦了擦眼,仍是不能相信。
那男子低聲道:“你再刺入試試。”江晴煙的臉也不比男子好到哪去,滿臉看不到一絲血色。右手緊握着承影劍,劍尖刺入男子的右胸中,只刺入一分,便再也刺不進了。男子的另一隻手握住了承影劍,那鮮血從劍刃流下,滴落地上。
江晴煙拔劍而出,低垂在地上。
藤龍道:“少主!”上前給那人點住胸口穴道。那人道:“我沒事。”
江晴煙道:“我再刺入三分,你就有事了。”那人道:“可你刺不進了。我卻能殺你。”江晴煙道:“你雙手被我制住,要怎麼殺我?”
那人道:“殺人未必要用手,何況……你以爲我雙手被你制住了嗎?”轉過身來,斜視洪天寶、關立德等人。洪天寶等人被他一看,都不禁背冒冷汗,臉上變色。
那人道:“廢物就是廢物,被人打成狗也只會吠叫。”四人雖不知此人是誰,但見他武功之高,遠超自己,面面相覷,不敢答話。
藤龍道:“少主,這些人自然只會叫。”那人道:“會叫還好。”賀天狼道:“屬下參見少主!”
那男子道:“你是賀天狼?”賀天狼道:“是。”那男子道:“我認得你。我聽說有個法王被江晴煙斬了一隻手,可就是你了。”賀天狼臉上又青又紅又白,張口又止。
江晴煙冷冷環視了洪天寶等人,收了承影劍,轉身離開大殿。那男子看向他,道:“他被我的劍氣重創,竟還有力氣離開。此時只要一個人去推他一把,他便要倒了。”
方中詠等人相顧大喜,抄了兵刃跟出大殿。
江晴煙走出七、八步,前面有個婢女迎了上來,道:“江法王,教主有事請你。”後面方中詠等人正好跟來,聽到這句話又嚇得轉身離開。
江晴煙斜視後方,道:“去哪?”婢女司棋道:“去星羅樓。”
星羅樓與攬月樓相對,立在深山密林中,左右清靜無人。神通便在樓上飲茶,江晴煙第三次與神通相見,忽然發現此人不同了,多了幾分溫和與從容。
樓上只有一張桌子、兩隻椅子。桌子上是三杯茶、一個小茶壺、一壺開水。唐朝之人多愛飲酒,認爲酒是高雅居上的,而茶反而次之,神通卻飲茶不飲酒。
江晴煙在神通面前坐下,司棋便站到神通右手旁。神通打量着江晴煙,道:“你被鱗兒傷了。”江晴煙暗地心驚,卻不知該怎麼說。
神通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爲什麼知道?你臉色蒼白,全身失力,即使你着力忍住,雙手也止不住輕微顫抖。你傷在劍氣入體上,會使劍氣的只有鱗兒。”江晴煙終於忍不住問道:“他是誰?”神通道:“我的義子。他不會無緣無故傷你……嗯,是你做了什麼事吸引了他,是遁風堂關立德他們去找你麻煩,被你所傷,鱗兒纔會出手。”
江晴煙道:“是。”神通道:“你既受了傷,鱗兒想必也受傷了。”他頓了頓,道:“鱗兒本來在深山練劍,不會出來。哼,是有人故意叫他出來找你麻煩的。”江晴煙不禁對面前此人多了幾分佩服。
神通衝滿了茶,道:“請喝。”江晴煙端起喝了一杯。神通道:“你入我教中,想必也不是真心,只是一時應付,以保周全是吧?”見江晴煙臉上變色,微笑道:“你不用這樣,任何人到了這裡都未必是真心想要入教,等他體會到神功的神奇之處,方會死心塌地的學。”
江晴煙道:“你所謂的神功,便是與人合歡,吸入精血內力的邪功?”神通道:“不對!你是誤解了它。你問天地之間,哪處不是強奪強取?天要拿你性命,也不給你掙扎。我強則天下任我取拋,我弱便任人掬取,這向來是正道。”江晴煙搖頭道:“正道並非如此,正道是我修我身,我持我心。”
神通立起身來,哈哈大笑道:“愚蠢!你站在自己的天地中去想天地,你以爲天地真是如此?現實本便是一頭猛獸,你若強了,它奈何不了你,你若太弱,它便挑你下手。”
江晴煙道:“天地如何我不知道,我只修我心清明。你所謂的神功,我也看不上眼。”將之前神通在大殿上賜的九冊神功取出來扔到桌子上。
神通搖了搖頭,道:“你太幼稚了。”江晴煙道:“我幼稚?只怕是你幼稚!”神通道:“你認爲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江晴煙道:“你我不知道,我只看到賀天狼吸人精血,至人枯亡,藤龍陰險狡詐,心存歹毒,君醉花兩面三刀,虛情假意,上上下下都想練什麼神功,都是如此。”
神通道:“你看到的,便是我先給你們看到的這個世界。”他搖頭冷笑,道:“遲早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有多幼稚的。”
江晴煙不言不語。神通道:“九冊神功你不要?”江晴煙道:“不要。”神通重重的哼了一聲,背過身看着樓外。
神通道:“到了這裡什麼人都會害你,只有努力修練神功,達到巔峰之狀,方能平安。你要安逸,便要站得越高。”
江晴煙道:“你不怕有人害你?”神通道:“想害我的人很多,我站得越高,想害我的人越多,卻越難害我。”他斜過臉來,道:“你與司棋回去吧。”江晴煙轉身下樓,走到半路又見到洪天寶等人。
洪天寶等人本來阻在半路,想攔截江晴煙,只是見他身邊跟着司棋,互顧幾眼,又咬牙切齒的下去了。
江晴煙道:“他早就預料到有人在等我了?”司棋道:“是。洪天寶這些人,就是不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