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前。
赤玄面色蒼白,毫無形象的癱坐在涼棚的座椅上。
他感覺自己的血已經不能再放了,再放就得出人命。
現在這種情況足以危急性命,好在會點鎖氣的道法術式,不然怕是完全無法動彈。
好不容易拔除了所有侵入的煞氣,最後以黃符點燃周老爺的屍身。
這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休養數日。
赤玄的面色好看不少。
這也得益於周家殷實的家底,不少珍稀藥材都可以找來。
周大公子也是因爲實在沒有辦法,所以將那件東西的秘密告訴了赤玄。那東西的煞氣影響還在持續擴大,家中人輕則頭昏,重則昏迷。
面對這種無法解決的事情,就算明知道那是個寶貝,身爲普通人也只能望而卻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當然更明白。
正好,赤玄在他的眼中就很有本事,是擁有實力又還算知根知底的奇人異士。將寶貝的消息告訴赤玄,總好過將之掩埋起來,再讓別人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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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在當地有些勢力,院子自然也大。
門房院子都有講究,請專門的風水先生看過。
只是再來的時候,赤玄一眼就感覺到了籠罩整個院落好似薄霧一般的煞氣。
用香灰抹了抹眼皮,擦上金線。
面前煞氣才終於顯露在他眼前。
煞氣擴散的範圍之大根本不能以常理判斷。
赤玄神色凝重。
這麼大的煞氣範圍,整個小縣城都有可能受到影響。
爲何朝廷還沒有反應?
實在不合常理。
只是現在也不是多想的時候,周大公子已經帶着他踏入後院。後院大門封着,四周不見下人。只覺得刺骨的寒意襲來,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道長,那……那東西就在裡面。”週迴緊張的看向赤玄,他現在很是擔心,如果連赤玄道長都無法解決的話,就只能報告給官府。
但是,官府行事霸道,說不得要將整個院子都封禁起來。
這裡又是祖宅家業,要是被拿走的話,一大家子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
也好在官府這幾天都很安靜。
赤玄拿出自己的小算盤,在手中晃了晃,算珠打的啪啪響,面向週迴道:“周公子,貧道如果解決不了,那損失可得補償,算上二十一張符籙,鎮壓屍妖的費用,以及拔除這東西的酬勞……”
“道長,您放心,在下早已經備好銀子。”
“還請道長儘快解決。”
週迴趕忙點頭稱是,他就想在官府到來前弄走裡面的東西,別管是不是寶貝,先保住自己的家的基業纔是正理。
“貧道試試。”
赤玄抿了抿嘴脣,將自己的小算盤收了起來,推開面前緊閉的大門。
大門一開,陰風怒號,煞氣撲面。
好在符籙的光輝爲他稍作抵擋,然而這樣他還是感受到不凡,轉頭道:“周公子且退後,貧道進去看看。”
週迴早已經躲遠,這炎炎夏日身着單衣,根本擋不住刺骨的陰煞,怎敢在門前多留。
頂着陰煞,赤玄緩步走近。
護身符籙光芒迅速暗澹,周身圓形護罩也變得坑坑窪窪,甚至溶解出數個大洞。
缺口擴散,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將護身符侵蝕殆盡。
化作灰盡順着手掌縫隙熘走。
赤玄咬牙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疊成三角的符籙,握在手心,一層薄薄的光罩籠罩身側,將他環繞起來。
陰煞氣似乎並沒有敵意,也不像是人爲控制的。
感受周圍涌動氣流和氣息,倒像是從四周匯聚,最後涌入周家的這方庭院,而吸引着陰煞的東西,正安靜的立在青磚上。
赤玄終於靠近且看清楚面前的東西。
那是一杆散落開的小幡。
看起來也就三尺左右的樣子。
幡杆斜着插在青磚上,伴隨着周遭煞氣的凝聚,幡面輕輕飄動,上面的惡鬼浮繪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會撲上來。
赤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
面前的小幡絕對是修行者的法器。
他這半吊子的術士能用的法力不多,但是面對這件寶貝的時候,他還是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凡。
強撐着身軀靠近魂幡,伸出手卻停滯在半空。
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拿起來,又或是自己拿起這東西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他只是一個擁有些許法力的道士。
武藝稀鬆平常,修爲也存在缺漏。
說不得一個不小心就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觀看這門法器,也能發現其森然的幡面,如果是邪道的東西,自己拿了豈不是招惹麻煩。
赤玄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將手掌落了上去。
機緣就在面前,他不想後悔。
他不想如自己的師父一般,失去之後後悔半生,最後帶着遺憾入了墳。
“師父,天寶也不知道這是對是錯,只是我不想如您一般。”赤玄呢喃着,手掌落下。
一絲法力涌入魂幡。
魂幡化作寸許,幡面裹着主杆,變成了一塊平平無奇好似石頭的東西。周遭的陰煞氣沒了目標,就好似沒了吸引它們的風眼,向着四方散去。
原本刺骨的寒冷也在漸漸消失。
只留下赤玄面帶驚疑的站在原地,怔怔然看着手中這方被幡布纏繞的玉石法器。
“這是什麼法器?”
