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龍的腳步微頓,回首望去。
似有些詫異喊住他的人。
宗門尚白,修士弟子多數身着白衣,而且越是高位的身着的法袍更講究。
就譬如他,身着金火白玉袍,金火爲輔,白玉佔據大片。偏偏那個出聲的人一襲黑紅道袍,扎的也不是傳統的宗門髮髻。
虞龍拱手道:“巫師兄,有什麼事不急於此時。”
“我覺得這件事就需要在這個時候說。”巫融眯着眼睛,笑着看向遠處正欲前行的虞龍,同時目光掃過就在眼前的祖師堂。
宗主說要在祖師堂坐化,他們等得。
如今宗主身故,祖師堂內什麼情況自不用他多言。
來之前聽聞宗主要與師父說些話,這才屏退了他們。
然而,巫融卻沒有感受到師父的靈機氣息。
也許是因爲祖師堂陣法隔絕的關係,但他心中卻隱隱有另一個想法。
虞龍愣了一下,還是說道:“那就請師兄快說吧。”
然而巫融接下來說的話,還是讓虞龍頗爲震驚。
“我也要進入祖師堂。”
看着巫融嚴肅且認真的神情,虞龍面色陡然陰沉下來,沉聲道:“師兄難道不知道,宗主在時有言,唯有下一任宗主纔有資格在他老人家仙逝後進入祖師堂嗎,師兄還是莫要讓我爲難,平白傷了兄弟情誼。”
“好!”
“那我就競爭下一任宗主。”巫融依舊是那副澹然的神色。
平靜的盯着虞龍,不,也許不是盯着虞龍,而是盯着虞龍背後的森然祖師堂。
仇萬道皺眉道:“巫師弟,你雖是本門修士,修行的卻並不是宗門傳統的法門道統,下一任宗主本不該落在你的頭上。”
“宗門大制有言,凡宗主均要出自太乙宗宗主座下,這件事,師叔同樣是認同的。”
巫融擺手道:“不必搬出我師。”
“今日過後,我自去師尊面前謝罪,但,這祖師堂,我必須要進!”
“放肆!”仇萬道周身氣息迸發,元嬰修士的實力展露無遺,怒視巫融,像是一頭髮怒的老獅子。
一旁的金鰲真君笑呵呵的打起了圓場。
“仇道友莫要動氣。昔年兩位老祖創立宗門,巫道友好歹是嫡系,縱然不是這一系的,總歸是有資格競爭的,再說了,就是一同進入祖師堂,肯定也有其他考驗,到時候虞道友必然是佔據優勢的。”
仇萬道詫異的看向金鰲真君,雙眼微微眯了眯。
心中咯噔一下。
看今天的這個架勢,巫融好像早就已經在拉攏佈局。
元嬰供奉說是打圓場,話裡話外的意思也是送巫融進入祖師堂。仇萬道本想出手,想了想還是按捺不表。
巫融說道:“我退一步,我不爭宗主的位子,我只要進入祖師堂。宗主還是虞師弟。”說着還拱手行禮。
“這……”
仇萬道沉吟不語,旋即看向虞龍。
虞龍的面色已經完全變了。
他當然知道祖師堂內有什麼。
那是成爲宗主的底氣,是宗門的底蘊。
一旦此寶落入巫融之手,他就算成爲宗主也不過是傀儡宗主,根本算不得最強的修士。而且那可是連化神尊者都想要得到的寶物。
再看向巫融的神色。
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巫融本身就知道里面有什麼,所以纔會這樣執着。
甚至提早讓金鰲真君等人站在他的身旁。
如果他們兩人同時進入祖師堂,以武力對決,他不見得是巫融的對手。
這些念頭一個個在虞龍的腦海中閃爍。
“師兄非要如此嗎?”虞龍嚴肅的看着巫融。
他相信以巫融的聰明才智或許真的知道些什麼,而且巫融還是塗山君的嫡傳弟子,難免在平日的相處裡看出什麼。此時,更是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想。
巫融點頭道:“不入祖師堂,我心難安。”
虞龍突然想起來,當年初聽消息,曾尋巫師兄喝酒。
他突然覺得那是自己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有些秘密,縱然是自己的道侶也不能讓她知道。
何況是同門師兄弟。
巫融並不知道虞龍心中所想,他看得出虞龍心中的糾結,也知道這樣做或許會讓宗門陷入被動的局面,但他必須進入祖師堂。
誰也攔不住他。
巫融輕嘆。
以前就在謀劃這件事,如今更是加深了他對這件事的執着。
當年幽魂海一戰,扶搖尊者身亡,垂雲尊者放師伯和師父離開之後就整合了兩宗,當即宣佈閉關衝擊化神後期境界。
其中齷齪,怎不容他多想。
以師伯元嬰後期的實力,加之師父才堪堪抵擋垂雲尊者,若是讓垂雲尊者突破化神後期境界,到時候……
在場修士之中,唯有金鰲真君的修爲最高。其次就是他和仇師兄,怎麼說,也輪不到虞師弟來。
虞師弟才元嬰初期,反而會削弱師尊的實力。
而且,不說後來出的這檔子事兒。
他也早就打定主意了。
“要我說,我等不入祖師堂也就罷了,巫道友好歹也是宗門嫡傳,總要去的。”金鰲真君微笑着看向仇萬道:“不知道仇道友意下如何?也就不用勞煩我們供奉長老,行那一票之權了吧,免得傷了大家的和氣。”
司空星冶適時的幫腔:“是啊,巫道友不過是進入祖師堂,也不爭宗主之位。”
儘管瓊鯨真君沒有說話,實際上她同樣是支持巫融的。
三寸丁的魔頭一看,驚訝於巫融的手段。
也就是巫融不是嫡傳,不然這宗主之位怕是也能爭取了。
