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法旨!
當東方流雲冷漠地吐出這句話來,一股宛若實質的殺氣繚繞,衆軍卒只覺脊背發寒,被神通修士氣息壓的難以呼吸。
“還不滾?”
東方流雲揚眉,右手化爲白紙刀片模樣,青袍官員這才如夢方醒,口呼仙師饒命,領着一隊士兵,拖着被斷手的幾人,忙不迭地逃走。
道院極少干預朝政,但所有人都知道,以那幫修士的身份,即便將他們都屠了,朝廷也不會如何。
等人走了,東方流雲臉上寒意散去,轉回身,柔聲道:“各位受驚了,流雲來晚一步。”
雲老先生問道:“究竟發生何事?”
東方流雲沉默了下,搖搖頭,說:
“細節我也不清楚,昨日道院封鎖,今早纔開,我得到法旨後,便直接來了這邊。不過,有一點各位放心,齊師弟性命無礙。”
頓了頓,他又道:
“接下來城內恐怕不太平,各位不如都隨我去道院小住,這京都無論如何變天,我道院都敢保證,無人敢打擾諸位,呵,皇帝也不行。”
說出這話的時候,這位道門大弟子,突然沒了往日神經病樣的輕浮。
雲老想了想,說:“你們去吧,老夫要留下來。”
雲青兒一聽,抱住老人的胳膊:“爺爺不走,我也留下來。”
林妙妙嘆息一聲,這位曾經的京都花魁,如今的大掌櫃螓首微擡,眼眸中帶着堅定:
“東家未歸,書鋪生意還要有人打理。”
東方流雲想了想,也沒堅持,最終只帶齊姝和向小園走,後者主要是跟她做個伴。
林妙妙突然說:“小女子有一事,不知仙師可否幫忙。京都大變,越州範掌櫃等人,恐還一無所知,只怕遭受牽連……”
這個聰慧的女子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東方流雲愣了下,點頭說:
“我知道了,我會通知道門弟子照拂其安危。”
“多謝。”
“應該的。”東方流雲說道,大袖一捲,整個人化爲一隻巨大紙鶴,將齊姝與向小園背起,振翅朝道院飛去。
……
……
皇宮內。
太陽升高,寒霧散去,黃鏞仍舊穿着昨晚的華服,在幾名侍衛的保護下,於迴廊內行走。
他身上的繩索已經不見了,整個人再無往日垂垂老矣的模樣,而是彷彿年輕了幾歲。
眼眸中,透出一股子凜然的殺氣來。
“陛下可在屋中?”黃鏞走到御書房外,對站在門口的太監問。
後者愣下,沒反應過來,遲疑兩秒,才垂下頭:
“在……已吩咐說,您若來,無需通報。”
黃鏞點頭,邁步推開房門,吱呀一聲,陽光越過門檻,照亮了屋內,博物架前,負手而立,正把玩一柄寶劍的身影。
身材修儀翩翩……看到這個背影,黃鏞整個人恍惚了下,而後,才確認,其穿着的不是金色龍袍,而是古舊衣冠。
景王聽到動靜,轉回身來,他的臉色極爲蒼白,似乎受了傷,但眼眸卻極爲明亮。
見到來人,他嘴角上揚,放下古劍,笑道:“首輔來了,快坐,一夜未眠,着實辛苦了。”
黃鏞拱手行禮,等景王落座,他才撩起袍子,坐在椅上,說道:“陛下才是辛苦。”
景王笑着爲他斟茶,黃鏞受寵若驚:“陛下不可。”
景王搖頭說:“皇兄身死,本王尚未登基,這個稱呼,首輔還是暫且收回去。”
頓了頓,他笑道:“朝堂諸公如何?可做出決定了?”
昨晚,事情結束後,整個奉天殿內,勳貴大臣們便等到了消息,而後,由黃鏞等人勸了一遭,大抵是前事已了,另立新君的事。
突逢大變,按理說,總需要時間轉變心態,但景王等不起,只能用一些激烈的手段。
黃鏞從袖中取出一張摺子:“老臣幸不辱命,大多勳貴朝臣都已應下,只有部分,負隅頑抗。”
景王伸手接過摺子,展開細讀,林林總總,竟也不少,入眼第一個,便是“張諫之”的名字,倒也並不意外。
只是感慨:“如今看來,張諫之果然是皇兄的人,去歲時吏部的案子,看來也是君臣配合的一場戲。”
黃鏞不答,只是說:“這些人,如何處置?”
