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手掌卻像是最堅固的囚籠。
枷鎖絲線匯聚成一片小界被他牢牢的攥在手中。
他的眼中也充滿了冷意。
像是兩條寒光,要將那血湖上行走的青年徹底洞穿。
阿修羅血魂迴天大賦,使得教主羅天封重塑肉身,神魂重歸,在輔以鞅伍這個樞紐和尊魂幡的砝碼下,三方巧妙的平衡了起來。
但這並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栓死在這一棵樹上。
說到底,看似羅天封兵強馬壯,以教主之身卻潛藏於暗,伺機而動。
實際上塗山君隨時能廢了他,另外扶植一個修士。
若是羅天封自以爲能夠掌控尊魂幡,讓他聽令行事,那實在是大錯特錯。
塗山君選中此人,讓他活過來的唯一目的就是因爲羅天封生前足夠強大,具備着不俗的本事和戰略眼光。
如果他不能發揮出自己的作用,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哪怕是大聖陰神,也能被封存在無岸歸墟境。
羅天封的面色劇變。
他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殺意。
不加掩飾。
更不怕任何人發現。
他明白,自己如果再阻止那白麪惡鬼吞噬陰神,下一個死的就會是他。
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自己的神魂足夠強大。他曾是大聖,道行實力全都不是現在的主魂可比,就算主魂反噬也弄不死他。
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已觸及主魂底線。
讓一個器靈不提升自己的實力,讓一個吞魂惡鬼改邪歸正,顯然是癡心妄想。
神魂當面,如果主魂不出手才更讓人驚訝詫異,甚至會被懷疑動機。
但是,他必須叫停主魂行爲。
不僅僅是爲了限制塗山君的實力,他害怕在塗山君達到大聖,他再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淪爲傀儡,或者索性變成了主魂的資糧。
其次,他不能坐實自己能殺煉虛境修士的能力。
既然此人是老天王派來,那麼一旦死了,就會讓老天王知道他還活着。
老天王會想,羅蠻平不在身旁,憑什麼能殺死以遁術出名的闕彌途。
他不知道塗山君的存在,也估算不出這股力量,就只會猜想,是不是他羅天封還沒有死。只有這樣,才能夠鎮殺一個以遁術出名的長老。
如果他能放走闕彌途的話,他就依舊處於暗處,老天王只會以爲小教主得到了陌生勢力的支持,而不會往深處想。
因此,他要勸住塗山君。
欲成大事,一定要有舍有得,不能因一聖人神魂壞了大計。
“道友聽我一言……”
羅天封立時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大教主,也不具備能鎮壓一切反對聲音的勢力。
所以他拿出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能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阿修羅族人。
如果他還是教主,根本不需要多說這些。
他只需厲聲喝斥:“天下萬物,本座給你的纔是你的,本座不給,你不能搶!”
現在卻不同。
別看那頂角的赤發主魂沉默寡言,平日裡簡直就像是一塊木樁石頭。
實際上羅天封看的出來,這也是一位純粹的修士。
他有情有義,有發善心的時候,卻也可以轉瞬間化作一個冰冷的無情修士,殲滅一切對自己不利的因素。
正是看出塗山君與他的相似,他纔沒有拿鞅伍說事。
那孩子本來就無足輕重。
只是兩人合作的一個紐帶而已。
聽完羅天封的解釋,塗山君淡淡地說道:“你要報仇,我要力量。”
“我以爲是不衝突的。”
“不衝突,但,我們現在還太弱了。”
塗山君反問:“和我有什麼關係?”
羅天封神色一愣。
盯着踏空矗立的赤發主魂。
塗山君低垂眼簾,問道:“我要費心費力既要爲你遮掩,又要以你爲主,還要事事都聽你的,還是說,你以爲執掌了尊魂幡,我就該全力助你。”
“你是誰?”
“你是我的朋友、兄弟、徒弟,還是我的親人?”
“如果什麼都不是,你憑什麼?!”
