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蠻平驟緊眉頭。
此行,見七人。
有些人他以爲此生都不會見。
有些人他甚至以爲對方是不容置疑的敵人。
還有些,他驚訝的是自己竟然意外的沒有動手。
等他悄無聲息的返回,已是天色漸晚。
高懸之日顯暮色,輝光灑下。
黃昏分割好似一道清晰的線,割開天地。
然後當眺望遠方之時,又發覺原來天與地並不鮮明,光和暗也並不清晰,更不用說這陰陽分曉之時的淡淡光影。
不亮、不暗。
剛剛好。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羅蠻平其實也不太清楚。
以前他以爲教主是對的,哪怕曾經心中有過質疑也被壓下去,直到現在,他漸漸迷茫,或許,迎回教主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其實以前的很多問題都被教主的實力和雄才大略掩蓋了。
如今,教主修爲未復,依仗於他羅蠻平,他又覺得,好像教主做的並不對。
強盛的道行會遮掩一切問題,當沒了這最強的保護之後,質疑便紛至沓來,哪怕是羅蠻平也毫不例外的開始懷疑自己做的是到底對不對。
教主身亡,難道僅僅是因爲左天王覬覦教主之位,爲何左天王能聯合外人還能指揮的動教內的法王和族老,在教主身故後,大教內部也風平浪靜,像是衆人都長鬆了一口氣,這和教主個人的行事風格是脫不了干係的。
當然,救教主於爲難之中的羅蠻平也有自己的算計和謀劃。
不僅是處於忠心,同樣想在這場博弈之中獲取更爲巨大的利益,而,想要獲利不僅要實力強,還要有足夠分量的身份。
做爲教主的恩人、心腹,最危難之刻的支柱顯然是要強於做一個普通的靠攏左天王的法王。
在人與人相處的關係中是分左中右的。
哪怕大修士也不例外。
……
返回教廷的羅蠻平聽聞下屬稟報,說是有人求見,已等了一段時間。
“請他進來吧。”
羅蠻平側目一看。
來人是北地行營的書先生,是天王羅天鵬手下五大高手之一,也是最爲出名的智囊,爲羅天鵬統領情報機構,以做出最爲準確的判斷。
此時,這個人正笑呵呵的等在一旁,恭敬的行禮。
書先生身心矮小,與尋常人相比都矮上不少,何況是丈許高大的羅蠻平。
羅蠻平問道:“書先生有何見教?”
書先生道:“在下特來送貼,三日後,我家主上在北苑設宴,請法王前去一敘。”
說着遞上請帖。
請帖到了羅蠻平的手中。
他看着請帖,淡淡地說道:“不必了,教主年幼,道行尚淺,身旁離不開人。”
“我家主公很有誠意。”
“說,一定要見法王一面。”
書先生倒是沒有急切,在聽到羅蠻平的拒絕後也很是從容,不過看架勢,似乎只要羅蠻平不答應他就不離開。
羅蠻平瞥了書先生一眼,冷聲回絕:“我與他沒什麼好見的,更沒有什麼好說,若要動手儘管放馬過來。”
“你便回去吧,告訴羅天鵬,我羅蠻平不是牆頭草,更不是背信棄義之人。”
書先生面色一緊,沉聲說道:“還請法王三思,這不過是……。”
“莫要逼我動手。”
“早聽聞天王手下有五大高手,想來道友的實力並不弱。”
羅蠻平隨手一張,黑炎爆燃,將手中的請帖化作飛灰,獨屬於力之一道的身爲道則好似無窮伸展的天地巨手將整個空間牢牢攥在手中。
書先生不再多言的拱手告辭:“法王或許會爲今天的決定後悔。”
直到莫陳書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門口。
羅蠻平才輕聲呢喃:“後悔?”
他想到教主的所作所爲,眉頭不自覺地的再次皺了起來。
但是,等他想起那杆被教主攥在手中的尊魂幡,羅蠻平猛地睜開雙眼,聖眸之中泛起光芒,那真的是一柄世間難尋的至寶啊。
就算他不能成爲教主的接班者,不能掌控大教,只要能掌握那柄寶物,也不枉費辛苦。
欲成大事不能做牆頭草更不可惜身。
如果說沒有尊魂幡的話,他可能會動搖,會質疑羅天封的決定和謀劃,現在他不用再多想什麼,只要關注和留意魂幡就足夠了。
在這場鬥爭中他可以什麼都不要。
書先生走的快,對於這樣的結果他心中早有預料。
但他並不害怕羅蠻平,因爲羅蠻平看起來依然是正常的修士。
他害怕的是姑蘇翠光。
那人殺人前絕不會威脅,也不會多言,他出手就會死人,因此天王纔沒有派遣任何一個手下,而是親自前去見了姑蘇翠光一面。
至於到底談論了什麼,最後的結果又如何他們並不清楚。
只知道姑蘇翠光果然按兵不動了。
書先生走的狼狽,臉上卻不見鬱色,反而十分高興。
大教內有硬骨頭也有軟骨頭,有隻看眼前的,也有長遠謀劃的。
有這樣一個能跳頭的人,反而能夠讓他們集中目標,也引動那些不安的分子,讓他們聚攏在羅蠻平的麾下,好讓他們一網打盡。
……
羅天封沒有等到羅蠻平返回涅血神宮,反而是等到了一位陌生的煉虛境修士。
浴血的身軀站起,明亮的雙眸落在那聖人的身上,沉吟思考着這到底是誰的人,是羅天鵬的,還是大教內的頑固勢力,亦或是南邊的老天王。
他死了,到底誰的收益最大?
