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監牢。
對這位悄無聲息出現在監牢的人,香葉和花蕾眼裡,神色都十分複雜。
如果不是他,花蕾覺得,姐姐那含恨的一刀,可能就會要了她的命。從這點看,沈皓峰可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香葉看向沈皓峰的眼神,並沒有什麼仇恨,反而有些感激,因爲如果不是他,可能她就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妹妹。
她也沒想到花蕾這麼傻,竟然會去替獨孤擋刀。
經此一事,要說香葉徹底放下了亡國之恨,是不可能的。但她們姐妹已然盡力,又即將被處死,沒了報仇的念頭是真的。
“是你。”
花蕾和香葉幾乎同時說道。
沈皓峰神色平淡,絲毫沒有因爲可以悄無聲息的出現,變現的有些許自得。“如果不出意外,聖上會在和崔氏談好條件後,就處死你們。”
這不是什麼秘密,當年的事涉及崔氏,但高勝爻已死,好多事已經沒法再查。已經割了甲弩坊的崔氏,勢必要再割下一塊肉,來保平安。
一旦談好條件,也就是香葉花蕾姐妹的死期。
老百姓只知道處死的是千首妖,至於當年的兩國恩怨,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花蕾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來送我們最後一程的?”
他們雖然相識一場,但似乎也沒到沈皓峰要冒險送她們一程的交情,所以花蕾有些不解。要說花蕾和沈皓峰沒有交情,那麼香葉就更沒有了。
因此她的眼裡的疑惑,並不比花蕾少。
沈皓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言簡意賅道:“擺在你們面前的就兩條路,一是到了日子,以千首妖的身份被處決。二是我救你們出去。”
“你救我們出去?!”
花蕾和香葉,全都滿臉的不敢置信。
香葉多看了沈皓峰一眼,不太確定道:“你也是夷奴國的人?”
除了這個原因,香葉實在想不到,沈皓峰還有什麼理由要救她們。
怎麼說呢,對沈皓峰來說,她們也是可憐人,尤其花蕾,即便是看餘飛的面子,也得伸手救一把。總不能就這麼看着她香消玉殞吧?
餘飛估計也想不到,這都穿越時空了,他在沈皓峰這兒,竟然還有面子。
沈皓峰看向她們,“我當然不會白白救你們,那樣你們恐怕也不會相信。至於原因,我不能說。但救出你們之後,你二人需侍奉在我身邊,至少十年。待十年期滿,你們就是自由人了,可自行離開。”
用十年的賣身契,換一條命?
花蕾和香葉互相看看,後者說道:“好,我們答應你。”
救下她們,沈皓峰完全不擔心沒地方安置,他有個馬子是夜天子,掌管着一方夜市嘛。如今越發身體跟不上的夜天子,相信也會願意多兩個幫手的。
尤其交給夜天子,也不用擔心她們會弄出什麼幺蛾子,以夜天子的手段,收拾她們還是很輕鬆的。
關鍵因爲千首妖案,夜天子和她們早就認識了,香葉還曾委託夜天子殺獨孤,雙方接觸相處起來,應該沒什麼隔閡。
見沈皓峰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帶着她們走出了監牢,後知後覺的花蕾驚訝道:“你會幻術?”
“我沒有聞到曼陀羅的味道,你是怎麼做到的?”香葉的俏臉上,也寫滿了震驚。
她們對幻術的理解,完全依賴曼陀羅這樣的藥物,甚至都比不上夜天子,自然對沈皓峰的手法神乎其技。
只是沈皓峰什麼都沒說,看向她們,淡淡一笑。
兩人以爲這是他的秘密,也頓覺孟浪,不再多問。
從大理寺出來,三人一路到了夜市。
香葉她們之前也來過夜市,花蕾更是挾持過夜天子的假人,兩人對夜市並不陌生,也猜到了沈皓峰打算將她們安置在夜市的意圖。
對此,她們並不反對。
和被斬首相比,能夠活下來,而且不是“囚禁”在某個宅子裡,能戴着面具在夜市自由出入,無疑是她們能想到的,最好的活法了。
她們沒想到的,是沈皓峰竟然對夜市如此的熟悉。
更讓她們沒想到的,是夜天子竟然是他的女人。
沈皓峰也灑脫,一進了夜市中獨屬於夜天子的舊宅,就喚了一聲,隨即便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夜天子瞬間出現,依偎在他懷裡。
淡淡的掃了她們姐妹一眼,夜天子便旁若無人的,和他親熱起來。
盞茶後。
沈皓峰朝無比侷促,頭早已扭到一邊的香葉姐妹道:“還愣着做什麼,她已經沒有力氣了,你們快過來幫她的忙。”
幫忙?
