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酒樓聞聲
林夕道:“他便在前面溪池中洗澡,我去叫小孩偷他衣服,三娘在旁看着,教他不敢出來!”那馮三娘雖是女子,但也是豪邁之人,對於看男人洗澡竟也不懼,笑道:“好,我看他敢不敢出來見我!”一起往路上走去。
馮三娘道:“楚公子,你是怎麼騙他去洗澡的?”林夕道:“我將他騙入糞坑之中,讓他弄了一身屎,他自然要去洗澡,只是他卻把兩件寶物也帶進池中了。”馮三娘笑道:“楚公子放心,他既得罪了公子,我教他身上無半點東西!”
林夕笑道:“那便多謝三娘了。待會我不便出去,便藏在後面草叢中。”馮三娘道:“你儘管看我怎麼耍他!”林夕道:“正是。”在村中找了四、五個小童,交待完畢後又取了五枚銅板給他們。那些日林夕進城無錢,自去商賈富豪家搜取銀兩,也不愁沒錢可給。
那四、五個小童笑嘻嘻接了銅板,其中一個長得壯些的道:“你放心便是,我們在這裡最會偷東西了,何況幾件破衣服!”和馮三娘往山上溪池去。
那徐風吟本來已然洗畢,只是始終覺得身上有味,開口即是屎味,當真噁心難忍,在池子中又搓又吐。幸好此池與山溪相接,又有一道泉口流往山下農田,水來則流走,纔不至於越洗越髒。
他在池中搓澡,忽見草叢中鑽出幾個小腦袋,一雙雙大眼正看着這邊。徐風吟雖貴爲崑崙山少主,可被這麼一看也是嚇了一大跳,叫道:“是誰?”
草叢中鑽出兩個小孩,跑到岸邊,將徐風吟那幾件髒衣服拿了便走。徐風吟微微一怔,道:“這兩個小孩子拿我的髒衣服做什麼?”忽然想道:“不好!衣服被他們拿去,待會我穿什麼?”大叫:“小孩!把衣服還給我!”往岸上跑來。
忽有一個聲音笑道:“喂!你在這洗澡嗎?”徐風吟剛衝到岸邊,見岸上站着一個笑吟吟的紅衣女子,容貌很是美麗,年紀也便二十來歲。雖是一個女娃子,卻嚇得徐風吟“撲通”一聲往池中便跑,鑽到池子中,大叫:“你是誰?幹嘛偷看我?”
馮三娘瞪了他一眼,道:“我要看你洗澡還得偷看?小子,你身上有什麼東西老孃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還用得偷看你?”
徐風吟道:“那便快走!”馮三娘道:“我偏不走了!我老遠就聞到一股臭味,走上來就看見你,想來這臭味是你身上的。”
徐風吟道:“我被兩個小孩戲耍了,騙我掉進糞坑。小姐,你是哪裡人?有衣服嗎?”
馮三娘道:“有啊!”徐風吟大喜,道:“小姐給我一件衣服如何?我徐風吟願以千金報謝。”
馮三娘聽到徐風吟三個字,心下微微一驚,暗道:“徐風吟豈不是崑崙山少主?若此人沒說慌,那楚公子得罪的人不便是崑崙山少主?這可不好辦了……”細細打量徐風吟的面孔,越看越像那崑崙山少主。心道:“若真是此人……我可不得透露名姓,惹來大禍。更不能讓他看出來我是誰。”道:“我有衣服,便是我身上穿的。你也要嗎?”
徐風吟道:“那小姐再去拿一套,就當與我個方便吧!我衣服被兩個小孩拿走了,就算在也穿不得了。求小姐給我套衣服吧!”
馮三娘道:“我便只有身上這件衣服,也沒別的給你。”徐風吟道:“那請小姐幫我在鄉村中買一套,只要能穿便行!我願以千金相換!”
樹叢中突然鑽出個小腦袋,道:“真的嗎?給你一套衣服你便給一千兩黃金?”徐風吟見是之前偷他衣服的小孩,大怒道:“小孩!還我衣服!”欲衝上岸來,又想起有個女子在岸上,走了兩步又停了。
那小孩鑽出草叢,向徐風吟做了個鬼臉,道:“要打我你上來啊!你敢上來嗎?”徐風吟又好氣又好笑,道:“你……你把衣服還給我!”
