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點頭,目光看向慕容腰,“所以我才說,你何必做到這個地步呢。”
說着,他一掌拍嚮慕容腰。
一截假臂,從慕容腰左臂掉了出來。
衆人在看到這截斷臂的時候,都無比驚訝。“你這斷臂,是何時斷的?”
“漫山紅酒席上看你跳舞,分明還是好好的。”
聽着衆人的話,方多病嘆道:“怕是漫山紅之後,他跳完最後一支舞,便回到房間,自行斷去一臂。上貫日亭前,你用自己的斷臂,僞裝成玉樓春的手臂,再趁人不備,將其拋下。那日早上我們都披着斗篷,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那截殘肢上,沒有人會發現,此時慕容公子的手臂,已經沒有了。”
“你自行砍去一臂,就是爲了掩蓋玉樓春中了蛇毒的事實,對吧?”
慕容腰看向他,“方少俠果然聰明,但可別過了頭。我斷臂是多年前的一場意外,嫁禍辛絕,我隨意拋屍便可,何必在衆目睽睽之下,做這件事。”
“因爲你必須要將屍塊,丟在一個赤龍不可能會去的地方,若直接嫁禍給辛絕的話,那拋屍在哪裡都一樣。”李蓮花道:“貫日亭在女宅之外,姑娘們是不可能會去那個地方的。這樣的話,赤龍纔會沒有任何嫌疑。”
“夠了。”慕容腰呵斥一聲,“是我貪財,與赤龍無關。”
“慕容公子,你還記得鷹翔之舞嗎?”李蓮花看向他,“一年前舞魔慕容腰,做鷹翔之舞,雙臂高展若擊長空,名動京城啊。可如今呢,慕容腰,你用舞者手臂,去換赤龍清白,連車狐的左攜禮都無法再做,貪財之人,是做不到這些的。”
沉吟片刻,慕容腰道:“我知道二位想要的證詞,可抱歉,這一切都是我做的。玉樓春,侍衛長,東方皓,都是我一人所殺。懇求二位,不要再責怪旁人。我這條命,賠給他們就是了。”
他說完就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
沈皓峰當即動了,他想救人,卻看到笛飛聲已經拉着慕容腰,從山崖下飛了上來。
將慕容腰往旁邊一丟,笛飛聲一臉不滿,“想死,別往我頭上跳。”
“阿飛,你這次來的真及時啊。”方多病笑着開口。
但李蓮花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沈皓峰身上,因爲沈皓峰之前的動作,分明是想跳下去救人。注意到李蓮花的眼神,沈皓峰尷尬一笑,“我就是看一眼,沒有別的意思。”
他的話音一落,笛飛聲將手裡的東西拋給方多病,“你要的東西,我們兩清了。”他說完轉身就走,一刻也不願多待。
翻開手裡的冊子,方多病朝衆人解釋,“這是對面寺廟的香火捐贈,十日前,你捐了黃金百兩,才求得他們將子時鐘聲提前。這賠上手臂又賠上家底,這等貪財之人,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了吧。”
“慕容公子,你想用自己的死,換所有姑娘的生,這一點我真的很佩服。”李蓮花嘆道:“可諸位姑娘殺了玉樓春之後,難道一直打算活在不見光的日子裡嗎?”
聽他這麼說,陸劍池愕然,“李神醫,你是說玉樓春的死,跟這女宅裡的所有姑娘都有關係?”
“那是當然,若不是她們用死去的同伴傳遞消息,那慕容腰又如何知道,赤龍被關在哪裡。”李蓮花點頭。
方多病道:“昨日之前,我一直有個疑點解不開,姑娘們囚禁於此,無人知曉。而慕容公子,又是如何知道,赤龍的下落的呢?”
“衙門卷宗,附近河中總是會出現很多穿着奇怪的女屍,昨日我爲碧凰送葬,才恍然大悟。姑娘們將自己的東西,放在死去姐妹的身上,看上去是以表哀思,實際上是通過這種方式,向外界傳達消息。希望飄出去的屍體,能被人認出,好讓家人知道她們的下落。”
“可過去這麼久了,只有一位姑娘身上的飾物,被故人認出。”
“赤龍?”陸劍池詢問。
方多病點頭,“所以當玉樓春收到雷動舞譜的時候,赤龍就已經知道,慕容公子已經發現了她。慕容公子成了每一位姑娘惟一的希望。”
“所以是慕容腰策劃了所有計劃,姑娘們只是配合?”