香葉/花蕾:“……”
早已嫁人,還是嫁到洛河府上爲妾的香葉對此接受度自然比花蕾更好,她幾番猶豫,還是朝沈皓峰說出了花蕾還是完璧,能不能由她一人幫襯之類的言辭。
沈皓峰對此不置可否,所說無非是你覺得你一個人就行了那就你一個人,以及誰今日還是不是頭一回等等。
欣喜過後,香葉很快發現她過於樂觀了,她是顫抖着看花蕾步了她的後塵的。不過她的顫抖,並不是氣出來的,嗯。
良久。
四人間的配合愈發默契,沈皓峰手口並用,應付三人完全不是問題,甚至還有富餘。這一刻,夜天子她們,彷彿纔看清他的真正實力。
真正的實力?
沈皓峰笑而不語,曾經獨戰五百的他,感覺那是唯一一次,離他的極限最近的時候。
在夜天子快要是花蕾她們一個半大的豐臀上拍了拍,沈皓峰道:“她們姐妹之後就留在夜市,做你的左膀右臂。”
對沈皓峰的話,夜天子如今唯命是從,“都是自家姐妹,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
這些是當着花蕾她們的面說的,那些要小心防範、避免她們弄出什麼幺蛾子之類的話,沈皓峰也悄悄叮囑夜天子了。 夜天子也知道她們做的事,行刺聖上和天后,一旦走漏了風聲,夜市勢必就保不住了,她自然會加倍小心。
不過她的擔心有些多餘,以沈皓峰佈下的幻術陣法,不是說無人能識破,但這個位面能識破的人,恐怕屈指可數。
所以夜市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
大理寺。
尉遲真金都快瘋了,有人夜襲大理寺監牢,殺了香葉花蕾姐妹不說,還一把火燒了監牢?
他倒是沒有懷疑沈皓峰,任憑他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這事是沈皓峰做的。他腦子裡排在第一序列的懷疑對象,是想要殺人滅口的崔烈。
沒了香葉姐妹,崔烈向聖上他們割的肉,無疑要小很多。
“讓魏大同檢查一下,看這兩具焦屍,到底是不是她們姐妹。”尉遲真金黑着臉朝身邊的張尋吩咐了一句。
“是,大人,我這就安排。”
焦屍只能驗出是兩個女子,年紀也能對得上,情況特殊,還是擁有一些zz智慧的魏大同,一口咬定屍體就是香葉姐妹。
人死了和人在大理寺被救走,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事情最終以大理寺不慎失火蓋棺定論,至於香葉姐妹的死活,從崔氏拿到滿意籌碼的聖上和天后,根本就沒有想起她們。
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
計多道在房中收拾,忽然聽到外面吵鬧,從裡面走了出來,入眼就看到獨孤在燒紙。
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又看到有張尋等人在旁邊,計多道忍不住問道:“張大人,您帶着這麼多人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獨孤,你這是在做什麼?”張尋也一頭霧水。
正在燒紙的獨孤頭也不回道:“我燒紙,是祭奠凌遷越在天之靈。”
聽他這麼說,張尋稍微怔了一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倒不是心虛,是近來死了太多人了,司天監監正、副監都死了,如今又死個監察御史,張尋一聽就覺得頭疼。
生怕再扯上什麼關係。
“凌遷越,他不是失蹤了嗎?”計多道看上去有些好奇。“難道,他死了?”
