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吳老中醫抓住了這個有利時機,一通進攻,董玉再也招架不住,只好把身子往後一仰,哈哈一笑,推盤認輸,這局棋宣佈結束。
吳老中醫也笑了,很開心地端起了身邊的一個蓋碗,小口地呷着,一邊說道:“好啦,這盤棋結束,我也不留你啦,你也看到了我這有病人,我一會兒要給病人看看,開點藥什麼的啦。那咱們就改日再會。”
董玉也很識趣,向吳老中醫欠了欠身道:“老先生,您先忙,不過,您的棋藝水平真的是相當高,改天我還真的是要來再向您請教的。”
他們祖孫兩人說話都挺客氣,言談話語之間,似乎就要告辭分手了,我這時突然攔下了他們,向了吳老中醫道:“老先生,且慢。”
“啊?”吳老中醫一愣,停下了手中的蓋碗,詫異地看着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出了這麼一句話。董玉也很奇怪,本來起身要走了,這時又坐了下來。
我非常誠懇地向吳老中醫說道:“老先生,這盤棋,其實還沒有結束。您看,董老師雖然剛纔有失誤在先,但還不致於全部完事,這個棋還是有救的!”說完,我上前把他們祖孫倆剛纔的棋局復了覆盤,按照吳老中醫的那個走法,在最後的關鍵的那幾招,果然是董玉還有解棋之路,甚至還有反敗爲勝的可能。
但董玉顯然是沒有看到這麼多,所以在發現大勢已去了之後,乾脆就老老實實地推盤認輸,承認老爺子贏了就完了。
我在覆盤講解這幾步棋的時候,吳老中醫和董玉聽得都很認真,兩個人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聽我講完了棋,吳老中醫笑道:“啊,好,好,很好!今天的這棋下得可是有點意思,想不到我和董老師都沒贏,贏了的卻是你這位旁觀者!哈哈。”
我也笑了,向吳老中醫謙虛地說道:“老先生您太過獎了,其實我也是粗粗地懂這麼一丁點兒而已,不過,我倒是知道下棋的規矩,人們不是常說嘛,河邊無青草,不用多嘴驢,所以剛纔您二位下得多激烈,我也是不會當場說破的,只有在您二位結了這盤棋後,我纔會說這個事。”
吳老中醫手捻着銀髯,讚許地向我說道:“哦,很好!年輕人,看不出你不光是棋藝高我二人一籌,棋品也是不錯的啊,老朽我倒是很願意交下你這個小朋友,有時間咱們二人也對上一局,啊?哈哈。”
我也笑着迴應道:“老先生,能和您這樣的仙人對上一局,那是我的榮幸啊。”
我們這麼說着話,董玉也和我說道:“這位先生啊,你可知,吳老先生的人品那也是了不起的啊,要我看,老先生的人品遠遠高過他的醫術!”
我笑吟吟地看着董玉,讓他繼續說下去。
董玉接着又說道:“先生是否察覺了,今天,老先生的診所不開門,不營業,也沒有病人來看,知道爲什麼嗎?”
董玉這麼一說,我才察覺到,啊,這還真的是這麼回事,是啊,這太奇怪了,以老先生高妙的醫術,應該門庭若市、衆人擁擠不動地纔對,怎麼今天會沒有人?
我於是連忙問道:“是啊是啊,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董玉說道:“因爲,在這附近十里八鄉的人們,都知道老先生的情況,那就是忙活一年了,到了年底下這幾天,就歇歇吧,別再營業了,大家都知道,老先生醫術太高,求的人太多,這一年實在太累了,到年底下也該歇了,所以所有熟悉老先生的人們,這幾天就都不來了,大家是故意地給老先生放這幾天的假啊。所以,今天咱們這兒沒有病人,大門也關了這麼一回……想不到,還是被你們給敲開啦。”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恍然大悟,這才轉過頭來敬佩地看着老先生,說道:“老先生,這個我們真不知道,今天實在是打擾啦,要不,我們先回去吧,過了年再來。”
吳老中醫揮了揮手道:“年輕人,不必不必,既來之,則安之嘛。我這一輩子,行醫看病,多啦,什麼時候的沒有哇?你也不必內疚,一會兒我給你好好看看,啊。”
啊,這是多麼溫暖的話語,那麼和氣,那麼親切,像一泓溫暖的甘泉,直流入人的心田深處,讓我對吳老中醫馬上生出了一份無比親近之感,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一般那樣踏實,那樣有依靠。
董玉接着說:“哎,這就是我要表揚老先生的人品之處。其實,你們剛剛進屋的時候,老先生完全可以說,啊,到了年底了,我這兒也放假了,不看病了,你們改天再來吧。老先生要這麼說,咱們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對不對?什麼單位沒有個放假啊,更何況老先生已經這麼大的年紀了。但老先生一點也沒有拒絕你的意思,還讓吳玲給你倒茶,讓你略等,說一會兒就給你看……這是什麼樣的人品啊,醫者仁心,懸壺濟世啊!衝這個,老先生還得長壽,過百沒問題!”
董玉這麼一說,我的內心裡也很受感動,是的,看看我吧,因爲鬧這麼個焦慮抑鬱症,在市裡的大醫院看不好,也不管年關底不年關底的,就跑到人家這兒來看病,我也太冒失了,但可貴的是,老先生卻沒有任何的拒絕,破例還是給我好好看病,啊,老先生的醫德真的是太高了。
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有意思,我和吳老中醫兩個人是惺惺相惜,老先生稱讚我的棋品高,我卻在稱讚老先生的醫德高。
吳老中醫向董玉又擺了擺手,道:“好啦好啦,董老師,就別再誇讚老朽啦,時間不早了,你那家裡也還有事,我就不送了,讓吳玲送送你啊。”
董玉站起身來,微笑着向吳老中醫告辭,懂事的吳玲趕快跑了過來,送董玉出門。
這時,吳老中醫才面向了我,還是那樣慈祥地對了我說道:“年輕人,有什麼病,哪裡不舒服,就和我好好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