景王思忖了下,提起硃筆,挑出一部分人名畫了個叉:
“忠心是好的,但正所謂識時務爲俊傑,有人想盡忠,那便給他們求仁得仁。”
他又在另外一些名字上畫了個圈:
“有人黨羽太多,卻是不好輕動的,唔,詔獄裡聽說不錯,送他們去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再說。”
旋即,他將摺子遞迴,笑問:“首輔覺得如何?”
黃鏞說道:“理當如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戰後的清洗,總是免不了的。
他將摺子收在袖中,繼續說:“只是這般,恐還是會有些人虛與委蛇。”
景王淡淡道:“無妨,如今大局已定,縱使有些人不甘心,也翻不起風浪。”
玉璽、衣冠在手,景王以凡人之軀,可駕馭神聖之力,朝堂上,有黃黨穩定局面。
軍方,只認虎符不認人。
宮中禁軍的確有不少死硬派,但昨晚已將頑固的一批清理了。
晨時,由景王親信更換了關鍵位置,禁軍各大營打亂順序,相信很快也可以消化掉。
這就是皇族內部政變的方便之處,除了部分堅定的皇黨,其餘人,並沒有轉投新帝道德壓力。
當然,這不意味一切將安穩度過,無論是被觸動實際利益者,還是以流芳百世爲追求的部分清流,都會爆發出強烈的反抗態勢。
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朝堂上必然要迎來腥風血雨。
“外面情況如何?”景王略過這個話題,問道。
黃鏞知道他所問何事,答道:
“昨夜書院一戰,不老林死了不少人,書院一方,五先生,六先生肉身破損,神魂尚在,姜槐受傷不輕,不過宮中分出勝負後,首座出手,雙方止戈,之後如何,還得您出面處理。”
景王沉聲道:“書院乃帝國重器,本王稍後會與大先生談。”
書院屬軍方序列,聽命於皇室,而非皇帝本人,如今皇位易主,書院沒理由反叛,更是景王接下來穩定帝國不可缺少的力量。
但姜槐與老院長恩怨極大,之前景王需要借不老林的力,拖住書院強者,如今收拾起這個爛攤子,卻有些難辦了。
黃鏞猶豫了下,還是說道:“姜槐此人,心性桀驁,不老林修士亦如此,還須慎用。”
景王認真點頭:“首輔放心,本王心中有數。”
黃鏞也未多說什麼,一切點到即止,臉色凝重地說起最後一件事:
“臣聽聞,太子失蹤了,最後出現,是被杜元春和齊平帶走。”
太子不見了!
說起這個話題,景王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若無意外,應當是藉助宮內法陣,逃走了。”
昨夜開戰時,他隱約察覺陣法動靜,彼時二人生死鬥,無法顧及。
黃鏞目光一凝:“王爺必須儘快將其尋到,如若不然……總是個大麻煩。”
皇帝死亡,太子一日不死,景王就始終名不正言不順,即便那是個“女太子”,可名義這個東西,可不管你男女。
關鍵時刻,只是一個名義,就足以動搖他的統治。
景王沉聲道:“本王自有安排。”
頓了頓,他平靜說道:
“我已派人查封了京都報社,明日,報紙頭版,便會爆出消息,鎮撫司杜元春於百官宴上刺傷陛下,裡應外合,配合蠻族巫師夜襲皇宮,意圖謀逆,致陛下、太子身死,現已逃之夭夭,同時,命兵部尚書下發通緝令,捉拿此賊。”
名義上捉拿杜元春,實則上,是捉拿太子,因爲二者肯定在一起。
黃鏞皺眉道:
“那武康伯……齊平,如何說?此人因問道大會與妖族比武,於民間人望極大,且修行天賦極高,若是放任在外,恐生大亂,不若與杜元春一併通緝?”
