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過去之後,沒過兩天,我又是剛剛下課,正在辦公室裡喝茶,手機響了,看一看,是個陌生號。
現代的這個社會,有很多人對於陌生號是不接的,一般來說這種號都是廣告。不過我還是接了,怕真的會有什麼重要的事讓我耽擱了。
果然,裡面還真的是個專門找我的人,是一個很有磁性的、很好聽的中年男子的聲音:“請問,是三十八中學的林老師嗎?”
我非常有禮貌地回答:“是的,我就是林老師。請問您是哪位?”
對方一聽是把我的電話接通了,馬上變得更加熱情,連聲說道:“啊,真的是林老師啊,你好你好!我這裡是市教育局綜合科,我是這裡的主任蔣新誠。前兩天,你是不是參加過一個書法大賽,還拿到了鼓勵獎?”
一聽是這話,我打心裡頭多少就又有些彆扭,現在和我別提這個書法大賽的事兒,一提我就滿肚子的氣。於是我態度並不怎麼熱情地回答道:“啊,是,是有這麼回事。”
蔣新誠顯然並沒有察覺到我忽然出現的冷淡,還是那樣熱情地說道:“林老師,你知不知道,你這回所以拿到了一個鼓勵獎,是因爲你的那幅粉筆字的筆體……很像一個人,我們在場的幾個評委,在看到你的那幅粉筆字後,全都被吸引住了。看着你的那幅字,我們好像是又看到了那個人,所以當時就決定了,這幅字必須得獎。但你臨的也並不是很像,所以最後只給了一個鼓勵獎。這事有點可惜啊,注意我說的是,你寫得只是有點像,如果特別像的話,你本來也是可以拿到一等獎的!”
我聽到這兒覺得很有意思,這麼說我這回得獎,還不是我自己的功勞,而是沾了誰的光,我便接着問道:“那好,請您說一下,您們看我的字是像一個人?是誰呢。”
蔣新誠說道:“林老師,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那個……遠在吳家鎮中學的那位書法奇人:沈樹民老師?甚至你是不是也向沈樹民老師拜過師,學習過他的書法?”
蔣新誠這麼一說,我的腦海中頓時一亮,是啊,沈樹民老師……我確確實實是從他那裡受益過的,那是,九十年代裡滿地還遍佈着民辦老師的時候,出現的一位不世奇才。沈老師別看也只是個民辦老師,但絲毫也掩蓋不了他本身具有的強烈的光華,那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才人啊!
所以今天聽到蔣新誠這麼一說,我頓時也來了興趣,道:“是的是的,我認識沈樹民老師!不但認識,我們的關係還相當不錯呢!我們曾經同在一個辦公室裡,同教過一屆畢業班的語文課!不過我們也只是同事關係,我沒有向他拜師什麼的,只是在他興之所至,在辦公室裡的水泥地面上大書特書的時候,我偷偷地在旁邊學了他的一些筆法,得到了些皮毛而已……”
聽我說到這裡,蔣新誠“哦”了一聲,道:“這就對了!怪不得當你的粉筆字突然出現的時候,我們每個評委的眼前都是跟着一亮!那筆法,那意思,真漂亮啊!那分明就是沈樹民老師又來了一樣,不過我說林老師啊,你的字只是面上還湊合,但功夫還不到家!正如你之所說,你學了沈樹民老師,這個不假,但也真的只是學了些皮毛而已。你的粉筆字,外形上雖然是有點像沈老師,可禁不住推敲和琢磨!我們這幾個評委再一細品時,發現你離真正的沈樹民老師的水平,還是要差很多很多。有些地方還顯得非常的稚嫩,是的,還是稚嫩些!”
蔣新誠這麼一說,讓我的心裡非常的複雜,可以說是五味雜陳,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哦,我沒想到,沈樹民老師在書法上的造詣會是這麼強大,我只不過隨了他身上的一點影子,便就能在書法大賽上拿到獎。這還只是無心學的一點兒,如果正式地跟他學,成爲他的弟子,那是不是會更加地了不起。
我是這麼想,蔣新誠也是這麼想的:“林老師,不是我說你,你呀!你見了高人,怎麼能失之交臂呢?你能和沈樹民老師有過那麼近的關係,不拜他爲師,你可實在是太可惜了!你知不知道現在沈老師是什麼身份嗎?他現在已經是咱們省書法家協會的人啦!他所專攻的孫過庭狂草一體,享譽海內外!有人甚至稱他的作品爲“沈體”!他的任一幅作品,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起拍價都是以多少萬元起步!那是了不起的書法大家啊!你說你在吳家鎮中學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年,就不拜他爲師?唉,可惜可惜。”
本來我並沒有意識到曾經過去的這事有多可惜,現在讓蔣新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覺得挺可惜了。是的,我在吳家鎮中學的那幾年,沒少了和沈樹民老師在一起接觸,當時也覺得他的書法成就奇高,但沒有想到他會那麼了不起。更沒有想到過要拜他爲師,這回有了書法大賽,才覺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滋味兒。
蔣新誠和我說:“這樣吧林老師,咱們這種書法大賽,明年還是要舉辦的,我們鼓勵你多打打基礎,明年繼續參賽!你要是想在明年拿到一等獎,從現在開始就好好地學習學習沈樹民老師吧,好好地下下功夫!我爲什麼不給別人打電話呢,就因爲你這人很特別,在幾百名參賽選手中,你是唯一的一個能把粉筆字寫出點兒‘沈樹民體’字的味兒的!你把你的粉筆字好好地修習修習,苦練一年‘沈體’!對,就練習‘沈體’,別的甭練,因爲你有沈體的基礎,這樣的話,明年比賽,你肯定能拿到一等獎!”
我向那邊道了謝,把電話掛掉,心裡面又是一陣波動,這麼說我這個書法是必須練不可了,否則市教育局那邊也放不過我,因爲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和“沈體”字已經掛上了鉤。他們那麼熱愛沈樹民老師,當然不可能再把我置之不理,今天的電話就已經證明,我現在已經成了市教育局的重點關注對象,可是我現在又怎麼去和沈樹民老師能聯繫得上呢?
心裡的燥火此時挺大,我輕輕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水,咕咚咚地一氣灌下去,肚子裡頓時舒服了很多。
啊,現在我的處境,就跟現在我身上的這些燥火很像,要想滅掉這些“火”,看來,沈樹民老師就是這一碗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