“有什麼作用?”
“應該怎麼使用?”
“……”
赤玄從未像今天這樣疑惑,他少的可憐的法力就像是泥牛入海,根本沒有半分波瀾。
“道長?”
週迴的呼喊聲讓赤玄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最後他才整理了自己的儀表,羊裝出已經解決的高人模樣,坦然自若的走出了這方小院。
“周公子,事情已經解決了。”
“確實是個好東西,能聚陰斂煞,對於普通人沒有什麼用,反而有害。”
“我們使用的話,能煉煞繪符,或是製作成印章法器。”謊話張口就來,赤玄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還將包裹着幡布的主杆給週迴看看。
主杆黝黑中帶着猩紅紋路,以及些許的金線。
因爲沒有任何的波動,加上吸收了法力收攏整體,所以看起來就只是很奇異的玉石和破布,並沒有任何的稀奇之處,更沒有周回想象中的流光溢彩、光芒繁盛。
週迴原本還期望是個寶貝,如今一看,確實就是一方玉石和包裹着玉石的破布,根本沒有什麼奇怪的。
而且這東西拿走之後,周圍的陰冷也在消失。
應該和赤玄道長說的八九不離十。
再看赤玄道長茫然和些許疑惑失望的神色,週迴覺得,這就算是個寶貝,估計也沒有那麼的重要。
這時候不免打起退堂鼓,要是道長找他補償損失,那可就要大出血了。
“道長,在下也不知道寶貝會是這個。”週迴趕緊說道:“已經備下紋銀五十兩,贈與道長,算是道長的酬勞。”
儘管他心中很是喜悅,但是還是要面色猶豫,拿出了小算盤。
週迴攥住赤玄的手,雙手捂着算盤道:“哎,道長啊,不必算了,在下再添二十兩,算是個人酬謝。”
“您也知道,我父新喪,家中生意又需要週轉,還請道長看在相親鄰里的面子上……”
赤玄道長收起自己的小算盤,感嘆道:“貧道也得多謝周公子尋得的藥材。”
客套的也夠了,赤玄並未得寸進尺。
雖然不知道法器的用途,但光看陣勢就知道是好物件。
他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這番作態,主要還是想讓週迴安心,莫要再有什麼惦記。
取了銀票,又拿上那二十兩的花紅。
赤玄打算去稽城逛逛,順便去一趟坊市,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買得起的丹藥材料,或是再找找有什麼賺錢的活兒計。
這個錢當然不是世俗中的銀兩,而是修士間的貨幣。
他師父死的時候留給他三塊靈石,當年買開脈丹用了一塊,現在還剩下兩塊,被他當成最最重要的寶貝,比他什麼符籙、木劍可珍貴多了。
稽縣不算大,小縣城的城牆都沒有三丈高,還是土牆夯實的,不似大城以青磚堆砌。
入了城。
直奔小巷。
面前的巷子出現了些許的重影恍忽,隨後像是過了一層水幕般,身旁的嘈雜消失殆盡。
“今天不是市集的日子嗎?怎麼人這麼少?”赤玄面帶疑惑,打量了一圈,只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其中竟還有沒有法力的武者夾雜。
往日那些老熟人並沒有見到。
“道長?您沒去?”
“去哪兒。”聞言赤玄看向說話的人。
原來是丹老的弟子,正窩在一旁擺攤,看到赤玄的身影,收拾了自己的包袱湊了上來。
“府衙召集人手,不知道幹什麼,連我師父都被喊去。”
“還以爲道長也會去。”
“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前兩天吧。”
赤玄頓時瞭然,前兩天他在休養,連道觀都沒回去,就是真要找他也找不到人。
怪不得今天這麼蕭條,原來事出有因。
“赤玄道長?”
一個身着捕快衣袍的人走近。
“你是。”
“小的縣衙捕快,早已經恭候多時,縣尊大人明言,若是赤玄道長出現一定要請道長出手。”
“貧道有恙在身實在不便再出手幫忙。”
“上頭有言,出力最多者可得一塊靈石,餘下者按功勞分潤其他賞賜。”
赤玄得眼睛迸發亮光,朗聲道:“事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