他的話音一落,獨孤從地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他身邊,伸手推了他幾下,“我在前幾日,去了趟潯陽郡,查了一下你的底細。三年前你也是當地的捕快,我們在不同縣衙所以不認識。我今日來,是因爲你纔是水猴子。”
“什麼?”
“水猴子?崔烈不是已經當街將水猴子打死了嗎?”
伴着周圍人的議論,計多道冷哼一聲,“荒謬,難道就因爲我是從潯陽郡來的嗎?你不也是從潯陽郡來的嗎?我還懷疑你是水猴子呢。”
見他們針尖對麥芒,張尋站了出來,“等等,是我糊塗了嗎,這個潯陽郡水猴子案,不還是獨孤你破的嗎?”
張尋這會兒想起來,當初高勝爻向他們力薦獨孤負責千首妖案時,就提到了獨孤破了冰夷案。
所謂的冰夷,就是水猴子。
獨孤解釋道:“當年被斬的,只是一個替死鬼。”
“啊?”張尋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震驚了。
“三年前,我偵辦此案,發現所有的死者,都是犯罪後脫罪的權貴子弟。”獨孤再次開口。
張尋皺了皺眉,“按照你這個說法,這個水猴子是要做一個,上天派下來懲惡揚善的使者?”
“也可能是個濫用私刑的妖怪。”獨孤冷聲說了一句。“潯陽郡,權貴橫行,你自小被人欺凌,爲了懲惡除奸,便成爲一名捕快。
“然而,成爲捕快之後的你,本想懲惡揚善,可是在這些權貴面前,你只不過是他們享受特權的工具。每次你抓到罪犯,最後都無罪釋放,你內心憤懣不平,便偷偷打扮成水猴子,將這些脫罪之人殘殺。”
聽到關鍵處,獨孤突然停頓了,張尋急道:“那後來呢?”
看的出來,他是個合格的聽衆。
“此案查下去,會披露出權貴的罪行,於是上面叫停,並暗示我,找一個替死鬼來定罪。”獨孤像是說出了當年的秘辛,“水猴子也隨之銷聲匿跡。直到幾日前又出現在長安。”
等他說完,計多道臉上滿是憤怒,“這只是你的推測,證據呢?”
面對他的詢問,獨孤沒有說話,而是突然暴起出來,一把拉住計多道的領口,將他按到了水裡。
“獨孤,你這…”
張尋想要阻止,獨孤已經搶先一步將計多道又從水裡拉了出來,並且抱着他的頭,怒聲道:“採生折割。夜市那幫做採生折割的,在被我殺死之前,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他說有兩個官員好像鬧內訌了,其中一個人,找了他們,要對另一個進行採生折割。他們將其舌頭生生拔了出來。”
說完這些,孤獨的聲音依舊滿是憤怒,“崔烈將水猴子燒死的時候,我一直不解水猴子爲何指着我,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他指的不是我,而是你。那個被崔烈當衆燒死的水猴子,其實就是被你打造成水猴子的凌遷越!”
他這話一出,張尋等人都驚呆了。
凌遷越成了水猴子,是計多道命人拔了他的舌頭,幫其頂罪的?
“崔成樑的案子,和當年王公貴族的案子如出一轍,於是你又一次化身水猴子,而這次的替死鬼就是凌遷越。”獨孤說道:“當你得知夜市可以逃脫律法的制裁,便放心找人,利用採生折割手段,把他變成了水猴子。
“但你沒有想到,我當時和夜天子達成過協議,她後來將這幫畜生趕出了夜市!”
這…
計多道頓時不說話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些人藏身夜市之中,是絕對安全的,不然他也不會去找他們做事,可這些人竟然會被從夜市趕出來,那他們會向獨孤交代這些,就很正常了。
就在這時,有差役過來稟報,“大人,在房間裡發現了這個。”
張尋看着差役手裡捧着的東西,眼角不自覺顫抖了一下,因爲這東西不是旁的,正是水猴子的裝扮。
看着被找來的東西,證據擺在眼前,計多道咬牙道:“我本不想殺他,可是他堅持追查此案,我不得不這麼做。”
計多道口中的他,自然是發現了線索的凌遷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