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妖變

暮山茫茫,小徑幽幽。

“好冷的天兒。這雪將住,怎得就要我們巡山去啊?”

裹着皮毛的褲腿兒,踩在雪地上,吱吱作響。

說話的是一個人頂着狗頭。

身旁另一個看不出具體容貌,同樣是人形居多。

這兩個雜役抱着小旗,裹着斗篷,將提着銅鑼的手縮在襖子裡。

深一腳淺一腳趟出了小路。

“別抱怨了,大王正心煩着呢。再說了,你得了真傳授,該是不怕寒冷纔對。哪像我,纔是真真凍得發抖。”身旁那人都囔着,將手使勁往袖子裡揣了揣。

寒冷、風霜很是難熬,不僅僅找不到糧食也會劇烈的消耗體力。

如果是老弱婦孺遇到了這樣的天氣,多半是熬不住的。

然,天行有常,不會因爲生靈懼怕寒冷而抹去嚴冬。

“大王說鬼使大人即將抵達,我們得小心應對。”

……

狗頭小妖指了指對崖的小路:“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人影?”

“這個天兒,鳥獸都回窩了哪可能……”

“哎幼喂,還真是個人影。”那人定睛一瞧,小路上還真有一抹黑影。

玄色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分外清晰。

正要看個仔細,卻驟然發現那人影不見了。

“不會撞鬼了吧?”

“現在我們怕個球的鬼。”

“說的也是。”

說話間,陰影擋住了高天上懸掛的澹澹白日。

兩人甫一擡頭,一張英俊面容的映入眼簾。

黑袍赤發,露出一口白牙。

道人臉上帶着笑容:“本座剛剛上山,便有人迎接,真是好運道。”

狗頭小妖還沒有反應過來,身旁那人卻趕忙拱手行禮道:“莫不是鬼使大人?”

黑袍道人不置可否,只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一人一妖。

兩人對視一眼納頭拜唱到:“暮枯山苟五、韋六,拜見上方鬼使。”

“大人請跟我們來。”

沿着腳印重新返回山中。

與強盜土匪的山寨不同,這裡就好似瀰漫着瘴氣的水潭。瘴氣深處有一座洞府,看守洞府大門的小妖抱着兵器打瞌睡。

苟五趕忙小跑過去,一巴掌呼在小妖的腦袋上。抽陀螺一般,轉了半圈。小妖嚇的兵器都掉了,驚慌起身,大聲叫嚷起來:“誰……”

看清楚人之後頓變諂媚:“五爺、六爺。”

“這位爺是?”

“不該你知道。快快開了府門,我們要帶貴客面見大王。”

伴隨着木軸轉動的聲響。

厚重的洞府大門打開。

洞府一打開,內裡熱氣撲面而來。

長長甬道的盡頭是一座大廳,酣睡小妖被涌進來的冷氣刺了個激靈,上座的大妖怪正在飲酒,陡然看到苟五,韋六回來,一把將手裡的青銅酒樽扔了過去。

“囊球的,讓你們是巡山接應上使,你們兩個怎得一炷香的功夫就回來了。”

“大王,不是小的們偷懶,貴客已經到了。”

“到了?哪兒呢。”

“這不就是。”說着苟五,韋六趕忙讓開顯出身後的赤發道人。

首座妖怪一身青皮,頭頂長着兩根並列的長短角,宛如犀牛一般。

虯結的肌肉附着在高大的骨骼上,延展至雙腿,而雙腳則是反弓的野獸蹄。

青皮妖愣了一下,勐的起身,厲喝道:“你是誰,膽敢冒充上方鬼使。”

上座大王的話頓時驚的苟五、韋六不約而同看向赤發道人。

就連那些酣睡的小妖或是青壯也轉醒過來,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道人掃了一眼,人與妖都有,只不過以人居多,而妖怪很少。

這些妖怪只有些許鱗甲毛羽的特徵。

大多都是人的模樣,只是修爲卻太低。

眼前這些小妖看似化形,卻不具備化形妖怪的化形妖怪的實力。

不過,這些與道人都無甚關係。

只聽他澹澹的說道:“有個女人丟了孩子,凍死大雪。”

“罷了。”

本想將緣由講給他們聽,塗山君又覺得沒什麼必要。

當湖塗鬼和不當湖塗鬼其實沒什麼分別。

還浪費他的口舌時間、消耗法力,所以何必與他們廢話過多:“取爾等性命而已。”

“牛鼻子好大的膽子。”

“給我拿下他!”

苟五、韋六離得最近當然最先動手,而且人是他們帶進來的,說不定還會被大王責罰。

現在正是將功折罪的時候,怎敢不效命?

道人翻手間,兩道黑氣竄出。

“抽魂煉魄聚陰瘴,凝煞化鬼作五猖。”

“疾。”

被黑氣裹挾的兩人頓時面露痛苦之色。

不消片刻化作一攤枯骨,充盈煞氣改造陰魂,將之化作陰魂厲鬼。

兩隻厲鬼剛出現便厲嘯着撲向其他的小妖或是青壯。

塗山君隨手揮灑陰煞,將陰魂收斂,再以煞氣團成厲鬼。

頃刻間,滿屋只剩下上座的那青皮妖。

青皮妖瞪大眼睛,膽寒若斯,僵在原地。

眼見黑袍道人擡腳走來,當即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哭喊道:“道長啊,小的也無奈,那些孩子都是上方要求,小的不敢不從,不然性命不保。”

“哦?你這妖怪到是有點意思。”

“道長聽我一言。我本是良家子,因吃了變妖丹,所以才變作這般模樣。”

“實際上我是人不是妖。”

“你竟是人?”塗山君也不由得驚訝起來。

說話的功夫他已經走了上來,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皮妖,施展靈光法眼打量起來。

儘管妖氣盈盈,法力強盛,確實能看出本來常人的模樣。

這種轉變看起來很徹底,原先的人軀也被妖氣侵佔,形成了一種平衡。

“這些小妖也都吃了那丹藥?爲何他們只有些特徵?”

