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自知理虧,被我說得無地自容,我接着說:“我知道你想出人頭地,我告訴你早晚有一天你能實現,只要我起來了怎麼也要拉你一把。現在你天天在院子裡練功就說明你還沒有頹廢,當初你太着急了,現在你先把心靜靜再說,你彆着急。”我看到他僅存的那隻眼睛裡泛出了淚花。
他家也是好臉面的人,我拿着我家的大車分好幾趟在深夜把錢運到了他們家,省的讓人傳說我施捨給他們的,這樣反倒幫了倒忙。他爹不是輕易低頭的人,看到我送的錢了也沒有拒絕,只是拉着我的手說謝謝。我知道看來他們家真的是困難到一定地步了。
閒暇的時候我也去畫師那裡看看,說起我和畫師的交往還真有一段奇緣。“瘋老頭”逍遙子確實有點瘋,卻不至於讓人看見就躲。在清源村人見人避的瘋子是住在村北邊的畫師。還是聽大人們講,畫師一家以前在清源村家底還算殷實。他們祖上的財富都是靠世代種田積累來的,說到底就一個土財主。到了畫師父親這代覺得不能再這麼土下去了,就讓畫師讀書考功名。考試開始很順利,誰知到了會試怎麼着也邁不過去,一次次的名落孫山。
但畫師並不輕言放棄,還在繼續考,直到自己的爹死了他也沒考上。畫師去參加會試加上在外地逗留很長的時間,這些費用的開銷很大。他們家漸漸開始入不敷出。後倆由於接連出了幾次意外,畫師開始變賣田地還債,村裡的人都背地裡叫他“敗家子”。在老母親的堅持下,畫師終於停止了科舉之路,從外村匆匆地娶了一個姑娘。(因爲本村沒人願意嫁給他)
清源村是個相信緣分的地方,當然也相信運氣。大家都怕畫師的晦氣沾到自己身上,都躲着他走還不讓孩子接觸他。我們聽慣了大人說的各種發生在畫師身上的怪事,見到他都遠遠的跑開了。可是有一天,我們幾個小孩子在村北邊玩,一個叫虎子的從北坡滾了下來,疼得哇哇直哭。我們急得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也只能跟着他哇哇直哭。碰巧虎子摔的地方離畫師的家不遠,他聽到我們的哭聲就跑出來看。我們看到“瘋子”來了,丟下虎子全都跑開了。虎子拖着傷腿跑不了,乾着急。
畫師也不顧虎子的驚恐,強行給他塗了點藥,虎子的腿竟然就沒事了。我們這些小孩子終究好奇心盛,慢慢的又回來了。畫師發給我們一些糖,並說以後只要來找他就給糖,前提是不能讓大人知道。第二天,我和虎子壯着膽子偷偷去了畫師家,他又給了我倆一些糖,但讓我們在他的夜壺裡撒尿。撒就撒,反正有糖吃就行,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畫師非常聰慧,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本來想考個進士什麼的,誰知在會試之前他閒逛進了一家畫店,頓時被吸引了。書也不看了,就知道成天研究繪畫。後來自己孃親不讓唸書讓回家娶媳婦,可是家裡剩下的田地還不夠孃兒三餬口的,他就開始憑之前的記憶畫畫。我叫他畫師就是由於事情過去這麼長時間都忘了他的姓名,只記得他是畫畫兒的。因爲他模仿的相當逼真,畫拿到市面上到了足以以假亂真的地步,很多人都以爲是真跡紛紛高價贖買。他之所以要我們的尿,就是用尿摻合其他成份把畫做舊。
這和用糞便把銅錢做舊是一個道理。我就想了,幹這行的人雖然缺德,但騙得都是些字都沒認全卻偏愛附庸風雅的人。用人的排泄物再加上些破銅爛鐵就可以換得高額財富,這纔是低碳、環保、節能、循環的標杆職業!
有一次,畫師把畫好的畫給燒成了兩截,一長一短,我問他好好的畫燒壞了幹什麼。他說燒斷了纔好賣錢。後來我才知道,他畫得是《富山居圖》。一代山水畫宗師黃公望使出畢生功力,歷時三年研磨出一副大作——《富山居圖》。
他的摯友無用上人看後不禁驚爲天作:圖繪富江兩岸秋sè,開卷坡岸水sè飄渺,遠山音樂,接着是羣峰爭奇,再下是茫茫江水,天水一sè,最後則高峰突起,巍峨挺拔。山間叢林貓咪,點綴村舍、茅亭,水中則有漁舟垂釣。山和水的不知疏密得當,層次分明,用筆頓挫轉折,隨意而似天成。無用上人當即大呼:“此畫必爲傳世之作!”
後來這幅畫經過很多人的巧取豪奪,最後終於輾轉到了大地主吳正志手裡。一生視財如命的吳正志對《富山居圖》愛不釋手,臨死前仍念念不忘,非要家人燒了殉葬。此時,歷史將“偉大”賦予了一個曉人物——吳子文。
吳子文是吳正志的侄子,在伯父彌留之際,他跪在牀前,一邊盯着伯父,一邊盯着火苗。吳正志剛閉上眼“安息”,他就一個箭步衝上去把畫搶了回來。畫雖然被燒成兩段,但畢竟沒有玉石俱焚。從此,《富山居圖》一分爲二,長卷叫《無用師卷》,短卷叫《剩山卷》。世間直到現在,各種版本的山居圖層出不窮。中國的傳世之畫中,富有傳奇sè彩的不少,但如《富山居圖》經歷這般曲折跌宕、充滿戲劇xìng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他在燒畫的時候我在玩硯臺,一不小心把硯臺裡的墨甩到了畫上。畫師叫了一聲:“哎呀!不好!”但花了很長時間才畫好的不捨得扔了,並且這墨點正好甩在了左邊,正是山邊和江的銜接處。於是他就着墨點填了三座山峰,就這樣山的上邊應是連着五處峰,一下子變成了八處。這幅畫在若干年後居然又讓我碰到了,那是拜會上司的時候,他驕傲地向我展示了鎮宅之寶——《無用師卷》。並向我娓娓道來它的來歷,我仔細看了看左邊山和江水的銜接處,赫然是八處峰!頓時,我感覺假畫裡的尿sāo味兒撲鼻而來,一口水就把我嗆着了,眼淚順着臉頰毫無保留的宣泄着,我承認那個時候我想家了。
畫師還在夜以繼rì的創造着假畫,我打趣地問他還用不用我給他尿尿了,他說我的現在要不起了但是可不可以要我頭髮,我說要我頭髮有什麼用,但是他說把我這個可以冒充成獨孤一城的頭髮。我問爲什麼非要用我的,他說因爲接觸過獨孤一城,頭髮肯定不一樣,我聽了撇了撇嘴。我把每天掉下來的頭髮都積攢下來給他,後來真有位富商出高價從他那裡把頭髮給買走了,這個高手!
rì子就這麼波瀾不驚的過着,自從知道我是清源村人之後,這個旅遊勝地來得人更多了,不過很多人不是直接往望天涯那邊走,而是在村裡繞。小孩們一看就問:“是不是找祖聰的房子啊?”
“對啊?能不能告訴我,我這裡有一枚銅錢。”
“就給這麼多嗎?”
“那兩枚。”
“恩……”
“嘿,你這個死孩子這麼財迷,少給我添亂。走開!”
我心裡笑着,其實他們要是多給點就好了,因爲我是用二十個大錢做的封口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