馮三娘抱胸看着,笑道:“喂!這孩子偷你衣服你便上來抓他啊!你們男人不就是多了兩個龍眼一根枝嗎?又不是沒見過,怕個什麼?”
徐風吟被弄得哭笑不得,哀求道:“小姐,求你給我身衣服吧!你給我衣服,我給你銀子。”那小孩道:“真的嗎?我給你衣服你給我銀子?”徐風吟不理會他,仍看着馮三娘。
馮三娘扶着額頭道:“你別看我了,看得我害怕,我沒衣服給你。你求這小孩吧!”徐風吟道:“你……小姐能不能離開這裡?”馮三娘道:“我幹嘛要離開這裡?我偏要在這看。還有我要是離開了這小孩被你打了怎麼辦?徐公子,你身爲崑崙……你身爲大人,可不能打小孩哦!”
徐風吟道:“是,是。”那小孩道:“喂!你要不要衣服了?”徐風吟道:“要,要,快把我衣服還我!”
那小孩也是大膽,走到池邊,伸出小手,道:“一千兩拿來!”徐風吟哭笑不得,道:“我現在哪有一千兩?你先把衣服還我!”那小孩氣嘟嘟的挺起嘴,道:“你騙我,哼!你騙我!”忽然解開褲襠,往水中撒尿。
徐風吟叫道:“你在幹嘛?”小孩道:“撒尿啊!”徐風吟又氣又急,道:“你……你……”想上岸去又見那紅衣女子立在周旁,當真無可奈何之極,道:“我現在身上哪能取出錢來?你把我衣服還我,我穿上後就給你錢。”
馮三娘道:“你看一個小孩都比你大膽。嘿嘿!小孩,那你把衣服還給他吧,不過估計他給你一千兩你也搬不動。”小孩道:“不行,大人最喜歡騙人了,你先把一千兩給我。”
徐風吟大怒,道:“你別讓我上岸,否則我教你知道……”話未說完,旁邊“撲通”一聲砸下一塊石頭來。徐風吟大驚。
又一個男孩鑽出草叢,拿起石子便砸徐風吟,道:“砸死他!他肯定要向我們的父母報信,說我們不好!”另一個小孩也搬石砸去。
徐風吟在水中急閃亂鑽。馮三娘看得哈哈大笑不停,道:“你……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被幾個小孩耍成這樣?”
徐風吟大叫:“停,停!我不會說給你們父母聽的!”兩個小孩停了下來。先一個小孩道:“你還要不要衣服?”徐風吟道:“要,要!”
那小孩道:“錢呢?”徐風吟哭喪着臉,道:“我現在當真沒錢……別砸,別砸,我給你這個,你看,是金子做的,你把衣服還我。”取出定靈真塔扔上岸去。
那小孩撿過真塔,臉上堆笑,道:“好,還他衣服!”草叢中又鑽出一個小男孩,取了一件長衫扔進水中。徐風吟顧不得髒忙穿了上去,道:“怎麼才一件?我的褲子呢?”
那小孩道:“你這破塔值一千兩嗎?頂多五百兩,不對,是五十兩!給你一件衫還是我虧了。喂!你還有什麼東西?”
徐風吟道:“把褲子還我,我再給你一把劍。”將護體寶劍也扔上了岸。那小孩笑嘻嘻的道:“我要這劍,這劍好玩!”又叫另一個小孩將褲子還給徐風吟,結伴走了。
徐風吟取褲子要穿,卻見中間破了一個大洞,怒道:“那羣小孩,別讓我抓到!”馮三娘雙手掐腰,哈哈大笑道:“你……你何必和一羣小孩計較這個呢!虧你還是崑崙山少主。”大意之下,說漏了嘴。徐風吟臉色一變,道:“你知道我是誰?你是何人?”
馮三娘道:“我……那個……”徐風吟見馮三娘一身紅衣如豔陽,腰間佩着彎刀,容貌清妍秀麗,在紅衣襯配下更顯嬌美。霎時間想起一個人來,叫道:“‘紅衣女’馮三娘,是你!”馮三娘見被他拆穿,也不否認,哈哈一笑,道:“徐少主,你認出我啦?”
