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神通側目看向身後的三丈神藥。
青桃神光高懸。
聞聽此言的衆聖驚怒交加。
神藥本就是大教的。
不管是羅天封還是老天王,本質上都是屬於大教內鬥。
可是塗山君卻不一樣。
哪怕他是神兵之靈,對於阿修羅族而言終究是一個外人。
尤其這位器靈一看就不好惹。
不軟弱也就罷了,還很像魔兵。
一言不合便將幡主攥於手掌。
也不知道是要以教主來威脅老祖,還是想要抽出教主神魂充盈魂幡。總而言之,這個器靈寶物和他們知道的器靈寶物很是不同。
老天王會敗,老祖卻不會。
聖人和道君是天壤之別。
恰是知道這一點,羅蠻平趕忙起身,想要開口勸說塗山君不要再爭。
倒不是因爲神藥歸屬的問題,而是實力最純粹的差距。
修行界極少出現越階戰鬥。
哪怕有也是同境界內的,比如前中後期有一些說法。
面對道君,那可是第四步之於第三步,是生命本質的差別,根本就沒有贏下的可能性。
既然老祖無意出手,不如就此作罷。
否則一旦出手,就一定要分個高低,乃至於生死。
塗山君當然明白道君的強大。
正因如此,他纔會在此刻開口。
阿修羅族老祖陷入神藥大陣不知道多少年,一身實力絕不可能鼎盛,剛纔又內部出手破陣,當再弱三分,以十方鬼王殺生陣並不是沒有戰勝的可能。
羅天涯已料定器靈的話語將激怒老祖,老祖定會出手鎮壓。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器靈的末路。
其他的聖人也是同樣想法,唯有魘藏看懂了塗山君。
他感覺事情可能並沒有想象的這麼樂觀。
老天王身亡神魂飛入尊魂幡。
按照他得到的情報。
尊魂幡和器靈的表現還要更上一層樓。
有老天王這位虛幻道花的半步道君,器靈如今到底是什麼實力還未可知。
但是,剛纔的哪一方殺陣仙圖一定會增添一位強大至極的鬼王,以殺陣表現出的戰力,該是沒有任何聖人能抗住。
聖人不行,道君呢?
存疑。
不真正的出手相搏,誰也不清楚。
羅神通微微頷首:“可。”
“什麼?!”
衆聖驚詫不已。
甚至一度以爲自己聽錯了。
然而他們失望了。
羅神通確實沒有阻止塗山君收走神藥。
彷彿神藥並不是什麼天材地寶,而是路邊的不知名的野草。
“這!”
羅蠻平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都開始懷疑那根本不是神藥,不然爲什麼老祖如此不以爲意。
他絲毫沒有懷疑老祖的實力。
在他看來,哪怕塗山君再怎麼強大,也不可能直面道君。
羅神通說道:“神藥來自老株,匆忙砍下,以至於根系弱小不堪重負,無法種活,多年來,死氣自生,死生交織之下,早就不具備曾經的威能,現在的神藥只有諾大的名頭,以及不足一釐的效用。”
“更不用說起死回生。”
“那是完整成熟的神藥纔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羅神通看向了青年的羅天封。
嘆息道:“當年爲師觸動大陣,被大陣鎮壓,彌留之際留下消息以期大教修士踏入婆娑林再觸陣法,內外破陣。”
“沒想到反而害了你的性命啊。”
“我勸過神重,神藥的效用百不存一,服下神藥反而會被死氣侵蝕。”
羅神通神色黯然。
“以他的才情哪怕沒有神藥也有機會成道。”
“他被神藥迷了眼。”
“忘記一個修士最應該相信的,其實就是自己!”
那位老夥計一定以爲是他想要獨吞神藥,纔有了後來的隔閡,乃至現在發生的一切。
糾葛紛爭以神藥開始,又在神藥這裡結束。
羅天封愕然。
原來自以爲的天命眷顧其實是師父的求救訊號。
他藏着掖着沒有理解,最終落得一個身死道消的結果。
不甘心的他以殘魂重返大教,攪動風雲,殺了很多人重塑血身。
他將希望寄託在神藥上,爲此他不惜高舉屠刀,藉着這個事件清洗了與他不和的聲音,然後執掌魂幡來到禁地。
黃雀在後主導了整個事件的老天王隨後而至。
他早就有所預料,卻沒想到老天王來的這麼快,只能殊死一搏。
出乎意料的是塗山君沒有說大話。
給他十位聖人,確實活煉聖王。
本以爲塵埃落定,沒想到觸動神藥又浮現出一座大陣,不等塗山君出手破陣,陣法從內部破開,失蹤已久的師父從陣中走出,告訴他,他爭的一切其實都背離初衷。
那是一個求救的訊號。
羅天封沉默了。
當他知道那並不是命運眷顧的時候,他是否還能堅信自己是執掌命運的強者。
還是說他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在最初知道這是訊號的時候就出手將師父從陣法之中挖出。
他會嗎?