是教內火拼之後,終於登上教主之位卻依舊面臨內憂外患的羅天鵬,還是大教的頑固勢力,趕走羅天鵬,重新另立一個新教主,或許那位新教主本來就是應運而生,雄才大略,實力強大。
還是,坐山觀虎鬥的南天。
羅天封還不意外的鎖定了老天王。
那個人老的快死了,但他依然還沒有死。
沒有死,就意味着野心依舊沒死。
相比於羅天鵬,老天王更渴望成爲教主改變自身的境況,因爲他快死了,急需要延年益壽的天材地寶,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突破當前境界續斷長生路。
羅天封淡然道:“是老天王派你來的吧。”
獨角上的第三顆眼微微轉動。
陌生聖人冷笑一聲:“少年人就是糊塗,連自己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嗎?不怕直言告訴你,本座就是奉左天王命,前來送教主上路。”
說話間,聖威綻放
恍如地裂天崩,山河催倒。
他的手中也多出了一道神光。
他得到了詳細的情報,小教主雖是教主血脈,能夠激發不敗修羅道體,然而血肉煉化也才堪堪將其推上二步巔峰而已。
哪怕具備了聖壓,也是假到不能再假的假聖,根本就不足爲懼。
一想到能夠親手殺死大教之主。
碾碎這還未成長起來的天驕,陌生聖人便覺氣血沸騰,心中閃過無上快意。
“天光滅卻。”
掌心迸發出耀眼的神光。
一道霹靂漸漸成型。
在出現的那一刻,整個神宮都被這勢若流星的閃電震懾。
又好似遠古的戰矛,穿越了時間長河要洞穿小教主的未來。
然而,面對如此恐怖景象的小教主面色上卻看不到任何的恐懼。
他依舊從容不迫的站在血色湖泊之上,只是淡淡地說道:“若非我玄功上頂,神身不能妄動,我一刀便可斬落爾顱。”
陌生聖人居高臨下,站在神橋懸崖,嘴角勾起冷笑。
大話誰都會說。
不過這估計已經是小教主最後的遺言。
“死吧!”
只要宰了他自己任務也就完成了。
神光墜落。
白茫茫一片。
似要將一切全部坍塌。
在光芒映照下的英俊面容不見絲毫色變,只聽他平靜地說道:“殺了他。”
陌生聖人神色怔然,神識轟然爆發掃視天地。
他等待的就是羅蠻平離去的那一刻。
在情報之中,除了羅蠻平之外,護衛在小教主身旁的修士全都不值一提,怎麼臨到這個時候,他還能如此淡然。
不過在神識爆發,徹底掃清了視野後,陌生聖人剛提起的心落了下來,原來是自己多慮了。
轟!
滅卻神光轟然坍縮。
就連空間都出現了裂紋。
陌生聖人本已決定轉身離去,則眯起了眼睛。
他並未感受到生機消散。
在光芒如海波煙霧般掃去後,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小教主的身前,單手擡掌,接下了他的術法神通。
定睛一看。
那條手臂只剩下森森黑骨。
骨如玄黑之玉,更像是九幽的神鐵經過千年淬鍊鍛造,這才塑造成這般如兵戈般的身軀。
陌生的煉虛修士沉聲道:“陌生的聖人?!”
沉目的同時死死的盯着出現高大身影。
他雖凝重卻不見懼色,同是下三境的虛聖,對方又託大硬抗術法廢了一條手臂,一戰戰力至少下降了三成,他的勝算依舊很大,而且那陌生的聖人還要保護不能運頂玄功的小教主,更無法放開手腳。
就在他思考如何動手時,令他驚駭的事在他眼前發生。
猶如時光倒流般,那森骨手臂生出血肉,頃刻間恢復了原狀。
眼見這駭然,陌生聖人二話不說頭也不回的施展出遁光。
羅天封大喝道:“留下他!”
赤發頂角的主魂赫然揮動手臂,兩道血光驟然封鎖了陌生聖人的去向。
就在陌生聖人的注視下,兩道血光逐漸變成了兩道人影。
七尺高大,頂角赤發。
與那出手的聖人沒有差別。
三花法身。
也被塗山君稱作一氣化三清。
他還是喜歡後面的稱謂,這個韻味十足的道家稱呼。
祝大家五一小長假節日快樂。
二更,晚。
沒有那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