羅天封驟緊眉頭,他深思之後沉聲說道:“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哈哈哈。”
“既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我提升實力就是你提升實力,既然如此,只要有足夠的神魂,我的實力定然可以快速抵達大聖。”
“到時,大陣祭出,活煉了羅天鵬,你的仇也就報了。”
“豈不是皆大歡喜。”
“你分明是想借助羅天鵬之手掃平教內頑固,再南鎮老天王,在他做完一切後,你出手徹底一統大教。”
塗山君冷笑一聲,羅天封隱藏的東西多了,實話也從來沒有幾句,他想等,偏偏塗山君沒有時間等。
隕炎道兄的實力突飛猛進也性命垂危。
他必須積攢出足夠的實力返回東荒大境了此因果。
不然塗山君爲什麼一路走來,如此高調,如一個神靈般有求必應。
當年他的急切害了赤玄。
他不想重蹈覆轍,所以才選擇羅天封做自己的合作對象。
既是合作,也就沒有必要講人情了。
羅天封若不識時務,也休怪他翻臉無情。
羅天封的面容無喜無悲,更無一點變化。
他只覺得自己今日確實失策。
只記得老天王的威脅,卻忘了身邊這吞魂煉魄的惡鬼,這也是個老怪物,並且距離他足夠近,能夠從他的行動中嗅出目的。
塗山君目光怪異的盯着站在血色湖泊上的青年。
如暗天星辰般瑰麗的雙眸閃爍異光。
那目光之中的懷疑溢於言表。
眼看羅天封沒有再說,塗山君頃刻煉化了手中的聖人神魂。
他能縱容很多人,也能只做堅固的後盾而不發一言,只在合適的時候出言提醒,至於決策權,當然依舊在他們的手中。
塗山君願意做一個聆聽者,一個執行者,但羅天封顯然不在此列。
他和羅天封的關係更像是僱傭。
羅天封每次請塗山君出手,都要付出相關利益。
在那高大的赤發身影化作流光消失。
站在血湖上方的羅天封神色陰沉。
嘴角微微抽搐。
做爲大教之主,多少年沒有人敢與他這般說話。
而且,對方還當着他的面煉化了阿修羅族的外姓長老。
羅天封漸漸平靜下來。
他依舊是那副神情。
不過他也做出一個決定,他要恢復自身的實力。
他是頂尖大聖,又擁有自己的血肉身軀,想要恢復巔峰實力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原本他以爲自己能徐徐圖之,藏在暗處慢慢的恢復,畢竟出手太多總會引人懷疑的,太早暴露毀壞了他的謀劃。
現在他不得不這樣做了。
闕彌途死了,老天王會懷疑他沒死。
到時一定會給他雷霆一擊。
他需要實力自保。
其次,他必須擁有反制尊魂幡的手段。
羅天封不允許今日之事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想到這,他的目光挪到了遠處那具戰敗於主魂之手的聖人屍體、
羅天封運轉煉血魔經。
頃刻間,聖人屍被他澆築成血色匹練,血光覆蓋在這雙白皙的手臂上,如同流轉的光芒被身軀吸收。
祖血神經的煉血篇做爲大經道典,陳述的是最爲原始卻也是最接近和契合血道的文。
在魔經的運轉下,骨與肉融於血,聖輝神光化作氤氳長息充盈在涅血神宮之內,又像是編織好的絲線般扎入羅天封的青年身。
赤霞瑞光歸沉沉,煉血神芒凝於身。
伴隨着一道長息吐出。
夾雜着霧氣血腥之後的清瑩,羅天封睜開了雙眼。
他等不了太久。
等到羅天鵬知道他實力的拔高,定會提前出手,而這一切本來不該這麼快的,都是因爲這該死的脅迫,讓他的計劃不得不提前。
“教主。”
返回神宮的羅蠻平拱手說道:“我已去見了那些人。”
“很好。”
羅天封微微頷首。
終於有好消息傳來。
羅天封本打算讓羅蠻平爲他捉來名單上的修士,仔細一想,以羅蠻平的爲人,如果讓他知道利用教內修士修行煉血魔經一定會制止。
在被塗山君的威脅後,他的心態也確實有所轉變。
在不能擁有足夠的實力時,還是要收起曾經的霸道。
至於他現在所作的事,或許一時看來是危害,若是能完成一統,就可以重聚實力。
相當於是在多方困殺的珍瓏棋局上自殺出一片活地,反而能化腐朽爲傳奇,未來當有大展雄風的機會。
“教主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等。”
“等?”
“等羅天鵬對頑固勢力下手。”
羅天封揣着袖袍。
他已經爲羅天鵬搭好了臺,也充分的讓羅天鵬知道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如果到了這時候羅天鵬還不動手……。
羅天封微微搖頭。
攘外先安內。
以他對這位左天王的瞭解,他一定會出手的。
現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攘外必先安內,他掃平教內後完全能熬死老天王,然後順勢接手南地。
以閉關的藉口支走羅蠻平。
羅天封走出涅血神宮。
月明星稀。
薄霧。
大教一片寂靜。
羅天封走下長階:
“就由我開個頭吧。”
“掀起這一場腥風血雨!”
……
無名道場。
殿內。
大陣盤坐的修士睜開雙眼,看向了遠處的陰影。
沉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