旋即又苦惱又躊躇起來,巫融有這麼多的支持者,還能不能兌現承諾。再就是,它到底要不要趁機逃走。
這確實是個離開的好機會,就怕老魔頭追上來。
看現在的情形,隨時都會有人執掌魂幡。
那時,萬一老魔頭髮怒,把它捉進魂幡做第十位元嬰陰神可就麻煩了。
但是它又不能賭老魔頭心善。
現在沒抓他入幡僅僅是他還有用,隨着老魔頭的實力越來越強,它的作用也就越來越小了。
虞龍看了看金鰲真君等人,眼中閃過不善。這等供奉外修,就是不如自家培養的修士。如今反而成爲他的掣肘。
“既然師兄要進入祖師堂,那我就應允下來。”
巫融滿意的頷首,朗聲說道:“多謝師弟成全。”
“這不合規矩。”仇萬道凝聲。
虞龍拱手道:“勞煩仇師兄隨行。”
仇萬道只是略微思考,當即點頭同意。
他和虞龍同出一脈,倒也有個照應。
如今師父仙去,他這個做師兄有義務照顧虞龍。
總歸不能真的不問世事,這諾大的宗門,也有他的功勞,當年巫融、虞龍他們那一代以及後兩代修士,他都教過。
“魔老,跟我走一趟吧?”巫融笑了笑看向縮在人羣后的三寸丁魔頭。
魔頭瞬間垮了臉,爲難道:“我……我只是個鞍前馬後的小廝。”
巫融沒有說話,而是依舊帶着微笑的注視着魔頭。
那言語已經不需要他說。
萬一到了祖師堂需要動手,他一人可不是兩人的對手,還是需要個幫手的,而諸多元嬰修士,唯有魔頭最符合。
魔頭本就知道師尊的秘密,又是他的同盟,如果他死了,魔頭也有連帶責任。
“好吧。”魔頭仰天長嘆了一聲。
它當真見識了巫融的厲害。
這小小年紀,做事這麼精明。
回想一下,好像巫融的年紀已經不小。
它的記憶好像還停留在巫融是個孩子的時期,那時候什麼都聽從安排,活像個乖娃娃,現在一看,該是長大了。
它倒是沒有絲毫的欣慰,因爲它最不喜歡和這類人打交道。
“那我們走吧?”
巫融笑着說道。
虞龍和仇萬道都沒有再說些什麼。
一行四人跨過禁制進入祖師堂。
注視着四人離去。
司空星冶微微皺眉,看向金鰲真君問道:“前輩,宗門祖師堂內定有大秘密。”
金鰲真君撇了撇嘴說道:“宗門嫡系的事情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他倒是也想知道那是什麼秘密,但是別忘了他們爲何會成爲太乙宗供奉,太乙是死了,他師弟還沒死呢,就算真要分家產,也輪不到他們。
如今能做的就是站隊。
恰好金鰲真君選擇的就是巫融。
其實瓊鯨真君說的也挺對的,太乙宗不省心,不是個長久安穩的地方。
……
祖師堂內,燈火飄搖。
青銅燈的火焰照亮了四人。
虞龍快步上前,看到了一方矮桌,矮桌上還放着兩隻半杯琥珀色靈酒的酒樽,一堆精緻的瓜子,剝開的殼堆在一旁。
在矮桌的對面,矗立着一方丈許高的尊魂幡,尊魂幡後方則是分成了九份的寶物。
仇萬道看向遠處供奉的白玉石像又看了看虞龍。
祖師堂他們都曾來過。
今日的祖師堂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仇萬道四下尋找着。
尋找太乙坐化的身軀。
但他顯然要失望了,除了整齊擺放的寶物,並沒有任何一個與屍首有關聯。
虞龍走向矮桌,眼中流露悲痛傷感。
儘管早就知道師父壽命無多,然而當事實來臨的時候依舊心生悲傷。
“師父!”
輕呼一聲之後,虞龍走向尊魂幡所在。
他必須擔起宗門的重任。
“別的寶物是太乙師伯留給你們的,我分毫不取,我只要那個。”巫融同樣神情複雜,但他依舊堅定的指着距離矮桌的尊魂幡。
虞龍頓時沉默了起來:“你果然知道些什麼!”
“不錯。”巫融點頭承認:“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堅持。”
“但師叔不會選擇你。”
“選不選,得我師尊來說纔算,虞師弟說了,不算。”
仇萬道一臉的疑惑。
目光在兩人一魔身上流轉着,他怎麼聽不懂了呢。
而且,這三人好像都知道內情,唯有他一人矇在鼓裡。
“除非有人執掌,否則如何聽師叔言語?”
巫融澹然一笑。
敞開腰間的一個布袋,從中提熘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臉驚恐神色,蜷縮在地上,在看到巫融的瞬間,趕緊叩首道:“求前輩寬恕,小的再也不敢了。”
巫融冷冷的注視着此人,一腳將他捲起:“你這廝,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本該死在我手,如今我給你一活命的機會。”
“去吧,拿起那件魂幡。”
“能不能活,得聽天由命。”
“是現在就死,還是搏一個活命的機會,全看你。”
那人顫巍巍起身,來不及多想,在四位元嬰修士的注視下,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只能乖乖的走到魂幡旁。
縱然無數寶物在眼前,他也不敢生出絲毫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