不會。
羅天封清楚,就算自己最開始就知道這是師尊的訊號,他依然會選擇隱瞞消息,等待時機的成熟。
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不會給老天王機會,而是會選擇立刻服用神藥,嘗試衝擊道君之境。
這一點上,師尊瞭解他。
或許這就是師尊沒有明言的原因。
哪怕師父什麼都說清楚,他也不會完全相信,只會覺得是師父不願意他服用神藥。
羅天封笑了起來。
他竟和老天王做出一模一樣的抉擇。
羅天封仰頭看向禁地的天空。
神庭廢墟一片金澄,青光天如無垠的毛玻璃。
青年面容露出一雙憔悴疲倦的雙眼,閃過了迷惘又恐懼卻又很是虔誠的神色。
“我常說,當直面命運的時候,怯懦者畏懼,搖擺不定者遲疑,唯強者執掌!”
說着,羅天封伸出手掌,凌空一攥,他攥住了一杆黑煞仙金鑄造的長杆,長杆的盡頭是一面大幡。
尊魂幡!
“命在手中。”
羅天封沉吟:“命運一直都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只不過,不同的性格會造就不一樣的命運,有些苦難不是紅塵大世帶給我的,也不是老天爺強加給我的,而是我自己做出抉擇的反噬。”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天意啊!”
“我不怪天意,可是這天意爲何……鋒利如刀,割的人…生疼!”
天意讓一個大教之主茫然無措的消失了。
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見過羅天封。
青年說自己叫羅鞅伍。
是羅天封的兒子。
……
塗山君慢慢的放開了手。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顆三丈高的青桃樹,沒有遲疑的向前走去。
就像是沒有聽到羅神通說的神藥生出死氣,也不問這百不存一的藥效是否還能有用的繼續向前走去。
“小友不信?”羅神通問道。
莫非這器靈也有步那位老夥計的後塵。
羅神通不是爲了騙取神藥才如此說,這就是實情,他只是講出了真實的情況而已。
“我學過靈植道典。”
“在掘開根系的那一刻,神藥的情況我已經看出個七七八八。”
“那爲何?”
如果說塗山君不相信他說的,羅神通反而不會如此的驚訝。
明明塗山君是相信的,怎麼依然還如此的堅定。
他的堅定和一般的修士很不同,根本沒有把神藥看做是一個道行突破的契機。
很多修士把道行的高低看的比生死還要重要。
哪怕是死也有前進一境。
那是對大道的渴望。
他眼中的絕不是對境界高低的期盼。
“剔除死氣,煉成大丹,足矣!”
塗山君平靜的說道,同時目光看向了阿修羅族的老祖。
他不會相信旁人說的,尤其是這種老怪物,哪怕是一個真仙出現在面前,告訴他只要放棄神藥就能成仙,他同樣不會相信。
羅神通沒有再說什麼。
塗山君走近神藥,以神兵天擊將百里大地翹起,施以陣法,收入體內誕生的大界。
直到神藥徹底被收走,塗山君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這已經是他能力範圍內找到的最好神材了。
能成自然皆大歡喜。
若不能成丹,也不用太過遺憾。
總歸在和閻浮道君的鬥法中,不能純粹靠一顆神藥大丹來起死回生。
如果實在事不可爲,就將隕炎道兄的神魂收入幡中以待天時,絕不將神魂拱手相讓。永不超生,總比魂飛魄散徹底消失的好。
自從在星羅太乙宗收走徒弟周行烈的神魂之後,塗山君對收取親近之人的神魂已不再那麼排斥。
真要是到了無法挽回的絕境,收入魂幡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隨着他對轉世的瞭解,更覺得轉世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好。
就像師兄當年說的那樣,總要給親近的人尋一個後路。陰間陽世沒有淨土,與其蹉跎於紅塵濁世,不如舉一切力量覓一線生機。
當然,這並不是最好的。
塗山君是在修爲道行漸漸增長,自身能夠成爲一顆遮風避雨的大樹,纔在觀念上有所改變。
如果他一直弱小,也不會覺得自己的路是對的。
最好還是他回去東荒,找出閻浮的另外兩處後手,以此扼殺閻浮道君的長生路,從而使隕炎道兄反客爲主。
對方有着如此明顯弱點,塗山君纔不會選擇莽撞的硬拼。
“小友。”
“神藥你已取走,還請將我教神兵留下吧。”
塗山君的神色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