李蓮花搖頭,“正相反,這些年女宅封閉,都是通過瀑布向外送信,而慕容腰卻無法回信。所以這一切,都是姑娘們策劃的。唯有一件事,就是慕容腰的斷臂。我猜事情是這樣的…”
“當天晚上漫山紅結束後,慕容腰爲了讓姑娘們洗清嫌疑,自作主張斷去一臂,好爲隔天拋屍玉樓春做準備。”
“赤龍從未想過慕容腰如此自傷,二人因此鬧出動靜,卻引來了偷窺春色對的侍衛長。他們原本只想殺玉樓春,再把解藥和寶物放在辛絕房中,嫁禍於他。可侍衛長的出現,讓他們不得不殺人滅口。”
“而侍衛長和鬼王刀沒有任何關係,若想打消嫌疑,需要再殺一個人,才能更完整的坐實井字切辛絕的罪名,對不對?”
這個人,呼之欲出。
自然就是已經死了的東方皓。
“你們不想濫殺無辜,自然就只能殺該死之人,才能讓你們良心稍安。”李蓮花看向慕容腰,“選來選去,最佳人選就是東方皓了。再加上東方皓與鬼王刀又是仇人,所以第二次井字切的時候,加上提前練過,就嫺熟很多。如果我沒有猜錯,事情應當就是這樣吧?”
慕容腰點頭,“你猜的都對。我與赤龍,從小就是青梅竹馬,早就訂下了終身。七年前,她來到中原參加比舞卻突然消失。此後,我便再無她的音訊。”
“所以我纔會來中原,查找她的下落。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具浮屍上,發現了她的簪子。我便開始找人,查了很多有關失蹤女子的下落,後來我才知道,她早已落入他人手中。你不會明白,自己心愛的人,落入這樣的境地心裡是什麼滋味。”
“自那以後,我便發誓,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一定要將赤龍救出去。這些年,漫山紅在江湖名聲大噪,卻很神秘。爲了能成爲玉樓春的座上賓,我在京城跳了一場鷹翔之舞,終於獲得了玉樓春的邀請。”
“我找藉口提前將禮物送到女宅,赤龍一看自然便知我的打算。直到那晚,漫山紅上,我們一起跳完最後一支舞。等到子時鐘聲提前敲響,便開始行動。玉樓春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他會死於一條毒蛇之口。這就是他做下累累惡行的報應。”
“能救出赤龍,在下心願已了。無論我是什麼結局,我此生無悔。”李一輔等人聽完慕容腰的話,全都愣住了。
“我欽佩你的義舉。”李蓮花嘆道:“可你一人抗下,不但救不了赤龍,這裡所有姑娘們,都會永無安寧之日。”
“這裡所有的姑娘…難道她們也?”陸劍池驚道。
“轉盤重達千斤,緊靠他們三個人,是不可能轉動的,這是其一。”方多病道:“昨日你們酣然入睡,只因姑娘的脣紅裡面,加了阿芙蓉粉,一驗便知,這是其二。辛絕和碧凰房中寶物不少,靠他們三人,是很難在幾個時辰內,搬下山的,這是其三。”
說着,方多病看向慕容腰,“即便我不說,你當真瞞得過百川院,瞞得過監察司嗎?”
慕容腰沉默不答。
西妃緩緩開口,“李神醫和方少俠,果然聰明過人。看來今日,我們是瞞不住了。不錯,人是我們一起殺的。可是有一件事,兩位還是想錯了。這玄鐵架,並非碧凰一人所磨。玉樓春生性多疑,多疑每日去瞰雲峰打掃的姑娘,必定要更換。這玄鐵架,我們女宅的每一位姑娘,都磨過一分。”
“磨這這件殺人兇器時,我們的心裡卻異常平靜,看着它越來越鋒利,我們就想,也許這樣就能儘早脫離,這地獄般的日子。能夠過上我們嚮往的生活。”西妃道:“這玄鐵架,就是我們送給玉樓春的奪命鬼王刀。”
方多病道:“諸位姑娘,你們想殺玉樓春擺脫噩夢,這情有可原,可是藏起來的金磚,會讓你們再陷險地的。”
“碧凰和辛絕那兒只發現了珠寶首飾,並沒有發現金磚啊。”李一輔皺眉。
李蓮花拿出一本賬冊,“這個玉樓春,是做芙蓉膏生意的,這個賬本,記下了不少金磚的收入。可這個金磚,到底是在哪裡呢?”