景王否決:
“不妥。杜元春在民間本就名聲極差,可以是反賊。但齊平若說他與蠻族勾結,會嚴重打擊民心,這個時候……民心不能亂。”
黃鏞恍然,是了,妖族大比過去不久,齊平幾乎是涼國天驕,英雄一般的人物,若說叛國,一來百姓未必會信,二來,也會動搖民心……
民心搖動,這同樣會削弱“龍脈”力量,等同於削弱景王。
而且,黃鏞猜測,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齊平的身份。
他兼具書院、道院傳承,若是強行污衊,是否會引發兩大勢力不滿?
畢竟,問道大會時,齊平曾代表道門。
妖國比武時,代表書院出戰。
污名化他,就等同於污衊兩個傳承,在這個節骨眼上,太過危險……黃鏞頭疼道:“可若放任不管,也不妥。”
景王笑道:
“所以,本王不會污名化他,而要反過來,把他塑造成殉國的英雄。明日報紙上,還會有另一條消息,齊千戶爲保護陛下,爲蠻族兇徒所殺,本王會親自祭奠,封賞‘武康伯’爵位……”
黃鏞一怔,想問什麼,卻見景王擺了擺手,說:
“本王乏了,首輔大人也先回去歇息吧,接下來,還有大把的事要倚仗你。”
“是。”老首輔只好起身。
等人走了,景王才突然抽出手絹,捂在嘴邊,猛地咳嗽起來:“咳咳咳……”
他咳嗽的很用力,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汗珠沁出,門口小太監驚慌失措:
“王……陛下……”
景王搖頭,一手撐着桌角,一手將手帕取下,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淡淡道:
“沒你的事。”
小太監忙退了出去,景王將染血的手帕丟掉,喝了口茶,眼神中閃過齊平那張臉。
這時候,外頭傳來腳步聲,一名披着禁軍甲冑的男人來到門口,拱手抱拳:
“王爺。”
這赫然是平素裡,爲景王駕車的車伕,兼貼身侍衛,如今搖身一變,已成爲皇宮禁軍大統領。
是景王嫡系中的嫡系。
“何事?”景王和顏悅色道。
大統領稟告道:“下面人稟告,錦繡宮中,長公主要見您。”
永寧……景王沉默了下,嘆道:“太忙了,都忘了錦繡宮還壓着一羣人,那邊眼下如何?”
大統領想了想,說:“人心惶惶。皇后哭暈了過去,長公主殿下與皇后在一起。”
景王想了想,說:
“錦繡宮撤去封鎖,請皇后與長公主各自回宮,先不要出來了。記得叮囑下邊的人,莫要驚擾了,一切照舊。”
“是。”大統領應了一聲,卻沒有走:“還有一件事。”
“何事?”
“齊平的妹妹沒能帶回來。”
景王“哦”了一聲,端起茶杯,說:“是太傅阻攔了吧。”
大統領說道:“是道院來人,將其帶走了。”
道院……景王眼神蒙上一層陰霾,卻也沒說什麼,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對了,禪宗的人到了麼。請……”
頓了頓,他又改口道:“人在宮中吧,我親自去看看。”
說着起身,往外走,離開御書房數丈後,彷彿想來什麼般,隨口吩咐道:
“方纔門口伺候的幾個下人,帶走處理掉。”
那幾人看到了他咳嗽的一幕。
大統領應聲,對身旁兩名親信吩咐一句,不多時,身後傳來淒厲的哭喊聲,漸行漸遠。
……
……
不多時,當景王跨步走入一座待客的偏殿,如罩寒霜的臉上,登時露出燦爛笑容:
“本王手頭事務太多,怠慢諸位了。”
殿內,一名名穿着僧衣的僧人正在閉目打坐,聞言紛紛睜開雙眼。
爲首一名老僧,身披玉色僧衣,慈眉善目,手中捉着一條珠串。
若齊平在這裡,定會一眼認出這個老熟人。
空寂!
“王爺客氣了。”空寂禪師雙手合十,寶相莊嚴。
景王掃過殿內,微微蹙眉:“怎麼不見六祖與其他大師?”
空寂淡淡道:“六祖已入淨覺寺休憩,其餘人伺候一旁,留老衲在此等候。”
景王“哦”了一聲,說道:“待本王處理好這邊雜事,再去拜訪。不過眼下,的確有一樁事,需要禪宗出力。”
空寂疑惑道:“何事?”
景王眼眸一眯,說道:“殺幾個人。”
“何人?”
“太子,杜元春……齊平!”