徐風吟道:“認出來了。”馮三娘道:“徐少主,你慢慢穿衣服,三娘先走啦!”轉身離開。徐風吟見被認識之人撞見醜相,又羞又惱,更不敢相看。暗道:“我此次可真是丟盡了臉了!若馮三娘傳了出去,我哪有面目再見人?好在馮三娘身爲女流,應該不會說這些。我得趕緊去追那幾個小孩,拿回定靈真塔和護體寶劍。”忙穿上了衣服,也不顧褲子已破。
林夕早藏在周旁,見那幾個小孩戲弄徐風吟,騙到定靈真塔,心中大喜,悄悄溜了出去,找到那羣小孩,道:“來,給你錢。”取了銅板出來。哪知那長得壯的小孩把定靈真塔、護體寶劍藏到身後,道:“不行,你得給我們一千兩,他之前說了,這兩件東西值一千兩!”林夕一怔,想不到這小孩竟跟自己要起錢來。道:“我沒有一千兩。”
那小孩道:“那我不給你!哎喲!誰打我?”馮三娘站在他背後提着他的脖頸,笑道:“你這小孩子,還欺負起大人來了。我沒有一千兩,只有五兩要不要?”小孩道:“要,要,你別打我!”
馮三娘把他放了下去,從他手上拿了寶塔寶劍,又從懷中取出五兩銀子給他。那些小孩生在貧窮人家,哪裡見過五兩銀子,頓時閃花了眼,怔住了魂,接過銀子尚如身處夢中一般。
馮三娘道:“小破孩,還不去分銀兩!”那小孩道:“走,我們走。”與另外幾個小孩往西邊田道走了。
馮三娘將真塔、寶劍給了林夕,笑道:“東西到手。”林夕笑道:“還要多謝三娘了,我請三娘吃飯。”馮三娘道:“吃飯不要,喝酒就來。”
林夕一怔,道:“三娘也會喝酒?”馮三娘瞪視着他,道:“如何不會?”林夕道:“那三娘酒量如何?”
馮三娘笑道:“酒量不行,但肯定能喝趴你!”林夕大笑道:“好,我們去飲酒。”馮三娘道:“走!”
林夕舉足欲走,忽想起一事,道:“且慢,我的一個朋友被收進塔中,我先把他放了再說。”舉起定靈真塔,弄通了其中關竅,運鬼力轉開寶塔,將常笑放了出來。常笑出得寶塔,長吁了一口氣,道:“我只道此次要死在塔中了,多謝相救。”
林夕道:“你幫我,我救你,理所應當,又何必說這些話。”常笑大笑道:“好,我不謝你。”
馮三娘道:“你這人可知定靈真塔的厲害?”常笑道:“自然知道。那定靈真塔可壓人,可收人。壓人五嶽齊崩,收人烈焰焚心。”馮三娘道:“但我看你似乎一直不怎麼害怕,出來時也是笑着。”
常笑哈哈大笑,道:“我名便叫常笑,自然要常常笑着。也有人問過我爲什麼經常笑,只是因爲我珍惜每一寸陽光,知足,便一直在笑。”
馮三娘抱胸笑道:“你叫常笑,那有沒有常哭的?”常笑大聲道:“有!當然有!黑夜離不開白天,常笑離不開常哭,世間莫若如此。常哭是我孿生兄弟,但是哥是弟也分不清了。”馮三娘道:“那你們兩個在一起豈不是一哭一笑,哈哈!也是好玩。”
常笑道:“我們不會在一起的。”忽然望着西邊落日之處,仰天黯然長嘆。馮三娘道:“你既然是常笑。又嘆什麼氣?”常笑道:“常笑也有要哭的時候。你看,這日頭漸漸落了,真是可怕。”
馮三娘道:“日頭落了有何可怕的?”常笑搖了搖頭,道:“我本來聽你們說要去喝酒,也想一起去,如今看來不行了。日後有機會再見!”往西方飛去。
馮三娘怔道:“他這是怎麼了?”林夕道:“常哭在黎明離開,常笑在黃昏離開。三娘,我們去喝酒。”與馮三娘出了鄉村,到了十里後一個小城鎮。他們都有法力,運風而飛,只不一會便到了。只是始終比不上夜落,天已黑了。
兩人找了家酒樓,到樓上坐了上座,吩咐上來幾盤肉菜,幾罈好酒。馮三娘斟滿兩個酒碗,笑道:“楚公子,來,喝。”酒來則幹。林夕道:“幹!”也端起飲盡。
馮三娘道:“楚公子,那常笑似非常人,我見他步法詭快,似乎不太尋常。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林夕道:“他不是人,而是鬼使。”馮三娘一愕,道:“原來是鬼使,可身上怎麼沒有鬼氣?”