“我們也從來沒有見過什麼金磚。”西妃回了一句。
“西妃,只憑你們,是切不開練了玉骨功的玉樓春的。”李蓮花指着旁邊的玄鐵架,“有沒有金磚,答案就在這裡。”
“金磚每一塊極爲沉重,摞在一起,才能切開玉骨決。而金磚實在太重了,運下山是不可能的。只能藏在此處。”
方多病看向衆人,“諸位姑娘,玉樓春販賣芙蓉膏,他的生意夥伴,可都是奸惡之徒。如今他身死,如果那些惡徒找不到那些金磚,定不會放過你們。你們費盡這麼多心思,想重新過回人的日子,可倘若沾了這些髒錢,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衆女有些遲疑。
“我懇請諸位,給自己一條生路。”方多病衝她們抱拳,“好叫百川院做主,定會光明正大護着各位。”
“那你們隨我來吧。”西妃終於下定決心。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沈皓峰嘆了口氣,其實對這些姑娘,磨難可能遠沒有過去。等她們下山之後,那些流言蜚語,隨便一點,可能就會將她們淹沒。
她們無辜消失幾年,回去之後,勢必會引起諸多猜忌。比如被土匪搶上山等等,這些流言蜚語,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承受的。
在西妃的帶領下,李蓮花等人,看到了藏在牆壁裡的金磚。
“原來你們把金磚都砌在了牆壁裡。”李一輔說道。
“我等藏金磚,是想着在此多年,日後也沒有什麼好去處,好給自己留個念想。也好給死去姐妹的爹孃們,留些錢財好過日子。”西妃看向方多病,“我們知錯了。可是慕容公子並沒有任何過錯,求二位看在他一心只想救人的份上,饒恕他和赤龍的過錯。所有的罪責,我們女宅的姑娘們,願意一併承擔。”
她說完,就領着女宅的姑娘,跪在了方多病和李蓮花面前,齊聲道:“求二位放多慕容公子。”
“諸位快快請起,諸位的苦難和慕容腰的苦心,我定會告訴百川院。”
李蓮花說完,方多病也緊隨其後道:“沒錯,百川院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公道的。你們快起來吧。”
“給什麼公道,這一點都不公道。”清兒一臉不滿,“你們爲什麼瞞着我,我也是被玉樓春所害,我也想逃離這裡,爲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爲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西妃一臉疼惜的看着她,“因爲我們當你是妹妹,你來這兒不足兩個月,而我們最少,也已經在這兒待了兩年。女子韶華短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我們早已經當自己是半個死人了。”
“每當看到你,哭着鬧着想要脫離這兒,我們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所以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你知道。若失敗,你不知情,若成功,你身上也不會揹着一條人命。從這裡走了之後,仍然可以當一個機靈快樂的小姑娘。”
“姐姐。”清兒撲到西妃懷裡,泣不成聲。
……
“昨日還對這些可憐的姑娘妄生雜念,慚愧啊。這玉樓春,真是該死。”
“百川院馬上就要刀了。”方多病道:“姑娘們所受的冤屈,也有處可申了。”
李蓮花道:“方少俠,你們方家家大業大,你要不,就多幫幫她們。”
“你放心吧,已經交代過了,若是她們無處可去,天機山莊自會收留她們的。”方多病點頭。
“這些害人的樂子,老陸今後離的遠遠的,專心喝酒就好。”陸劍池有感而發。
李蓮花忽然開口,“昨日在清兒姑娘的藏身之處,還找到了玉樓春的另一處藏寶之地,可惜都沒有心思去看了。”
他這麼說,是想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