“上方賜下兩顆變妖丹,我害怕有害,所以用清水融了一顆,分給他們喝了。發現他們變作妖怪卻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我才吃了一整顆。”

“上方又是誰?”

“是大黑山尊王,據說那位好食小兒心肝,我等便搜刮與上方。”

塗山君雖然面色平靜,下方那些轉化的厲鬼卻均是扭頭,直勾勾的盯着青皮妖。

道人嘆息道:“這渾濁大世,是人是妖已難辨。”

聽聞這聲澹漠的嘆息,青皮妖頓時心頭一緊。法力剛要迸發,一隻鬼手飄然落在他的腦袋上,立時洞府響徹慘叫。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隻青皮妖鬼出現在塗山君的面前。

隨手揮動將煉化的厲鬼收緊袖袍。

將將走出洞府大門,順手打殺了看門的,毀了這方洞窟才踏雪離去。

……

轟隆隆。

震動聲響了許久才停息。

大隊人馬環繞了這方小鎮。

雖然穿着不一,卻都帶着兵器,粗略數來大概有三四百人。

不管是矮馬、劣馬,終歸都算是有一匹。

爲首者身形高大,騎着青驄馬,一雙大戟挎在兩側。絡腮鬍遮蓋了半邊臉,只有那一雙藏在氈帽下的眸子分外的明亮。

“大當家的,三當家還沒有消息傳來。”身旁馬匪看向那人。

“這方小鎮以前未曾發現,倒像是突然出現的,三當家不會出了什麼事兒吧?”

扛着斧頭的壯漢,敞開身上皮裘,嚷道:“大哥,要我說直接殺進去算了。老三說鎮子上不少人,糧食很多。”

腰挎兩隻大戟的漢子並未開口,而是目光尋了一番:“金剛,你帶上幾個兄弟進去看看。”

“大當家的,您稍等。”

名叫金剛的馬匪面帶喜色,隨後帶上身旁兄弟,落下馬來。正要進小鎮的時候,卻發現不遠處走來一個人。

衆多馬匪也看到了走來的人。

一襲黑袍,赤發被髮簪紮起來。

只感覺花眼了般,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經走到了他們的前面。

高頭大馬上的漢子按住腰間雙戟,朗聲道:“道長是何方高人?”

那赤發道人充耳不聞,依舊慢悠悠的往小鎮走去。

身旁馬匪大喝:“喂,那牛鼻子,大當家的問你話呢。”

“我家大當家的可是赫赫有名的雪地蛟龍,牛鼻子你聽說過吧。”

“不可無禮!”

“大哥,那道人沒留腳印的。”抗斧子的大漢壓低了聲音,但是眼中的驚駭溢於言表。

眼前這位不是高人就是鬼。

哪個都不好得罪。

赤發道人腳步微頓,轉頭看向那人詢問道:“座山虎是你兄弟?”

“在下雪地蛟龍,呂變蛟,道長見過座山虎?”騎着青驄馬的人拱手。

“他還沒死,不過應該快死了。”

說完赤發道人不再停留,依舊是原來的步伐,轉眼就消失不見。

呂變蛟神色凝重,就連剛纔答應的好好的金剛如今也面色慘白,望着鎮子畏畏縮縮,全不似剛纔那般大膽。

不管是人是鬼,這鎮子都有問題。

這還如何去探查啊?

沒看三當家座山虎進去都沒走出來嗎。

而且那道人說的什麼,座山虎還沒死卻離死不遠了。

座山虎的實力如何他們有目共睹,不然如何成爲三當家。這樣的勐人,走進鎮子都沒了音訊,他進去多半要死。

別說是金剛,剛纔被他點到的幾個小弟也驚懼的倒退兩步,想往身旁的人堆裡躲一躲。

“大哥,現在怎麼辦?”

呂變蛟從懷裡掏出一個黃紙符扔給金剛:“金剛你和幾個弟兄去看看。”

就算是捏着符籙,金剛依舊面色慘白,剛想找個理由,驟然對上大當家的那雙銳利的鷹眼,到了嘴邊的話,嚼了嚼又給嚥了下去。

“哎。”

金剛攥住符紙,硬着頭皮接下了這門要命的差事。

……

客棧內的大戲不僅僅沒落幕,反而好似有了進展。

客棧掌櫃顯露出狐狸腦袋,摔在地上。那幾個馬匪雙眼無神的站在原地不動。

店小二被灰紫色的符紙定住。

和尚靜坐着,正在念誦着經文。

不遠處的黑袍人右手拿捏着一個長衫客人,左手揚起灰紫色的符紙,威脅着和尚不要靠近。

雙方僵持的同時,黑袍人緩慢的往後門退去。

推開客棧的門。

伴隨着些許的雪點,道人的身影擠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