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揚思緒敏銳,一瞬間就從李雲逸給太聖的回覆裡聽出諸多不對。
李雲逸是如何知道於良等人現狀的?
計劃?
計劃不如變化快!
更何況,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觀察李雲逸,從未發現後者出來半步,更和鄒輝風無塵等人沒有任何交流。
他是如何同於良他們聯繫的?
都是疑點!
更重要的是,李雲逸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於良他們昨夜遭遇了危機?既然如此,爲何不派人解救?
他,到底是什麼心思?
譚揚的臉色越發凝重,之前聽聞於良等人兩日內定會歸來的欣喜早已蕩然無存。
正在這時。
“譚揚長老何必懷疑這麼多?”
太聖的聲音於耳畔響起,譚揚本能擡頭望去,隨口道出心裡的真實想法。
“自然是怕他對我巫族不利……”
可是,當他看到太聖緊蹙的眉頭,望向自己凝重的眼神,眼瞳立刻一凝,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懷疑?”
“你在質疑我的判斷?”
太聖面色不改,直接點頭,認真道。
“是!”
“太某早在上次新兵營就隱有覺察,譚長老似乎對李雲逸抱有莫名敵意,把他視爲敵人。”
“太某不解,還想聽聽譚長老心中到底如何是想,今日又爲何表現的如此狂躁。”
狂躁?
譚揚眉毛一挑,眼底已隱隱顯出怒火。
“你在質疑我?”
“還是在指責我?”
太聖仍然神色自若,並不因爲譚揚話語中的怒氣動容,冷靜道。
“兩者都有。”
“難道譚長老自己不認爲,若不是因爲長老今日衝動舉動,李雲逸才這般對我巫族?”
“若非如此,本座也不需要再稟告吾王,浪費了整整一天時間,直到現在才終於知道於良他們當前的狀況吧?”
“更何況,我巫族與東齊血月魔教直接交手的兇險和後患,譚長老應該比我更清楚。”
太聖挺胸拔背,字字清晰,如一柄柄利刃插向譚揚。聽到太聖說到於良等人時,譚揚似乎還要發怒,直到最後一句話落定,他臉色立刻一變,同樣仰起頭,直視太聖,絲毫不怵。
“老夫自然知道其中兇險。但是,這李雲逸又豈非包藏禍心,他……”
“包藏禍心?”
太聖眼瞳眯起,眉頭緊蹙,緊緊盯着譚揚。
“此話何解?”
“只是因爲譚揚長老自己的懷疑?”
“據我所知,譚長老於新兵營所做之事,也是因爲自己的懷疑吧?懷疑李雲逸對我巫族有所圖謀。”
“但不知,譚長老究竟有何證據?”
“只因爲他拒絕了在我巫族建立青雲塔?”
“自保之心人人有之,起碼在太某看來,李雲逸所作所爲沒有任何問題。起碼,他沒有隱瞞青雲塔的存在,對我巫族未來更是有利。”
有利?
譚揚這次是真生氣了,眼瞳眯起,如一條藏在暗處的毒蛇,死死盯着太聖的眸子,似乎要洞察他的內心。
“所以你認爲,這一切都是老夫自己一意孤行所致,爲了個人利益?”
“敢問太護法,老夫私心在於何處?我幽魂族私心在於何處?”
“今日護法這番質疑,是護法自己的想法,還是吾王之意?”
太聖聞言一滯,然後搖頭。
“無他,是太某自己的想法。”
“我自然知道譚長老一心爲我巫族……”
太聖似乎想要緩和氣氛,卻被譚揚粗暴打斷。
“那不就夠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是人族,我爲巫族,爲何不能提防?”
“說老夫猜疑心重也罷,做事偏激也罷,老夫一心爲我巫族,天地可鑑!”
“若是太護法找不出老夫只爲私心的證據,以後,還請不要再讓老夫聽到這樣的話!”
“你雖爲護法,我爲長老,同爲吾王做事,地位相同。老夫要做什麼,也無需向你解釋太多!”
譚揚臉色陰沉,明顯在壓抑心中怒火。太聖眼瞳一顫,知道自己的勸說已經失敗,無奈嘆息。
“也罷。”
“長老所言極是,本座的確不能指揮長老之行。只希望譚長老能聽太某一言,如今李雲逸於我巫族是爲有利,精誠合作方爲王道,亦是吾王旨意,有些無端猜想,可以暫且擱置一旁。”
“就如今日,只要確定於良他們能夠平安歸來,豈不是好事一樁,長老又何必吹毛求疵,再挑事端……”
挑事端?
譚揚聞言臉色再變,正要反駁,太聖連忙道。
“這只是本座一人所想,或有紕漏。但,我巫族未來纔是關鍵。”
“最近李雲逸已經展現強勢,對於巫族更是心生不滿,本座只是真心不想看到那種情況發生。”
“長老看李雲逸不順眼,本座可以理解。但若是因爲這些猜疑影響到南楚與我巫族的合作……只怕本座無權隱瞞,只能如實彙報吾王,由他定奪長老去留了。”
影響合作。
去留?
譚揚眼瞳驀地一縮,卻看到太聖絲毫不讓的看着他,兩人視線在虛空碰撞,竟有金芒閃爍!
“這是威脅?”
太聖搖頭。
“不,只是警告。”
“所以,還請譚揚長老好好想想……好自爲之。”
說着,太聖朝譚揚一拱手,再也不看一眼,直接退出了營帳。
營帳內。
譚揚眼底血光頻閃,望着太聖離去的方向,似乎在壓抑着心頭的無盡怒火。
這場對話的碰撞,看似只是太聖對他的懷疑,並且最後也是太聖主動離去作爲結束,但譚揚知道,這一場口舌之爭,他已經輸了!