林夕笑道:“這得問他了。”說話間又飲了幾碗酒。馮三娘道:“看來與我一樣,我雖是女子,但身上也沒半點女氣。”林夕笑道:“這話倒真是!三娘確實像個男子。”
馮三娘道:“什麼真是啊!我便是女的!”又喝乾了一碗酒。林夕道:“三娘,那日在小傳教鐵索上,我見你武功極好,與小傳教高手郭應天在鐵索上游打,不遜於他。那郭應天叫你紅衣女鬼這又是怎麼回事?”馮三娘惱道:“我喜歡穿紅衣,便有人給我取了個‘紅衣女’的外號,後來被人亂傳,一個叫我紅衣女鬼,一個叫我紅衣女狼。老孃是鬼嗎?是狼嗎?真得把這羣亂傳的小人一個個挖了舌頭!”
林夕心道:“我看你蠻橫得很,這紅衣女狼倒也不錯。”馮三娘見林夕臉色,道:“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是狼啊鬼啊!”林夕賠笑道:“沒有,三娘英姿颯爽,有男兒風采。”
馮三娘道:“你便說我像男子就是!”林夕道:“是。”馮三娘道:“是你個頭!”她喝起酒來,愈加大膽。先前對這位救命恩人尚是敬重生畏,但此時愈說愈覺親近,說話也隨意起來。馮三娘道:“你看徐風吟失了寶塔寶劍會不會氣死?”
林夕笑道:“我猜不會,但也要氣死半條命。”兩人哈哈大笑起來。林夕又道:“三娘,我名字並非叫楚更雨,上次用的是假名。我真名實姓叫林夕。”
馮三娘道:“我便猜你上次說的假名。”林夕怔道:“爲何?”馮三娘道:“我聽過楚更雨這名字,是飛雲山掌門聶亮的徒弟。那聶亮修爲與我一般,他徒弟自然更不如了,我被小傳教高手抓了,你能救我出來,怎會是他徒弟?”
林夕心道:“徒弟武功高過師父也有的,不過我確實不是聶亮的徒弟。”道:“欺瞞三娘,是林夕不對。”馮三娘笑道:“真名假名都是一樣,楚更雨也好,林夕也好,總是一個名字而已。”她喝了幾碗酒,漸感熱了起來,起身脫了一件上衣,放到樓攔上。只剩一件貼身紅衣,胸脯愈顯得碩大。
林夕道:“正是。即便是無名,也是一個人。即便有名,死後也什麼也無了,名字總有一天會被人代替。”忽然長嘆一聲。
馮三娘道:“你嘆什麼氣?”林夕道:“我……”惆悵長嘆,道:“曾有一個女子出現在我生命之中,後來因一些事走了,我無力追回。現在即便我有這個能力了,也再找不到她了。”馮三娘嘆道:“落花有數,人去自然。不必如此。”
林夕道:“落花有數,人去自然。”馮三娘移動椅子,坐到林夕身旁,撫住他的左手,道:“不必悲傷了,往事已成定數。”
林夕道:“是極!我林夕還沒碰過女人,還得盡興而活纔是!”馮三娘笑道:“你叫我一聲姐姐。”林夕也是喝得半醺,醉意朦朧,道:“姐姐。”
馮三娘笑道:“好弟弟。”抱着林夕臉龐,在他左臉上親了一口,道:“姐姐賞你的。”她本爲南方一帶的少數民族,生性大膽豪爽,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拘束於禮。親林夕一口也是歡喜之下,情不自禁的示好之舉。
林夕一怔,忽然放聲哈哈大笑,甚是開心。馮三娘道:“別笑!這是我第一次親一個男子,你笑我就想打你。”林夕道:“那我不笑便是。”
忽聽樓下有人厲聲叫道:“原來果是你們偷我寶物!”又有一人大聲道:“徐公子,待我來收了這對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