不是輸於太聖的口舌之利,而是……
藺宥!
太聖表面說這次質疑是他自己的心思,但,實際上呢?
他並沒有看到藺宥的第二封親筆回信,是太聖轉述告知的,上面除了有對李雲逸的追問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東西?
太聖……
他也站在了李雲逸那邊?
“愚蠢!”
“愚蠢至極!”
譚揚此時赫然有種砸牆宣泄的衝動,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眼底精芒閃爍,理智分析。
今日看上去只是他和太聖兩人的對話,但他知道,這實際上真是巫族內部的兩個不同的陣營,對李雲逸態度的兩個陣營。
其中一方,當是以他爲首,當李雲逸之名被南蠻巫神提及,作爲巫族入世的領路人時,就曾直言,巫族當用絕對的力量把李雲逸徹底掌控。
哪怕是領路人,也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而這一決定,遭到了另外一羣人的抵制。
“他是巫神大人的門徒,想要掌控何其困難?更是冒險!”
“合作,更爲合適。”
“以南楚東齊爲戰場,我巫族先行了解外面的世界纔是最合適的開始。”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譚揚是站在前者的,只是礙於大局,才選擇了後者。但是,當青雲塔出現,看過了李雲逸的諸多手段,他立刻意識到,李雲逸身上的潛力和他們巫族面臨的處境。
大勢之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所以,新兵營歡迎巫族大軍之後,他對李雲逸的態度立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至少站在他這一邊的太聖,竟然會對他說出這番話……
譚揚很憤怒。
甚至有些憋屈。
因爲他自認爲,自己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是爲了巫族的未來,爲了自家巫族不被李雲逸干涉,現在卻遭到了太聖這般質疑,讓他如何不心裡難受?
但他更清楚,這種大義上認知的不同,短時間是無法改變的。更何況,除了自己的推演,他也的確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李雲逸確實有這個心思。
所以下一刻,譚揚已經收拾心情,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證據,總會找到的。”
“我就不信,你永遠不會露出馬腳!”
譚揚望向遠處,鋒銳的目光如同穿破層層屏障,落在了宣政殿李雲逸的身上,精芒四射。
至於太聖……
他已經不多在乎了。
“剛愎自負!”
他同樣不屑於巫族內部那些認定和李雲逸結成同盟才能給巫族帶來好處的想法和人,臉上滿是冷笑,移目眺望東方某處,眼底燃起火熱。
“巫族的未來,可不在你們手中!”
譚揚有底氣。
那就是於良他們。
他相信,在自己的教導之下,於良等人定能認清局勢,認清李雲逸的“真面目”,從而肩負起巫族未來的命運。
同樣,這也是他心裡最大的希望!
掌控未來,纔是王道!
……
譚揚太聖這次對話無人知曉。
而經歷今天的混亂之後,接下來的兩天,雖然一切還在如常進行,南楚的內政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但籠罩在整個皇宮上的氣氛卻越來越沉重了。
風無塵鄒輝等人更能清晰感受到這份壓抑的強烈,隨着時間越發沉重。
因爲。
李雲逸對太聖所說的兩天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於良他們,真的能夠平安回來麼?
如果不能……
風無塵鄒輝等人簡直不敢往下想。哪怕,於本心而言他們再相信李雲逸,這一刻也不得不多想。因爲和譚揚一樣,他們更加確認,這些天,李雲逸從未和外界有過任何聯繫,包括太聖到來質問之後同樣如此。
在這種情況下,李雲逸如何能保證於良他們能“如約”歸來?
終於。
第三天。
傍晚。
李雲逸之前對太聖保證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風無塵鄒輝早已拋下手中所有事務,趕到宣政殿前,眉頭緊鎖,忌憚地望着骸骨營方向。
一股無形的威壓從骸骨營呼嘯而來,震盪虛空。
是譚揚!
從正午開始,他就放出了威壓,似乎早已急不可耐,只等李雲逸“爽約”,就要立刻出手製裁或抗議。
雖然人沒露面,但強烈的意志一直籠罩皇宮內外,讓風無塵鄒輝怎能安定?
“呼!”
莫虛也現身了,感受着來自譚揚的強烈威壓,臉色凝重,手心握起,一枚晶石藏於其中。
是趙天印離開之前就給他的一道傳音石,其中更有前者一道分靈在沉睡,只要一捏碎,就能召喚而來。
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李雲逸遭受巫族“制裁”。
可以說這一刻,幾乎所有人的心都繃緊了,等待這場風暴的降臨。
終於。
呼。
西方夕陽落下最後一縷餘暉,宣政殿前所有人精神一震,齊齊望向骸骨營方向。
他們感受到了譚揚的氣息,動了!
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志,正在飛速趕來!
“王爺!”
風無塵鄒輝等人心頭一震,立刻望向仍然一片平靜的宣政殿,正要詢問該如何處理,突然。
“轟!”
高空之上,一道如雷爆鳴突然響起,甚至直接壓過了譚揚蒸騰的威壓,所有人訝然望去,只見金芒破空,一艘巨大的靈舟從天而降,直接越過已經闖入衆人眼簾的譚揚,朝宣政殿落來。
而就在它降臨之前,靈舟大門已經開啓,一道血紅的身影從其中踏步而出。
他的氣勢並不驚人,遠遠無法達到同聖境媲美的程度。
可是,就在他現身的一瞬間,看到他的一張臉和身上如潮的血色,所有人精神一振,風無塵等人更是眼瞳猛地亮起。
至此。
譚揚的驚呼才終於傳來。
“於良?!”
不錯。
千鈞一髮降臨的,確是於良。
只是今日的於良,和離開之前的他,卻已然有了千差萬別的變化,就連最熟悉他的譚揚,都忍不住眼瞳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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